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喚更多“作者”出現
發稿時間:2011-07-21 00:00:00
談到中國古代的著述方式,人們(men) 通常會(hui) 想到“述而不作”。孔子在《論語·述而》中說自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那麽(me) ,“述”和“作”有什麽(me) 不同呢?朱熹在《論語集注》中釋曰:“述,傳(chuan) 舊而已;作,則創始也。”在古人看來,“述”和“作”是有著顯著區別的:“述”是傳(chuan) 述舊的,述者為(wei) 常人、為(wei) 卑、為(wei) 下、為(wei) 後學;“作”是開創新的,作者為(wei) 聖人、為(wei) 尊、為(wei) 上、為(wei) 先生。
受“述而不作”觀念的影響,中國古人在“述”和“作”的問題上謹慎戒懼,大多不敢以“作者”自居。比如司馬遷,他著《史記》的目的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但他又不敢稱自己的著作為(wei) “作”,隻稱為(wei) “述”。當然,也有許多古人為(wei) 了表達自己的創見,效法孔子修《春秋》的方法,寓作於(yu) 述、述中有作,事實上是給“作”披上了“述”的外衣。但總體(ti) 而言,“述而不作”無疑是中國古代著述方式的重要特點。
“述而不作”的著述方式,對中國古代學術文化遺產(chan) 的搜集、整理、闡發與(yu) 傳(chuan) 播是起過很大作用的。但也應當看到,這一傳(chuan) 統又有著諸多流弊。
一方麵,“述而不作”導致了過度引經據典的習(xi) 慣。“述而不作”是古人崇尚經典心理的反映,同時又在實踐中不斷強化著崇尚經典的心理,這使得古人在著述時習(xi) 慣於(yu) 引經據典。到漢代,著述時引經據典已成為(wei) 普遍現象。而到魏晉南北朝,評價(jia) 一篇文章水平高低的重要標準就是用典的多少。引經據典以增強說服力本無可非議,但其前提應該是這些經典本身是正確的。但古人在引經據典時總是缺乏論證,認為(wei) 經典是毋庸置疑的,不必證是也不必證否,隻要當作公理說出來就可以放之四海而皆準,完全不需要基於(yu) 事實的價(jia) 值判斷、是非判斷。例如,古人常引用《詩經》中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在今天看來,顯然缺乏有說服力的來自事實的論證。
另一方麵,“述而不作”限製了古人自由、係統地表達思想。受“述而不作”限製,在中國古代,即便是一些大學者也隻能運用“經注體(ti) ”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見解,而不能像西方學者那樣用自己的話語形式自由、係統地進行表達。由於(yu) 經書(shu) 的章句順序是固定的,這就帶來極大不便。比如朱熹的《四書(shu) 集注》,雖然要表達他基本的理學思想,但也不得不對大量無關(guan) 緊要的章句作解說。這種狀況造成的嚴(yan) 重後果,就是其思想被分割為(wei) 若幹小塊,分散在相關(guan) 的經文之下,缺乏內(nei) 在的邏輯聯係,難成係統。
與(yu) 這兩(liang) 個(ge) 方麵相聯係,“述而不作”最大的弊端是不利於(yu) 新思想的產(chan) 生。由於(yu) “述而不作”將經典的創作與(yu) 聖人聯係起來,似乎隻有聖人才有“作”的資格,而常人隻能訓解傳(chuan) 述,所以漢代以後,古人通常隻專(zhuan) 注於(yu) 章句訓詁之學,隻在前人劃定的規矩中思考。無論是“述而不作”也好,還是“述中有作”也罷,古人的立言準則大體(ti) 上都是以聖人之是非為(wei) 是非的。與(yu) “述而不作”密切關(guan) 聯的另一個(ge) 詞是“存而不論”。六經之外的思想不僅(jin) “存而不論”,而且很可能被視為(wei) “異端”。這些傳(chuan) 統嚴(yan) 重限製了中國古代新思想的產(chan) 生。與(yu) 中國古代“述而不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西方的著述傳(chuan) 統中,後起的作者大多通過公開否定前人來為(wei) 自己確立存在的合理性。
需要指出的是,中國古代“述而不作”的著述方式對近現代乃至當下中國學術文化的發展也有不小影響,對此我們(men) 應有充分估計。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後,一些學者不再把精力放在傳(chuan) 述儒家經典上了,卻又自覺不自覺地把西方一些著作神聖化、教條化,不敢越雷池一步。對象變了,可思維方式沒變,這是頗值得我們(men) 警惕的。在新的曆史時期,我們(men) 有必要認清“述而不作”著述方式的優(you) 劣得失,呼喚更多“作者”出現。
友情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