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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誌武:我為何對中國教育擔憂

發稿時間:2016-04-22 00:00:00  

  中國人天賦好,又聰明勤奮,但為(wei) 什麽(me) 結果會(hui) 如此失望,跟美國、印度和其他國家的人差別那麽(me) 大呢?

  最近,兩(liang) 件事再次引發我對中國教育的擔憂。一是,前不久跟一位美國名牌大學金融教授談博士研究生招生政策,他說他們(men) 今後可能不再招收中國博士研究生了。這不是種族歧視問題,他自己也是中國人,而是因為(wei) 過去多年的中國學生,開始學習(xi) 成績都好,後來做博士論文研究時雖然未必突出,但還可以,可是等到畢業(ye) 上學術市場找教職崗位時,都表現不好,沒辦法找到一流大學教職。所以,他們(men) 不想再浪費時間培養(yang) 中國學生了。實際上,不隻是他們(men) 大學有這個(ge) 打算,即使我所在的耶魯和其他大學,也討論過同樣的問題,雖然我們(men) 沒有決(jue) 定完全停招中國學生,但從(cong) 那以後,就有意識地少招或者偶爾不招。

  以2015年為(wei) 例,美國的前30名金融係畢業(ye) 的博士中,來自中國的不少,但找教職崗位最成功的是去了加州理工學院,那個(ge) 大學當然不錯,可是,這麽(me) 多中國博士生中沒有一個(ge) 被前10名或前15名金融係招聘。

  由於(yu) 這些博士都畢業(ye) 於(yu) 頂尖金融院係,這一結果很讓人失望,各學校投入的資源和教授精力那麽(me) 多,並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

  二是,在美國金融和矽穀高科技行業(ye) 中,印度裔高管遠超華裔。大家熟悉的穀歌、微軟、Adobe、軟銀、花旗集團等公司的CEO都是印度人,在這種級別的美國公司中似乎想不起一個(ge) 中國人CEO。公司副總裁一級的印度人就更多了。而且,不隻是美國企業(ye) 界裏中國人和印度人的反差這麽(me) 大,在大學裏也如此。比如,幾年前美國主要商學院中,有12個(ge) 在選拔招聘商學院院長,其中有10個(ge) 給了印度裔聘書(shu) ,沒有一個(ge) 給中國裔。盡管後來一些印度裔謝絕了,但這本身也反映出中國和印度之間在教育、文化上的差距。

  中國人天賦好,又聰明勤奮,但為(wei) 什麽(me) 結果會(hui) 如此失望,跟美國、印度和其他國家的人差別那麽(me) 大呢?答案主要在兩(liang) 方麵,一是教育理念、教育方法,包括中國父母對子女的養(yang) 育方式;另一方麵是儒家文化,尤其是壞在我們(men) 推崇的“順從(cong) 聽話”和孝道文化上,這些文化烙印實際是中國人一輩子的包袱,走到哪裏都無法丟(diu) 掉,到哪裏都吃虧(kui) 。

  先談教育

  我在大學教書(shu) 至今26年,見過的學生也算不少,其中兩(liang) 個(ge) 故事讓我難以忘記。

  張三(匿名)出生於(yu) 國內(nei) 大城市,高中畢業(ye) 輕易考上北大清華,等他到耶魯讀博士時,哪怕再難的數理經濟模型對他來說都太容易。在我的博士生課堂上他毫無疑問一直最優(you) 秀,即使在耶魯這樣的世界各地天才會(hui) 聚的地方,他的聰明才華照樣遙遙領先。

  可是,兩(liang) 年後的一天,正當他全力以赴深入做研究而且已經有出色成果的時候,張三找我私聊,說他在考慮是否退學回國去做PE投資基金,因為(wei) 他父母好友願意出資5000萬(wan) 美元由他去負責管理,機會(hui) 難得。

  震驚之餘(yu) ,我問他:“你的天賦如此出色,我一直認為(wei) 你最有希望出類拔萃,出一流學術成就。告訴我,你是否真的對學術研究、學術生涯有興(xing) 趣、有激情?”

  多年的經曆讓我清楚,一個(ge) 人如果對他從(cong) 事的工作沒興(xing) 趣、無激情,尤其當他做的是學術研究時,那麽(me) ,要他做好、要他做出別人想不到的創造性成績,那等於(yu) 是趕鴨子上架,難!每天做自己沒興(xing) 趣的事情,隻會(hui) 是應付,不會(hui) 鑽進去的,那樣他自己也會(hui) 痛苦、很累。張三回答說:“對學術研究談不上有興(xing) 趣。我可以做,也可以寫(xie) 學術論文,但這不是我的興(xing) 趣與(yu) 激情所在。”這下好了,我跟同事原來期許厚望的博士生,對我們(men) 的專(zhuan) 業(ye) 也就是如此。我接著問他:“那你為(wei) 什麽(me) 要申請金融博士研究生呢?”他的回答不奇怪:“因為(wei) 父母要我這樣做,而且看到其他同學都這樣做。”

  第二個(ge) 故事更具戲劇性。這回是國內(nei) 頂尖大學的經濟史博士生,到耶魯來訪問一年。我原以為(wei) 他對經濟史這麽(me) 投入,正好也可以協助我收集史料、研究一些經濟史話題。到耶魯後,他無比興(xing) 奮:要選修15門耶魯戲劇學院的表演課程!耶魯戲劇學院是世界一流,機會(hui) 難得可以理解,隻是我們(men) 沒有學生會(hui) 一個(ge) 學期選五六門以上課程。看到他對表演這麽(me) 有激情,知道他實際上對經濟史和經濟學沒太多熱情,所以,我沒有阻止他去戲劇學院上課。他那一年把耶魯戲劇學院的所有表演課都上完,很是興(xing) 奮,那些表演係老師對他評價(jia) 也非常高,覺得他真有表演天賦和激情。後來,我問:“很顯然,你的激情在戲劇和表演。你在國內(nei) 上大學、讀研究生怎麽(me) 沒有申請藝術學院呢?”答:“我父母不讓呀。他們(men) 要我學經濟學,好找工作!”

  這麽(me) 多年教過的中國學生中,真正因為(wei) 自己喜歡而研讀經濟學、金融學的是極少數,絕大多數是因為(wei) 父母的壓力和安排。既然他們(men) 都不是因為(wei) 自己真實的興(xing) 趣而為(wei) ,出現上麵我們(men) 談到的,那麽(me) 多讀金融博士、經濟學博士的中國學生最後在職場上表現一般甚至更差,就不足為(wei) 奇。趕鴨子也許可以上架,但上不了高架的。

  中國父母都關(guan) 心子女教育,即使沒有百分之百的“望子成龍”,也想兒(er) 女去盡可能好的學校,將來有一份好的職業(ye) 與(yu) 收入,能夠一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所以,就有了眾(zhong) 多中國父母起早摸黑,不分周中周末,一年到頭為(wei) 了子女上學的事情奔波,甚至常年離開丈夫、家人和朋友到外地或國外陪子女上學。也為(wei) 了讓子女上“最好”的學校,經常想盡辦法找關(guan) 係、開後門,使用所有能想到的招法,就是為(wei) 了子女能得到“最好的教育”,為(wei) 了不讓子女“輸在起跑線上”!在專(zhuan) 業(ye) 方麵,都傾(qing) 向於(yu) 要求甚至不惜逼迫子女學金融這樣光鮮的專(zhuan) 業(ye) ,或者學會(hui) 計這樣容易找工作的實用專(zhuan) 業(ye) 。

  可是,很多父母可能從(cong) 來沒有問過,更沒有想過“什麽(me) 是最好的學校”“什麽(me) 是最好的教育”。學過優(you) 化理論的人都知道,“好”“不好”“較好”“最好”這些價(jia) 值判斷都隻能是相對的,必須首先搞清楚的是“相對於(yu) 誰”“相對於(yu) 什麽(me) ”,因為(wei) 不存在沒有度量指標、沒有參照係的“好”和“最好”。於(yu) 是,在不問不想的情況下,往往是根據父母自己認為(wei) “好”的標準去選擇“最好”的學校和專(zhuan) 業(ye) ,等於(yu) 讓子女去過一種父母認為(wei) 好但子女自己未必認為(wei) 好的職業(ye) 和生活。有時候,這實際上是迫使子女去實現父母自己沒有能實現的專(zhuan) 業(ye) 夢。或者,就是一窩蜂隨大流,去追求大家都認為(wei) 最好的哈佛、耶魯或者北大、清華。如果你問他們(men) “為(wei) 什麽(me) 哈佛耶魯好、北大清華好”時,他們(men) 也說不上來。

  好與(yu) 不好,隻有基於(yu) 子女的個(ge) 人興(xing) 趣、偏好、個(ge) 性和天賦才有意義(yi) 。否則,不僅(jin) 沒有意義(yi) ,而且很容易造成天賦與(yu) 人才的浪費,結果隻會(hui) 是子女學習(xi) 、工作沒有熱情,無精打采,每天因為(wei) 在做自己沒有感覺的學習(xi) 或工作而特別累,而且會(hui) 時常抱怨,對生活、工作失去興(xing) 趣。父母也會(hui) 覺得難受,因為(wei) 他們(men) 盡了那麽(me) 大的力,陪讀那麽(me) 多年,花了那麽(me) 多錢,找了那麽(me) 多人情關(guan) 係,到最後也沒有見到子女有出息!而對於(yu) 社會(hui) ,這同樣是最糟糕的局麵,因為(wei) 如果多數甚至所有家庭都這樣不顧子女興(xing) 趣去選擇學校和職業(ye) ,結果會(hui) 是,社會(hui) 中的各項工作都是那些對此並沒有興(xing) 趣、更談不上熱情的人在做,這不僅(jin) 導致人力資源的整體(ti) 浪費,而且各項事業(ye) 都無法做好,更不會(hui) 有突出的創新。

  在任何社會(hui) 中,人才資源是各項資源中最為(wei) 重要的,因此,把每個(ge) 人的興(xing) 趣和天賦跟其專(zhuan) 業(ye) 盡量配置得一致,是整個(ge) 經濟中最為(wei) 關(guan) 鍵的一部分,也是決(jue) 定一個(ge) 國家整體(ti) 資源配置效率的最關(guan) 鍵因素。

  我們(men) 想象一下:一個(ge) 社會(hui) 中,每個(ge) 人在做自己並沒有興(xing) 趣但為(wei) 了養(yang) 家糊口又不得不做的事,而且每件工作都是由那些並沒有興(xing) 趣的人在做;在另一個(ge) 社會(hui) 裏,每個(ge) 人都選擇做自己有激情的事情,而且每份工作都是由對其有興(xing) 趣的人在做。那麽(me) ,這兩(liang) 個(ge) 社會(hui) 中,哪個(ge) 社會(hui) 的整體(ti) 幸福感更高、效率和創造力也更高呢?

  答案顯然是後者。這就是中國社會(hui) 和美國社會(hui) 的差別,這些差別表現在子女的學校選擇、專(zhuan) 業(ye) 選擇、職業(ye) 選擇、工作選擇和婚姻對象選擇上。

  經常有朋友谘詢子女教育的事情,一個(ge) 普遍的說法是:“我就想女兒(er) 讀完大學,立即讀研究生,拿到碩士博士學位、完成學習(xi) 任務後,再去工作、結婚成家。”我就問:“為(wei) 什麽(me) 非要有讀碩士、博士的任務呢?為(wei) 什麽(me) 不能大學畢業(ye) 後先工作幾年,讓他比較一下工作和讀書(shu) 的差別,感受一下自己到底喜歡工作還是學習(xi) ,喜歡什麽(me) 專(zhuan) 業(ye) 、什麽(me) 工作呢?”他們(men) 當然沒有想過“為(wei) 什麽(me) 要讀碩士博士”的問題,因為(wei) 他們(men) 覺得反正大家都要子女讀研究生,所以理所當然自己的孩子也要讀。他們(men) 沒想到也許自己的子女根本就不適合讀研究生,也可能對學術和讀書(shu) 沒任何興(xing) 趣,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要他們(men) 去讀書(shu) ,對子女是勞命,對父母是傷(shang) 財,對社會(hui) 是浪費資源。

  這些朋友就說:“萬(wan) 一他去工作後不再想回學校讀書(shu) 了,那不就不好了嗎?”我說:“如果是那樣,那就更說明大學畢業(ye) 後先工作是對的!否則,他們(men) 會(hui) 浪費那麽(me) 多青春在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上!”

  在物質產(chan) 能過剩、物質這麽(me) 豐(feng) 富的今天,溫飽不再是個(ge) 問題。父母可以給子女最重要的禮物是給他們(men) 提供經濟條件,讓他們(men) 追求自己的興(xing) 趣、選自己有激情的事業(ye) 。把自己的喜好強加給子女的父母顯得太自私、太不尊重子女,這包括學校、專(zhuan) 業(ye) 、工作和婚姻戀愛。

  職業(ye) 和做人

  下麵這個(ge) 故事很流行:一家矽穀公司招來三個(ge) 實習(xi) 生,分別是中國人、印度人和美國人。美國實習(xi) 生隻求把事情做完就好,一到下班立馬走人。他對一些問題盡管一知半解但也能侃侃而談,一分鍾可以講完的問題,能講五分鍾。中國實習(xi) 生很努力,活幹得最多最好,但不愛多說話。印度實習(xi) 生工作做得沒有中國實習(xi) 生精細,但也不差。雖然講話帶有口音,但最愛發問,擅長表達自己。在實習(xi) 期間,學到東(dong) 西最多的是中國實習(xi) 生,但是,最後人們(men) 最能記住的是那位印度學生。

  這個(ge) 故事當然是中國人喜歡講的,因為(wei) 中國人看重“硬本事”、看輕“軟本事”;按照這種我們(men) 熟悉的價(jia) 值觀,這個(ge) 故事實際是想抬高中國人、貶低印度人,也包括貶低美國人,很符合中國人的口味。

  但問題也恰恰出在這裏,因為(wei) 我們(men) 這種看重“硬本事”的文化取向造就了中國人隻能幹苦力活、不能像印度人那樣在矽穀和美國大學等領域成為(wei) 領袖人物;也正因為(wei) 美國和印度社會(hui) 既看重“硬本事”也看重“軟本事”,所以,反饋到文化和教育領域,就變成了不隻是要強調數理化,也要強調人文社會(hui) 科學,在判斷人才時不隻是看他的硬技能,也看他的表達能力、溝通能力,看他是否是一個(ge) 風趣的人。

  比較極端的是,不少中國父母在子女好不容易到美國大學讀書(shu) 後,又偏偏要他們(men) 花大學四年學會(hui) 計,這的確是“硬技術”,對找工作最便利。但是,他們(men) 沒有想到,實際上中國會(hui) 計規則跟美國不完全相同,學完美國會(hui) 計規則,到了國內(nei) 還要補課才能做會(hui) 計。而且像會(hui) 計這種職業(ye) 性這麽(me) 強的專(zhuan) 業(ye) ,根本不需要到美國大學去花錢學四年,在國內(nei) 的技校就可以學到,然後在國內(nei) 考會(hui) 計資格,那樣既省錢又更實用。

  這些朋友說,他們(men) 擔心子女畢業(ye) 後不好找工作,會(hui) 計好找工作。如果是這樣,國內(nei) 技校不是更好嗎?而且,退一步講,如果隻是為(wei) 了找工作,麥當勞不是有很多工作機會(hui) 嗎?

  實際上,這裏關(guan) 鍵還是在於(yu) 對“教育”的理解和認識問題。教育有兩(liang) 項主要功能:一是為(wei) 了職業(ye) ,一是為(wei) 了做人,尤其是為(wei) 了做一個(ge) 有意思、有趣味、有意義(yi) 的人。職業(ye) 培養(yang) 是為(wei) 了飯碗,而“做人”的教育是為(wei) 了讓人不隻是職業(ye) 工具,而更重要的是做人。

  許多朋友一聽到自己子女想學曆史、文學、藝術,或者心理學、政治學、社會(hui) 學,就很生氣,認為(wei) 這些“軟本事”沒任何用,不便於(yu) 找工作,等等。但是,他們(men) 不知道,這些“軟本事”恰恰是使一個(ge) 人更加有意思、有趣味的基礎。世界需要“硬本事”的人,但世界是由那些能說會(hui) 道、知識淵博的人領導的。即使我們(men) 走出企業(ye) 領導、政府領導階層,在社會(hui) 生活中,那些除了職業(ye) 以外還了解我們(men) 曆史、社會(hui) 、政治和經濟是怎麽(me) 來的人也是更加有趣的人,同時更可能是社會(hui) 中的成功人士。

  隨著互聯網資源的豐(feng) 富膨脹,各類專(zhuan) 業(ye) 技術通過穀歌隨時隨地可以查到,獲得“硬本事”的方式可以是技校、大學,也可以是通過上網就行。所以,“硬本事”的相對價(jia) 值在降低。但,全球一體(ti) 化的社會(hui) 對於(yu) 軟知識、軟本事的需求比以前大增。

  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中國人不在“軟本事”方麵追趕美國和印度,我們(men) 可能隻能繼續以苦力活、以低利潤活為(wei) 主,把高利潤、高收入的工作繼續由美國和印度人控製。

  就每個(ge) 人的生活而言,從(cong) 幼兒(er) 園到小學、中學和大學都應該強化通識教育,也是為(wei) 了讓自己能一輩子活到老幸福到老。

  通識教育不僅(jin) 能讓一個(ge) 人增加“軟本事”,而且還會(hui) 讓你接觸了解各種不同學科領域的知識與(yu) 研究,激發你方方麵麵的好奇心和興(xing) 趣。一旦你對許多東(dong) 西有好奇和興(xing) 趣後,一輩子中的不同時段總會(hui) 有讓你感興(xing) 趣、讓你激動的追求和話題,不會(hui) 過得枯燥,而會(hui) 充實生命中每個(ge) 階段的生活內(nei) 容,最大化一輩子的幸福感。

  也談文化

  之所以中國人跟美國人、印度人的差別這麽(me) 大,也當然跟中庸和孝道文化緊密相關(guan) 。在中國長大的過程中,父母等周邊的人都教你“乖乖聽話”、聽長輩的話。不管走到哪裏,隻要見到比自己年長的,都要小聲講話,要順從(cong) 聽話,不能挑戰長者和權威的言論。正因為(wei) 從(cong) 出生開始,二三十年之內(nei) ,周邊大多數人都比自己年長,都是自己必須要順從(cong) 聽話的對象,所以,每個(ge) 人在成長的二三十年裏都會(hui) 被馴化得乖乖的,沒機會(hui) 鍛煉講話辯論,長大後即使想學習(xi) 辯論、學習(xi) 作報告演講技巧,也很難改變從(cong) 小被迫養(yang) 成的“聽話不作聲”習(xi) 慣。在中國,別人說“你的孩子好聽話”是對你子女的表揚,父母也會(hui) 因此而欣慰。而我在美國生活的30年裏,從(cong) 來沒有聽到美國人以這種話去誇獎人家孩子的,因為(wei) 美國人會(hui) 認為(wei) “聽話”“順從(cong) ”是貶義(yi) ,是沒有個(ge) 性的表現,因此,沒有人願意被這樣評價(jia) 的。

  由於(yu) 三綱五常,長輩、年齡是中國社會(hui) 名分等級秩序的最重要組織維度,這種等級秩序壓製個(ge) 性的表達,使我們(men) 長大後本能地安靜、講話謹慎又謹慎。美國社會(hui) 是另一極端,沒有鮮明的基於(yu) 年齡、長幼的等級秩序,大家以理服人,而非以年齡大小壓人,所以,就更加促長美國人辯論能力、表達能力的發展。印度則是介於(yu) 中國和美國之間,他們(men) 對長輩也會(hui) 敬重,但不像中國社會(hui) 那麽(me) 絕對,再加上印度被英國殖民統治100多年,多少也淡化了印度人對長者的順從(cong) 程度,不再像原來那麽(me) 論年齡,而是更加講理,以理服人。這些文化特點是上麵三個(ge) 矽穀實習(xi) 生故事背後的重要原因。

  中庸邏輯要求你不能聲張,不能過多表達自己,什麽(me) 都要適度。即使是講道理、辯論,也不要那麽(me) 認真,那麽(me) “打破沙鍋問到底”,什麽(me) 事情“差不多”就行了。這種文化熏陶出來的人,當然傾(qing) 向於(yu) 不會(hui) 表達,即使表達或者爭(zheng) 辯,也不會(hui) 太認真,否則,內(nei) 心會(hui) 感到不自在,會(hui) 內(nei) 疚。

  再加上這些年在中國,許多做母親(qin) 的不知道溺愛會(hui) 害了孩子,讓自己孩子永遠長不大。比如,在我原來任教的一個(ge) 大學裏,一位中國教授已經30歲出頭,沒有結婚成家。盡管他已經拿到終身教授職位,但還是不成熟,因為(wei) 他母親(qin) 還是每天跟著他、盯著管著他的一舉(ju) 一動,結果她兒(er) 子就沒機會(hui) 長大成人。根據六年前我女兒(er) 用的一本美國中學教材的一些研究估算,中國大學生的成熟度平均比美國同齡人要低3.5年左右,原因就在於(yu) 儒家文化和中國父母育子方式,在該放手的時候不能放手讓孩子獨立。而成熟度跟領導力又高度關(guan) 聯,沒有成熟就無法有領導力,就難以競爭(zheng) 穀歌、微軟、花旗等公司的CEO崗位。

  許多人在解釋為(wei) 什麽(me) 中國學生在美國不能更成功、中國人不如印度人那麽(me) 突出的時候,都喜歡以中國人英語差、印度人英語好作為(wei) 主要理由。語言當然是中國人的弱項,但實際上更根本的原因不是語言,而是儒家的名分等級秩序,這個(ge) 秩序使我們(men) 每個(ge) 人在成長過程中被持續不斷地壓抑,任何有個(ge) 性的表達和質疑都會(hui) 招致重罰,以至於(yu) 等我們(men) 長大成型時,我們(men) 每個(ge) 人都成了隻會(hui) 做事、不會(hui) 作聲的人,隻有幹苦力的“硬本事”,沒有“軟本事”。今天的世界已經高度一體(ti) 化了,為(wei) 了讓我們(men) 的後代有機會(hui) 在國際競爭(zheng) 中更能勝出,一方麵必須改變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把幼兒(er) 園到大學的教育重點放在“做人”的通識與(yu) 思辨訓練上;另一方麵要走出儒家名分等級秩序的文化製約,不能再把“順從(cong) 聽話”機器人作為(wei) 我們(men) 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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