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由盛宣懷籌備的南洋公學（交通大學前身）在上海誕生。最初，南洋公學選址在上海老城廂高昌廟附近。1898年6月，南洋公學最終選定今日的徐家匯校區為(wei) 永久校址。120年風風雨雨，今天的交大以理工教育聞名中外，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南洋公學初創時期確定的辦學宗旨是培養(yang) 高端法政人才的文科類大學。

　　盛宣懷為(wei) 何創辦南洋公學？

　　1896年，是交大曆史上具有紀元意義(yi) 的一年。這一年，盛宣懷開始籌辦南洋公學。

　　興(xing) 辦南洋公學之前，盛宣懷在創辦和經營洋務企業(ye) 的過程中已切身感受到新型企業(ye) 嚴(yan) 重缺乏技術與(yu) 管理人才，開始舉(ju) 辦一些洋務技術學堂，如電報學堂、礦務學堂、駕駛學堂等。然而，這些學堂大多是迫於(yu) 一時急用，僅(jin) 僅(jin) 屬於(yu) 培養(yang) 中級、初級技術人員的培訓班。

　　甲午戰爭(zheng) 之後，盛宣懷意識到培養(yang) 人才不能僅(jin) 搞實用式的短期訓練，還必須培養(yang) 高層次科技與(yu) 管理人才、新式法律政治人才，為(wei) 此需要建立正規的基礎教育體(ti) 係和各式專(zhuan) 業(ye) 方向的高等學堂。

　　於(yu) 是在1895年，盛宣懷主持製定了一份頗具野心的“全國設學計劃”，規劃在全國各地捐建大學堂2所、小學堂23所、時中書(shu) 院（類似於(yu) 時務人才培訓班）3所，準備創建的2所大學堂，分別設於(yu) 天津、上海兩(liang) 地，稱為(wei) 北洋大學堂、南洋大學堂。而不久後建立的南洋公學其實就是盛宣懷“全國設學計劃”中所提出的“南洋大學堂”的雛形。

　　值得一提的是，經過多年在洋務事業(ye) 中的打拚，盛宣懷當時實際控製了輪船、電報、鐵路、銀行、紡織等中國近代實業(ye) 中的一批重要企業(ye) ，掌握著中國經濟的半壁江山。在政治上，盛宣懷逐漸得到清政府的垂青，先後被授予太常寺少卿、太子少保、商務大臣、郵傳(chuan) 部大臣等要職，成為(wei) 晚清時期一位財權兼備的實力人物。這些都為(wei) 盛宣懷致力於(yu) 創辦新式正規學堂提供了經濟、政治條件。

　　“南洋大學堂”何以變成“南洋公學”？

　　1895年10月，盛宣懷在美國人丁家立的協助下，在天津創辦了北洋大學堂，這是中國第一所近代大學。1896年，盛宣懷卸任天津海關(guan) 道，擔任設於(yu) 上海的鐵路總公司督辦，常駐上海。隨著事業(ye) 的南下轉移，盛宣懷也將辦學重點從(cong) 天津轉向上海，籌辦早已規劃的“南洋大學堂”也勢在必行。

　　不過後來規劃中“南洋大學堂”更為(wei) “南洋公學”。盡管盛宣懷及公學章程對校名已作出明確的釋義(yi) ，然究其細故，筆者以為(wei) 大致緣於(yu) 作為(wei) 紳商身份辦學的盛宣懷，試圖要獨立創建一所大學堂，不願意地方政府插手，此舉(ju) 受到了來自中央、地方政府層麵的各種牽製。為(wei) 了妥善處理興(xing) 辦學校與(yu) 地方政府之間的微妙關(guan) 係，減少各種辦學阻力，不得已做出相應變通措施。

　　盛宣懷籌備在上海開設“南洋大學堂”前後，兩(liang) 江總督劉坤一即已“奉諭旨在滬另創大學堂”。當時，清政府采納刑部左侍郎李端棻的《奏請推廣學校折》，同意在京師、上海各設大學堂一所。1896年12月光緒帝就盛宣懷奏請設學的諭旨中“京師、上海兩(liang) 處既準設立大學堂”一語即指此事。劉坤一具有革新思想，力主興(xing) 辦新式學堂。甲午戰敗後曾奏請“將各處書(shu) 院近改設西學”，並於(yu) “通商各埠設立學堂”。北洋大學堂創立後，劉坤一曾專(zhuan) 門致電盛宣懷索要辦學規章，以便於(yu) 在南方開辦學堂時有所參考。

　　1896年春，當盛宣懷來南京主動提出在其兩(liang) 江治下的上海創辦大學堂，劉坤一欣然答應，並指令駐上海的江海關(guan) 道黃建筦協助辦理。上海電報局總辦經元善在致盛宣懷函中就說：“上海大學堂已奉南洋批準，與(yu) 滬關(guan) 會(hui) 議創辦。”又說：“茲(zi) 悉大學堂係滬關(guan) 黃道憲與(yu) 盛杏憲同辦理，元善曾以願將經正書(shu) 院歸公作為(wei) 始基”。都是說的此事。但是從(cong) 此後整個(ge) 學校創建過程來看，盛宣懷從(cong) 未與(yu) 江海關(guan) 道商議過辦理公學事宜，從(cong) 籌備人選、辦理經費、辦學章程等，都是其一手經管，繞開了兩(liang) 江總督及江海關(guan) 道。既然中央政府也規劃在上海創辦大學堂，而盛宣懷又不願意與(yu) 地方政府合辦“南洋大學堂”，那也就隻能放棄規劃校名，另取其名而留其實了。

　　1897年1月14日，盛宣懷再次上奏光緒帝，提出要“趕緊興(xing) 建”南洋公學，獲得批準，經費由盛宣懷籌集。4月8日，南洋公學租借徐家匯廠屋開學，盛宣懷自任督辦，即今天的校長。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交通大學校內(nei) 的盛宣懷銅像

　　南洋公學重理工？盛宣懷初設是文科類大學

　　今天的交大以理工教育聞名中外，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南洋公學初創時期確定的辦學宗旨是培養(yang) 高端法政人才的文科類大學。

　　公學最初幾年的辦學活動都服務於(yu) 這個(ge) 辦學宗旨：1901年開設經濟特科班，1902年開設政治班，派遣出國的留學生也多學習(xi) 法政專(zhuan) 業(ye) 。

　　盛宣懷之如此設定辦學宗旨，是希望在人才培養(yang) 上與(yu) 早一年創辦的以培養(yang) 工程技術人才為(wei) 主的北洋大學堂有所區別。同時也是盛宣懷的西學觀從(cong) 科技層麵上升政治製度層麵的反映，說明其在設學目標上已經突破僅(jin) 為(wei) 實業(ye) 培養(yang) 人才的局限，開始著眼於(yu) 為(wei) 國家廣育法律、政治、外交、商務等各類人才。這是盛宣懷教育理念的一次轉變與(yu) 提升。

　　不過1902年底到1903年初，公學接連發生墨水瓶退學事件，致使公學辦學方向發生重大轉折。盛宣懷改變原先擬開設政治、外交、法律專(zhuan) 業(ye) 的設想，認為(wei) 學生在學習(xi) 這些科目時容易引發思想浮躁，進而誘發學潮，此後公學應“專(zhuan) 重泰西實業(ye) 與(yu) 留學生”，盡量向學生灌輸科學，少講社會(hui) 哲學。

　　此外，北洋大學堂因為(wei) 八國聯軍(jun) 入侵而停辦，工程技術人員的培養(yang) 無形中斷，而盛宣懷所管工業(ye) 企業(ye) 對這類人才的需求有增無減，這也成為(wei) 促使南洋公學轉變辦學宗旨的一個(ge) 原因。

　　於(yu) 是從(cong) 1903年開始，公學辦學方向由政學轉向實學，原設政治班，擬設法律、外交科一律停設，而商學為(wei) 實學之一種，成為(wei) 重點發展的學科，籌建商務學堂；1905年後公學相繼歸屬商部、郵傳(chuan) 部、交通部，則完全轉向實業(ye) 工程科，以培養(yang) 工程技術與(yu) 管理人才為(wei) 目標。

　　1895年，盛宣懷親(qin) 訂全國設學規劃，擬設大學堂2所、小學堂23所，時中書(shu) 院3所

　　盛宣懷是“甩手掌櫃”？其實親(qin) 力親(qin) 為(wei)

　　長期以來，人們(men) 對南洋公學存在一種誤解，認為(wei) 它屬於(yu) 中學程度，不是大學。這是不符合曆史事實的。1896年盛宣懷擬定的《南洋公學章程》開宗明義(yi) 寫(xie) 道：“南洋公學本係大學”。公學建成後又明確南洋公學上院“即頭等學堂”。很顯然公學建學目標是大學。

　　然而，要辦大學，必須有相應的中學、小學，為(wei) 大學提供足夠生源。當時我國新式教育剛剛起步，正規的中學、小學校幾乎沒有，公學在“大學無從(cong) 取材”的情勢下，先從(cong) 小學、中學辦起，規劃在十年後建成大學。盛宣懷設想，大學辦成後，全國中小學也發展起來了，就將中學、小學裁停，專(zhuan) 辦大學。我國早期大學如京師大學堂、山西大學堂等大都循著這條路徑逐漸建成大學。

　　從(cong) 1896到1905年，南洋公學創辦近十年，常駐上海的盛宣懷始終擔任南洋公學督辦。對於(yu) 南洋公學，大到經費籌措、校長人選、辦學方向，小到招生考試、學生出路、教習(xi) 聘任，盛宣懷事無巨細，親(qin) 曆親(qin) 為(wei) ，而非常人理解中的隻出錢辦學的“甩手掌櫃”。

　　比如，對於(yu) 經費問題，盛宣懷總是盡心籌措。1901年，公學的兩(liang) 家供款單位輪船、電報兩(liang) 局拖延公學撥款長達半年，致使公學經費緊張起來。盛宣懷當即致函兩(liang) 局負責人，措辭嚴(yan) 厲地說：“此係額外支要款，豈能任意宕延。”兩(liang) 局迫於(yu) 盛宣懷的壓力，於(yu) 當年8月份撥解全部辦學費用。

　　又如他很重視聘請師資與(yu) 招生考試。1901年夏秋，盛宣懷主張設立經濟特科班，有人推薦翰林院蔡元培擔任總教習(xi) 。盛宣懷兩(liang) 次接見蔡元培，當麵詳細詢問後決(jue) 定聘任。南洋公學招考生時，考場往往設於(yu) 盛宣懷上海斜橋的家裏，考卷批閱後也由盛宣懷最後定奪錄取名單，黃炎培、邵力子、李叔同等都是盛宣懷親(qin) 自錄取的南洋公學學生。

　　1904年3月，盛宣懷為(wei) 《南洋公學課文匯選》題署

　　而南洋公學籌建和興(xing) 辦時期都曾遇到各種阻力，甚至幾次麵臨(lin) 中途夭折或關(guan) 門停辦的危機。最嚴(yan) 重的一次危機發生在1902年10月。南洋公學發生了“墨水瓶事件”，導致一百多名學生集體(ti) 退學，並由此引發全國新式學堂的學生反抗專(zhuan) 製的學運高潮。很多守舊官員紛紛上奏清廷，要求停辦新學。不少新式學堂因此停辦，但是盛宣懷表示南洋公學絕不能停辦。他對學部大臣張百熙說：“弟學識譾陋，何足以言興(xing) 學，惟辦事必需人材，成材必由學校，故不惜延訪通人，創開風氣，而自忘其才力之不及，始終不肯退步。”在公學生死存亡的關(guan) 頭，盛宣懷的“始終不肯退步”，使公學的香火得以傳(chuan) 承不輟。

　　1903年墨水瓶事件過後，又逢盛宣懷所管輪船招商局、電報局被袁世凱接管，袁指示兩(liang) 局停撥公學經費，要求公學停辦。1月24日，袁世凱致電盛宣懷：“聞南洋公學已罷散，能否趁此停辦？或請南洋另籌款。”2月3日，盛回複公學“並未罷散”，不同意停辦，一麵準備收縮規模，裁撤譯書(shu) 院、東(dong) 文學堂及特班師範班，一麵準備另募經費，又使公學順利度過此次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