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chuan) 說已久的“這一天”終於(yu) 來了。關(guan) 於(yu) “這一天”，這些年筆者在圈內(nei) 聽到過多個(ge) 版本。以上海為(wei) 例，去年一度在圈內(nei) 盛傳(chuan) ，說經曆完“這一天”之後，上海灘上隻會(hui) 保留《解放日報》、《文匯報》兩(liang) 張黨(dang) 報的事業(ye) 編製，其餘(yu) 報紙包括老牌的《新民晚報》在內(nei) ，統統都將“脫事轉企”?

　　“這一天”真來了，而且站在前台操刀的國家新聞出版署，首先拿總署機關(guan) 報——《中國新聞出版報》開了第一刀。5月初，《中國新聞出版報》的廳局級事業(ye) 單位被注銷，掛牌成立公司性質的中國新聞出版傳(chuan) 媒集團有限公司。為(wei) 顯示決(jue) 心，也為(wei) 營造“脫事轉企”聲勢，官方在北京舉(ju) 辦高規格的中國新聞出版傳(chuan) 媒集團有限公司揭牌慶典。“宣傳(chuan) 口”各路諸候，京城各大報紙的老總們(men) 悉數出席，為(wei) 官方的改革舉(ju) 動捧場。慶典儀(yi) 式上，新聞出版總署署長柳斌傑明確宣布，全國“非時政報刊”年內(nei) 將全麵展開“脫事轉企”改製?

　　換“湯”不等於(yu) 換“藥”

　　中國大陸報紙，眼下分為(wei) 四類：一是中央、省、直轄市、自治區、計劃單列市、地級市、行政專(zhuan) 區包括新疆生產(chan) 建設兵團的黨(dang) 報，一向被定義(yi) 為(wei) “黨(dang) 和政府的喉舌”;二是各大報業(ye) 集團麾下的都市類報紙，譬如《新京報》、《南方都市報》、《東(dong) 方早報》之類。因所刊登內(nei) 容“尺寸較寬”，報紙發行區域經濟發達和人口集聚，這類報紙一般都能依賴廣告自食其力，有的報紙利潤還十分可觀，承擔著替各自報業(ye) 集團“養(yang) 家糊口”的經濟責任;三是企業(ye) 法人或行業(ye) 辦報，譬如《中國石油報》這類同樣擁有正規刊號由中字頭央企出錢養(yang) 著的行業(ye) 報紙;四是經2005年的報刊整頓被勉強保留下來、目前掛靠在所在省區市官辦報業(ye) 集團名下的“縣級黨(dang) 報”。

　　各級黨(dang) 報作為(wei) “喉舌”，自然不在“脫事轉企”之列。其餘(yu) 三大類報紙則被首次定義(yi) 為(wei) “非時政類報紙”，這回都將被納入“脫事轉企”範疇。按柳斌傑的說法，將被“脫事轉企”的報紙共有5000餘(yu) 家。“非時政類報紙”統一“脫事改企”，被置於(yu) “文化體(ti) 改”的框架之內(nei) ，由於(yu) 報紙或每天或每周數天出版著帶政治導向和價(jia) 值判斷的“白紙黑字”，它亦是“文化體(ti) 製改革”最敏感的部分?識者所察，“文化體(ti) 改”先改文藝演出院團，再改出版單位，繼而嚐試廣電“製播分離”。然後才小心翼翼地觸及報紙，其吊詭之處正在其中。

　　“非時政類報紙”是官方深思熟慮後的“新提法”，新聞圈內(nei) 年資較長的編輯記者都知曉，以往對報紙性質的習(xi) 慣性分類管叫“黨(dang) 報”和“非黨(dang) 報”。如今“新提法”之與(yu) 時俱進在於(yu) ，“黨(dang) 報”之傳(chuan) 統提法被“時政類報紙”取代，這在當下的“時勢氣候”下，頗有玩味之處可供有心人細細斟酌和掂量。

　　“非時政類報紙”雖數量可觀，但多半活得不好，若沒有財政長期不計成本為(wei) 其輸血很難成活下去——何況現如今形形色色“新媒體(ti) ”，甲未唱完乙已登場，乙剛上場丙已露頭，丙才露頭丁則蠢蠢欲動?無不對既傳(chuan) 統且體(ti) 製僵化之極的報紙形成全方位的市場擠壓?一旦5000餘(yu) 家靠財政以不同形態喂養(yang) 著的報紙統統被“趕入”市場，這情形猶如從(cong) 今往後“馬兒(er) 們(men) 的‘草料’都得依靠自己找”。

　　民間有句俚語很給力，叫作換湯更要換藥，意思是病人服湯藥若不見效，光換煎藥用的湯水不成，必須同時換藥，甚至還須換藥在先，藥效方有可能顯現。很顯然，5000餘(yu) 家報紙統一“脫事轉企”猶如往藥罐頭裏換湯?那麽(me) 藥指什麽(me) ?顯然指報紙所刊登的內(nei) 容。

　　報紙要被讀者認可猶如產(chan) 品要麵向市場銷售，首先要讓讀者喜愛報紙所刊登的內(nei) 容，如此才有發行量，才能吸引商家投放廣告，報紙才能成為(wei) “市場商品”養(yang) 活辦報人?隻是，熬中藥要做到既換湯又換藥並不難。而要讓報紙同時換湯還換藥——在中國國情下卻頗為(wei) 不易——瞧，柳斌傑在慶典儀(yi) 式上說得明白扼要：“非時政類報刊是我國新聞宣傳(chuan) 領域的重要輿論陣地，其改革的政治性、政策性極強?”

　　柳斌傑的意思非常清楚，5000餘(yu) 家報紙今後想生存下去隻能“走向市場一條道”，財政“斷奶”後，甭管哪路資本來為(wei) 采編隊伍發工資繳社保，“我國新聞宣傳(chuan) 領域重要輿論陣地”的性質絲(si) 毫不能改變。應該說，盡管人們(men) 就此可發表不同看法，但置於(yu) 現實之中國國情，甭管誰坐在台上，這一基本的價(jia) 值立場和監管原則恐怕很難有任何實質性鬆動。

　　成敗皆蕭何，硬幣有兩(liang) 麵。討論“非時政類報紙”之“脫事轉企”，關(guan) 鍵看改革之目標定位。如果隻換湯而不換藥，生存肯定繼續成問題，但以往的“財政包袱”卻甩給市場了。市場若不認可某張報紙，財政不必再輸血，政府可祭出關(guan) 門的“刀”。真到了那一天，裏麵的采編人員就隻好自認命不好。而監管當局則通過“自然死亡”做“減法”基本就是“零阻力”。所見，諸看官請長個(ge) 心眼兒(er) ，千萬(wan) 莫以為(wei) “脫事轉企”純係有名無實做虛功。

　　內(nei) 容與(yu) 資本，重溫“二青合作”之敗例

　　柳斌傑披露，以往在“事業(ye) 大樹下乘涼”，5000餘(yu) 家“非時政類報紙”半數以上係“零資本”之“拆白黨(dang) ”，60-70%的報紙常年虧(kui) 損，就算名義(yi) 上有點注冊(ce) 資本的，多半也是裝點門臉兒(er) 的“虛數”。這就是說，大規模的“脫事轉企”一旦啟動，最緊迫的難題是從(cong) 哪兒(er) 招募願意承接一個(ge) 個(ge) “爛攤子”的資本。

　　文化體(ti) 製改革這些年風起雲(yun) 湧，大量民間資本涉足演出、電影、動漫、出版、電視領域。

　　然而，其他文化產(chan) 業(ye) 領域資本可進，唯獨“資本辦報”的風險最難預判。在此領域，先前被監管當局默許的“試水”已令各路英雄競折腰。其中輸的最慘者無疑數北大青鳥。此“公”2004年3月高調向《中國青年報》注資1億(yi) 元，組建中青傳(chuan) 媒，為(wei) 此《中國青年報》相繼改版三次，次次因報紙“內(nei) 容”不合資本經營意圖而鬧得很不愉快。2005年9月1日，眼瞅著1億(yi) 元注資將被花光，經營受“內(nei) 容”掣肘卻未見起色，雙方“緣姻”僅(jin) 維持17個(ge) 月而宣告失敗。

　　北大青鳥一度為(wei) 收購國內(nei) 共青團係報紙發“狂”。在此前後，《山西青年報》、《上海青年報》等省級共青團機關(guan) 報，也曾被北大青鳥“眷顧”，最後均以“投資失誤”而告終。北大青鳥經營團隊年少氣盛，自以為(wei) 可激揚文字改寫(xie) 當代辦報史，卻每每裁倒在“內(nei) 容”的不可更改上。

　　借助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所一度形成的“勢場”，國內(nei) 尚有不少資本在前些年參與(yu) 了地方“非時政類報紙”的變相收購舉(ju) 動，時至今日，尚有個(ge) 別資本仍“陷”在其中“不好意思”或“不方便”退身，但因此而贏利者鮮有耳聞。

　　時隔多年，政策看似“空前寬鬆”，但資本也漸脫幼稚變得老成持重起來。君不見，眼下除去官方意誌搞行政“拉郎配”——動用國有資本組建報業(ye) 傳(chuan) 媒集團並經包裝上股市圈錢之外，很少有社會(hui) 資本尤其是私人性質的法人資本會(hui) 對“脫事轉企”之報紙盲目注資的。

　　“新聞體(ti) 改”不同於(yu) “文化體(ti) 改”

　　作行業(ye) 劃分，新聞業(ye) 可納入“大文化”範疇。然而文化和新聞，在國內(nei) 首先不是一個(ge) “大產(chan) 業(ye) ”，其社會(hui) 定位帶有鮮明的意識形態屬性。

　　已經進行並被標示為(wei) “成就明顯”和“發展勢頭良好”的“文化體(ti) 改”到目前為(wei) 止，所涉及的演藝院團之“脫事轉企”看似成效初顯，但背後均與(yu) 演出內(nei) 容的“敏感度”不是那麽(me) 高有極大的關(guan) 聯。具體(ti) 到新聞尤其是其中的報紙，雖然“白紙黑字”具有的導向引領性和敏感性，可供“體(ti) 改”的空間相對“文化”來說要小一些，但相信在監管與(yu) 投資方的博弈中，資本和市場總能找出一些打擦邊球的餘(yu) 地。所以，把5000餘(yu) 家“非時政類報紙”均要實施“脫事轉企”，看作是“新聞體(ti) 改”的前兆甚至曙光，也可能不是一波天真的臆想。

　　表麵上看，“脫事轉企”隻涉及重新選擇養(yang) 報紙的出資方，是把財政包袱甩給市場資本來接盤。但相信資本的力量，同樣有可能推動新聞業(ye) 的監管體(ti) 製之革故鼎新，然後進一步影響到新聞報道內(nei) 容的變革。雖說報紙的“脫事轉企”不可能“脫意識形態化”，但總會(hui) 找到一些人們(men) 意料不到的新途徑。

　　這30餘(yu) 年，中國似乎在經濟、政治、法製、文化、社會(hui) 和軍(jun) 事各領域，想走出一條既不同於(yu) “傳(chuan) 統道路”亦不同於(yu) “自由道路”之“第三條道路”來。隻是這5000餘(yu) 家“非時政類報紙”的“脫事轉企”，是否屬於(yu) “第三條道路”的探索內(nei) 容之一，還有待進一步觀望。不過寫(xie) 此短文，至少可為(wei) 此“特殊事件”留下一點曆史背景資料給後人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