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在接受媒體(ti) 采訪時說過對《新聞聯播》的看法，後來被媒體(ti) 整理成“段子”。其中有一句有所冒犯的話是：“《新聞聯播》挺好的，就是我不看。”在我看來，中國媒體(ti) 已經呈現多樣化，但《新聞聯播》似乎不會(hui) 改變，或者說是中國媒體(ti) 中最後一個(ge) 改變的。

　　可是《新聞聯播》這個(ge) 在新聞和宣傳(chuan) 並存的時代承載著官方最重大宣傳(chuan) 任務的節目，已經得到指令要改革了。這多少令我有點意外和得意，莫非大家的批評得到了積極回應，莫非我的“段子”起了點作用？

　　筆者隻是一介教書(shu) 匠，並不清楚《新聞聯播》即將改變的動力何來，它將走向何方？如果硬要猜測，那我寧願說是公眾(zhong) 的長期批評和收視率這個(ge) 商業(ye) 因素是基本動因，但是國家高層的新看法可能才是直接近因。

　　中國的改革開放至今已逾三十年，思想解放的波瀾讓國人至少打破了內(nei) 心的思想禁錮。如今如果有人還在利用受眾(zhong) 群體(ti) 巨大的傳(chuan) 媒從(cong) 事具有神學意味的特殊傳(chuan) 播，其與(yu) 時代的反差以及所達致的滑稽效果就自然十分顯眼。

　　當一種人們(men) 在私下裏根本不信的東(dong) 西還被字正腔圓地當成真貨來推銷和表演時，那恐怕不僅(jin) 是知識分子和都市市民，而且越來越多的官員也無法忍受了。盡管時下假貨、假話、假客套、假儀(yi) 式盛行，但是看不下去的人、特別是高層人士還是不乏其人。

　　君不見，不久前發布的前總理朱鎔基先生的新書(shu) 中，就有多處提到央視，尤其是他屬意和特別支持的《焦點訪談》節目。朱鎔基幾乎唯一一次的題詞就是給了《焦點訪談》：“輿論監督，群眾(zhong) 喉舌，政府鏡鑒，改革尖兵”。請注意這裏朱氏作為(wei) 高官給出的“群眾(zhong) 喉舌”定位，清晰而獨特地指出了媒體(ti) 的人民性。

　　朱鎔基恐怕不便提及《新聞聯播》，但是他在新書(shu) 中有一篇“和《焦點訪談》節目組座談時的講話”（1998年10月7日），其中談到：“過去我們(men) 經常說，宣傳(chuan) 工作要‘以正麵報道為(wei) 主，以宣傳(chuan) 成績為(wei) 主’……這種觀點也束縛了我們(men) 。什麽(me) 叫以正麵報道為(wei) 主？是指99％都應該正麵報道嗎？98％、80％就不行嗎？”

　　這才有了《焦點訪談》的興(xing) 旺，所以它在朱鎔基在任最後時期前後的2001-2003年獲譽“焦青天”。但是這帶來了一個(ge) 問題：歌頌型的《新聞聯播》與(yu) 揭露性的《焦點訪談》分別占據黃金一小時的各半，彼此反差那麽(me) 大，卻又在“中國特色”中共存。當時有些地方官員的選擇是：上《聯播》，下《訪談》，意思是說，千方百計在《新聞聯播》露臉，動用各種資源級將《焦點訪談》的曝光節目扼殺掉。

　　當然，隻要朱鎔基在任，所謂的“下《訪談》”談何容易。而且在2004年春，《焦點訪談》還獲準以50%甚至70%-80%的節目比例從(cong) 事輿論監督。可是自從(cong) 2004年秋季以後，《焦點訪談》雄風不再，以至於(yu) 揭露曝光節目成了點綴，甚至不時變成了準《新聞聯播》。筆者從(cong) 側(ce) 麵了解到，《焦點訪談》的一些節目之所以未播出，並非事實和觀點有錯，而是被批評方以其能量將節目“公關(guan) ”掉。

　　所以，對於(yu) 《焦點訪談》而言，改革方向非常清晰，那就是它首先回到朱鎔基時代。恰如朱鎔基所言：“沒有這樣的節目，群眾(zhong) 的聲音反映不出來，那還有什麽(me) 民主？還有什麽(me) 監督？”而這幾年《焦點訪談》屢屢失聲，誰得益、誰受傷(shang) 不言自明，隨之而來的官民對立和社會(hui) 矛盾就隻會(hui) 愈演愈烈了。

　　但是《新聞聯播》怎麽(me) 改呢？這可難回答了。要打破“領導很忙、中國人民很幸福、外國很亂(luan) ”的三部曲，恐怕離不開胡錦濤所說的“按照新聞傳(chuan) 播規律辦事”。恐怕不能再回避似乎對傳(chuan) 播者和管理者不利的新聞；恐怕要多考慮新聞價(jia) 值，而不是簡單的官階高低設定新聞位置、長短；恐怕不能再國內(nei) 新聞和國際新聞上實行雙重標準。不僅(jin) 僅(jin) 是“在節目片頭、演播室等主要包裝形態上作出調整”，“節目形態與(yu) 語態”的“顯著變化”。

　　（作者係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