數千年來，民間的輿論場始終是“眾(zhong) 聲喧嘩”的。人們(men) 在街口、在巷口，張家長、李家短。你把它堵住了，老百姓心裏麵還是會(hui) 說。但互聯網出現之前，公權力對傳(chuan) 播基本上是可控的，網絡時代，尤其是微博出現以後，輿論不再完全按照公權力設想的路線去傳(chuan) 播，一些官員就覺得很著急，感受到了“眾(zhong) 聲喧嘩”的壓力，這是“網絡恐慌”的根源。

    訪談嘉賓

　　汪玉凱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

　　鄧建偉(wei) 廣東(dong) 省公安廳宣傳(chuan) 處處長

　　喻國明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

　　陳昌鳳 清華大學新聞與(yu) 傳(chuan) 播學院副院長、教授

　　韓立勇 資深網友、天涯論壇前版主

　　祝華新 人民網輿情監測室秘書(shu) 長

　　稱2011年是中國政務微博元年，並不為(wei) 過。

　　今年以來，一批政務機構與(yu) 官員率先試水，目前,僅(jin) 騰訊微博中就有萬(wan) 餘(yu) 個(ge) 黨(dang) 政機構和官員微博賬戶，其中副廳及以上級別的官員260餘(yu) 人。新浪微博上的政務機構賬號也超過17000家。從(cong) “我們(men) 每天都在努力”的廣東(dong) 省公安廳，到“同學你好”的浙江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蔡奇，政務微博在與(yu) 網民的積極互動中，聽民意，解民憂，促民生，不僅(jin) 成為(wei) 官民溝通的全新渠道，也在無形中拉近了與(yu) 民眾(zhong) 的距離，增強了親(qin) 和力和凝聚力。

　　黨(dang) 的十七屆六中全會(hui) 明確提出，發展健康向上的網絡文化,加強網上思想文化陣地建設，是社會(hui) 主義(yi) 文化建設的迫切任務。從(cong) 數年前政府網站的興(xing) 起，到如今政務微博的遍地開花，反映出各級政府與(yu) 時俱進、提高信息化環境下的行政能力、運用新媒體(ti) 創新社會(hui) 管理的不懈努力。但毋庸諱言，現實中依然有不少領導機關(guan) 、領導幹部，或因缺少了解，或因缺少能力，難以擺脫對互聯網的隔膜、恐懼和排斥。

　　客觀來看，互聯網以其即時、互動、海量的傳(chuan) 播特征，推動了信息流通，促進了政府的公開透明。但與(yu) 此同時，其匿名、缺少組織規範、社會(hui) 動員能力強的特點，亦對社會(hui) 信息的有序流動、社會(hui) 穩定、個(ge) 人安全帶來衝(chong) 擊。迅猛發展的互聯網，對全球公共治理提出了空前挑戰。“7·23”動車事故中，鋪天蓋地的微博構成了強大的輿論場，在給相關(guan) 部門善後處理帶來壓力的同時，也成為(wei) 重新審視互聯網輿論，改進互聯網治理的契機。

　　傳(chuan) 播技術與(yu) 時代發展的趨勢不可逆轉。對於(yu) 肩負發展和轉型重任、麵臨(lin) 社會(hui) 矛盾多發的現實、騰挪於(yu) 多元社會(hui) 利益之間的政府部門來說，直麵挑戰，謀求互聯網良治之道，顯得尤為(wei) 緊迫和重要。

　　破解“網絡恐慌”

　　◇“眾(zhong) 聲喧嘩”是不可逆轉的趨勢

　　◇輿論不再完全按照公權力設想的路線傳(chuan) 播

　　◇以平常心對待批評

　　記者：麵對今天“眾(zhong) 聲喧嘩”的網絡輿論環境，一些領導幹部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網絡恐慌”，表現為(wei) 害怕網絡輿論，認為(wei) 網民“非理性”，不敢或不願與(yu) 網民交流，擔心說錯話、表錯態，以及擔心嘲諷，擔心難堪等。政府官員應當如何破解這種“網絡恐慌”？

　　祝華新：首先要承認，“眾(zhong) 聲喧嘩”是一個(ge) 不可逆轉的大趨勢，越來越成為(wei) 官員執政必須麵對的常態環境。其實，民間言論得不到呈現的時候，並不等於(yu) 它們(men) 不存在。事實上，數千年來，民間的輿論場始終是“眾(zhong) 聲喧嘩”的。人們(men) 在街口、在巷口，張家長、李家短。你把它堵住了，老百姓心裏麵還是會(hui) 說。但互聯網出現之前，公權力對傳(chuan) 播基本上是可控的，網絡時代，尤其是微博出現以後，輿論不再完全按照公權力設想的路線去傳(chuan) 播，一些官員就覺得很著急，感受到了“眾(zhong) 聲喧嘩”的壓力，這是“網絡恐慌”的根源。

　　喻國明：在我看來，政府也好、企業(ye) 或名人也好，都負載著重大的社會(hui) 影響力，也必然要麵對公眾(zhong) 挑剔、指責的聲音。這些挑剔未必那麽(me) 公正，也許有一些情緒化，但這是所有政府、大機構、大人物應當承受的東(dong) 西，要用平常心來麵對。就好像以前，中國人不太適應國際輿論對我們(men) 的批評和指責，但今天的中國越來越自信，對這些批評也越來越能客觀看待。我想，在對待網絡輿論方麵，我們(men) 的政府也應該經曆這個(ge) 過程。

　　鄧建偉(wei) ：作為(wei) 公安機關(guan) ，我們(men) 在網絡交流中確實曾有這樣那樣的顧慮。2008年，我們(men) 最早嚐試開論壇時，也曾擔心，如果別人罵你怎麽(me) 辦？但後來我們(men) 發現，隻要你開誠布公，與(yu) 網民真誠交流，罵聲就會(hui) 越來越少。我們(men) 相信，大多數網民還是理性的，隨著我們(men) 對互聯網的認識越來越深，就逐步破除了這種顧慮。

　　我想，麵對批評，破除網絡恐慌，關(guan) 鍵還是政府部門要擺正自己的心態。其一，作為(wei) 一個(ge) 公共人物，要走得正，“身正不怕影斜”。其次，出發點一定要為(wei) 老百姓服務。執法要公正，在交流過程中，接受群眾(zhong) 監督的過程當中，也要正確接受群眾(zhong) 的批評，甚至允許他們(men) 罵兩(liang) 句。群眾(zhong) 不喜歡你，我們(men) 就要捫心自問，為(wei) 什麽(me) 不喜歡？群眾(zhong) 衝(chong) 著吐唾沫，我們(men) 首先要認真反思自己的工作。

　　順應傳(chuan) 播規律

　　◇創造一個(ge) 順暢渠道

　　◇保障公民知情權、參與(yu) 權、表達權、監督權

　　◇在實踐和交往中培育互聯網文明

　　記者：在創造有序的輿論環境的過程中，政府應當持怎樣的心態，扮演怎樣的角色？該如何培養(yang) 健康有序的網絡表達秩序？

　　陳昌鳳：總的來說，應該順應傳(chuan) 播規律。

　　第一，要有開放的心態。互聯網本身是開放的平台，用一種保守的方式把它封起來，或者完全用管傳(chuan) 統媒體(ti) 的方式把它管起來是不行的。

　　第二，應該創造暢通的信息渠道，單純的“堵”肯定是不行的。互聯網時代，如果人們(men) 真的有心得到信息，都是封不住的。對一些關(guan) 鍵的、涉及國家安全的領域，當然要給予管製。但在常態環境下，還是要給民眾(zhong) 創造一個(ge) 暢通的渠道。

　　第三，要主動進行信息公開。任何社會(hui) ，如果信息不公開、不透明，都可能導致人們(men) 認知的模糊，引發擔憂，就會(hui) 有各種各樣的傳(chuan) 言、誇大其詞。政府信息公開條例要落到實處。

　　汪玉凱：網絡輿論生態治理，需要很高的政治智慧，不能簡單靠打壓、封堵，這種方式方法可能於(yu) 事無補，還會(hui) 造成負麵影響。有三個(ge) 主張值得借鑒：第一個(ge) 是通過各種手段，切實保護憲法中公民言論自由，合法表達的規定；第二個(ge) 是信息安全流動。要保障網絡信息上的正常流動，不要采取過度的行政手段。第三是個(ge) 人隱私保護。目前在互聯網上，我們(men) 缺少對個(ge) 人隱私的法律保障。這三個(ge) 主張，核心是保障老百姓的知情權、參與(yu) 權、表達權、監督權。我個(ge) 人認為(wei) ，這應當成為(wei) 新的環境下中國政府進行網絡治理的主體(ti) 思路。

　　喻國明：互聯網治理有三個(ge) 層麵。第一是法律層麵。通過法律為(wei) 人們(men) 網上行為(wei) 製定一個(ge) 基本的框架和遊戲規則，這是必須的。應該用開放、包容的態度來建立這個(ge) 規則。對於(yu) 有明顯的、現實的社會(hui) 危害的事情，要用法律手段進行製裁。在一般情況下，人們(men) 說一些錯話，應該不屬於(yu) 法律層麵的治理，不需要用法律手段追究。

　　第二個(ge) 是技術層麵。比如對於(yu) 淫穢圖片，或者是垃圾郵件、信息汙染的東(dong) 西，通過關(guan) 鍵詞過濾、封IP地址等技術手段加以限製。我個(ge) 人認為(wei) ，這種過濾應當在一個(ge) 有限的、非常必要的前提下，在一定的明確規範下進行。

　　我們(men) 最期待的是第三個(ge) 層麵，就是網民自律和“網絡文明”的形成。真正的互聯網文明，是在人們(men) 的實踐和交往當中逐漸建立、成熟起來的。政府進行互聯網治理的時候，要對互聯網“孩童期”的不規範、不成熟現象，保持寬容的態度。致力於(yu) 建立良好的表達環境、表達規則，促進網民形成健康、自律的網絡文化。

　　加強互聯網法治

　　◇加強互聯網立法，走向互聯網法治

　　◇鼓勵網友參與(yu) 法律法規的製訂過程

　　◇用法律保護網上的合法權益

　　記者：黨(dang) 的十七屆六中全會(hui) 提出，要加強網絡法製建設，加快形成法律規範、行政監管、行業(ye) 自律、技術保障、公眾(zhong) 監督、社會(hui) 教育相結合的互聯網管理體(ti) 係。各位對於(yu) 互聯網法治如何看待？何謂依“法”管理互聯網？

　　鄧建偉(wei) ：互聯網剛剛進入中國的時候，我們(men) 常談一個(ge) 概念就是虛擬社會(hui) 。但是從(cong) 這兩(liang) 年的實踐看，互聯網已經成為(wei) 現實社會(hui) 的組成部分。我想，在對互聯網進行管理的過程中，很多現實中的法律，要在互聯網上得到很好的執行。

　　此外，互聯網是一個(ge) 新生的東(dong) 西。我想，隨著政府對互聯網了解的深入，我們(men) 還是要進一步加強互聯網立法工作，應該有更多新的製度、新的法律條文出台，作為(wei) 我們(men) 對互聯網管理的基本依據。

　　汪玉凱：首先，對於(yu) 網絡水軍(jun) 、網絡推手、網絡謠言等現象的治理，一定要在法製框架內(nei) 進行。其次，在加強互聯網相關(guan) 製度建設的過程中，要和製訂其他法律政策一樣，鼓勵網友參與(yu) 到製訂過程中來。關(guan) 注度比較高的法律法規，要廣泛征求意見。隻有這樣，我們(men) 製訂出來的法律才有群眾(zhong) 基礎，不是憑腦袋空想出來的，也不是光靠行政手段來推行。

　　韓立勇：第一，應該用寬容、開放的心態對待互聯網，互聯網才能成長起來。第二，依法管理是一個(ge) 底線，政府應該在這個(ge) 底線上有所作為(wei) 。第三，要注重用法律保障個(ge) 人合法權益。互聯網發展速度太快，短短十餘(yu) 年的時間，實際上出現了很多侵權事件。在保障個(ge) 人權益方麵，我個(ge) 人感覺立法上還有一點滯後。比如，普通網友的隱私被侵犯以後，維權為(wei) 什麽(me) 這麽(me) 難？法律維權成本如何，效果又如何？我覺得在這方麵，政府應該多做工作。要讓每一個(ge) 話語主體(ti) 的合法權益在網上得到法律保護。

　　維護政府公信

　　◇與(yu) 公眾(zhong) 交流，應當貼近民生，貼近民意，釋放善意

　　◇勝任、關(guan) 切、透明、可靠，四大關(guan) 鍵詞建立信任

　　◇把群眾(zhong) 路線的“傳(chuan) 家寶”用於(yu) 虛擬世界

　　記者：近兩(liang) 年，隨著應對突發事件經驗的增多，我們(men) 各級地方政府逐漸學會(hui) 了以公開、開放的姿態，以坦承、透明的 方式，及時主動地與(yu) 媒體(ti) 、與(yu) 網絡溝通，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但在一些案例中，明明已經公開了信息，卻還是要麵對一個(ge) 充滿質疑、不信任的輿論環境。對於(yu) 這種情況，應該怎麽(me) 辦？

　　鄧建偉(wei) ：麵對質疑的時候，我們(men) 必須要還原事實的真相，要以正麵的態度來麵對。當然，我們(men) 的經驗也表明，確實有一些時候，就算公安機關(guan) 把該公布的全部公布了，也不能夠完全消除這些質疑。這是一種現實，我們(men) 沒法改變，隻能正視。

　　我對此的理解是，作為(wei) 政府部門，與(yu) 老百姓溝通不是一個(ge) 時期、一個(ge) 階段的話題，而是一個(ge) 永遠的話題。我們(men) 無論做工作還是做網站，都要遵循幾個(ge) 原則。第一，要貼近民生，隻要是涉及民生的事情都要重視，要有所作為(wei) 。群眾(zhong) 關(guan) 注什麽(me) ，我們(men) 就關(guan) 注什麽(me) 。第二，要貼近民意，要和老百姓同呼吸、共命運。脫了這身製服，我們(men) 也是老百姓的一分子。第三，就是釋放善意。要用包容、寬容來對待群眾(zhong) ，包括群眾(zhong) 中一些尖銳的意見。要把這些意見看成群眾(zhong) 的一種訴求、一種表達方式。這種溝通是長期的工作，不是一年、兩(liang) 年就可以完成的。

　　喻國明：必須承認，過去一些地方的政府和官員，在一些事件中缺少與(yu) 公眾(zhong) 的坦誠交流，一定程度上損害了百姓對政府的信任。對於(yu) 信任的重建需要一個(ge) 過程，不能因為(wei) 你做了一次正確的事情，把某一個(ge) 真相公之於(yu) 眾(zhong) ，就能立竿見影。如果你付出了公開、開放的努力，卻得到社會(hui) 相對冷淡甚至反彈式的質疑，還是要反過來檢討一下自己，為(wei) 什麽(me) 社會(hui) 會(hui) 質疑？我們(men) 要認識到，建立公信是一個(ge) 漫長的過程，但是要毀掉信任是一夜之間的事情。所以，我們(men) 要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來維護政府機關(guan) 的公信力。

　　如何建立信任？有四個(ge) 建議：第一，勝任。政府做它應該做的事情，把最關(guan) 鍵的、老百姓最期待的責任擔當好。第二，關(guan) 切。關(guan) 切誰？關(guan) 切老百姓，關(guan) 切利益訴求方。解決(jue) 了他們(men) 的問題，就解決(jue) 了自己的問題。第三，透明。總把自己包得嚴(yan) 嚴(yan) 的，不可能獲得對方的信任。通過透明，讓老百姓更多地了解我們(men) 處理政務的難處、處境，有時會(hui) 起到很好的作用。第四，可靠。無論對你有利還是不利，都要遵循一定的規則，守住自己的底線。

　　祝華新：各級政府需要把“群眾(zhong) 路線”這個(ge) “傳(chuan) 家寶”運用於(yu) 虛擬世界，把網絡輿情監測、突發事件應對、公共關(guan) 係管理，乃至微博使用，列入領導幹部的必修課。點開新聞跟帖、瀏覽微博和BBS，那裏有最鮮活的“水淋淋”的社情民意。政府應該在現實中回應和解決(jue) 網民訴求，並在解決(jue) 問題的過程中修補和完善製度。主流媒體(ti) 要重視回應網絡熱點，澄清真相，梳理情緒，推動政府努力維護社會(hui) 公正。適應時代發展和變化，切實保障人民群眾(zhong) 的知情權、參與(yu) 權、表達權和監督權，政府才能在互聯網上，特別是微博上擴大話語權，贏得公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