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嘉佑2年（公元1057年），年僅(jin) 22歲的蘇軾參加禮部考試，高中進士。四年後，蘇軾應製科試，取為(wei) 最高等，並授官職，一時間聲名顯赫。然而，仕途得意沒有衝(chong) 淡他對王朝命運的憂慮。北宋自仁宗以來，已呈現貧弱景象。外有西夏契丹兩(liang) 國，虎視眈眈，邊患嚴(yan) 重；內(nei) 多驕奢淫逸之徒，安於(yu) 一隅，不思進取。年輕的蘇軾憂心忡忡，直言進諫，向宋仁宗呈上二十五道策論。《教戰守策》是其中廣為(wei) 人知的名篇。今天，品讀此篇，仍讓我們(men) 折服於(yu) 青年蘇軾的憂患意識、遠見卓識和出色文采。

　　文章開篇即以迅雷之勢亮出自己的觀點：“夫當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於(yu) 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其患不見於(yu) 今，而將見於(yu) 他日。今不為(wei) 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蘇軾所問可謂尖銳犀利，其所答亦是斬釘截鐵，如同迎頭棒喝，振聾發聵。讀者及此，難免疑竇叢(cong) 生，又不乏興(xing) 趣盎然，按捺不住想探一究竟。為(wei) 什麽(me) “生民之患”在於(yu) “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呢？它又怎麽(me) 會(hui) 釀成“不可救”之禍難呢？蘇軾隨後娓娓道來，條分縷析，如抽絲(si) 剝繭般解答了讀者的疑問。

　　以史為(wei) 鑒，可知得失

　　蘇軾對比了先王與(yu) 後世截然相反的安民做法。先王之時，天下太平，但先王深知兵戰不可棄。於(yu) 是，在農(nong) 閑時節，組織民眾(zhong) 操練武藝，演習(xi) 軍(jun) 事，使民眾(zhong) 熟練掌握鍾鼓旌旗等器械裝備，從(cong) 而無懼於(yu) 殺戮爭(zheng) 鬥。這樣，即便出現盜賊侵掠，民眾(zhong) 也不至於(yu) 驚慌潰亂(luan) 。到了後世，君王聽從(cong) 一些迂腐儒生的建議，“以去兵為(wei) 王者之盛節，天下既定，則卷甲而藏之”。數年後，不僅(jin) 軍(jun) 備鬆弛，而且百姓安於(yu) 逸樂(le) 。一旦有盜賊侵擾，民眾(zhong) 就驚慌失措，不戰而走。蘇軾特別提到，這方麵的殷鑒並不久遠。唐代開元、天寶年間，可謂升平盛世。然而，民眾(zhong) 坐享太平，沉迷遊樂(le) ，墮失剛勇，萎靡不振，以至於(yu) 安祿山作亂(luan) ，百姓遭殃，天下分裂，唐室式微。北宋王朝的安寧祥和，與(yu) 開元天寶年間的歌舞升平，何其相似。如果不以史為(wei) 鑒，一味貪圖安逸，勢必重蹈覆轍。

　　探究事理，明辨安危

　　進而，蘇軾以個(ge) 人身體(ti) 比喻天下大勢，探究生民安危之道。養(yang) 身之道，王公貴人與(yu) 農(nong) 夫小民，大不相同。王公貴人慮患備至，乘輿穿裘，然而養(yang) 之太過，稍不留意，則寒暑侵入，故常苦於(yu) 疾病纏身；農(nong) 夫小民終生勤苦，不避風雨，因而筋骨強勁，寒暑不侵。蘇軾總結道：“是以善養(yang) 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勞；步趨動作，使其四體(ti) 狃於(yu) 寒暑之變；然後可以剛健強力，涉險而不傷(shang) 。”養(yang) 身尚且如此，治世亦不能外。如今承平之日既久，民眾(zhong) 驕惰脆弱，儼(yan) 如婦人兒(er) 童，畏懼談兵論戰；士大夫也擔心兵事擾民，不敢言兵。豈不知身體(ti) 養(yang) 之過甚則多病，民眾(zhong) 養(yang) 於(yu) 安逸則無能，長此以往，危在旦夕。正如孟子有雲(yun) ，生於(yu) 憂患，而死於(yu) 安樂(le) 也。

　　審時度勢，切中時弊

　　接著，蘇軾筆鋒一轉，切入時局：當今之世，雖無戰事之險，但難絕戰事之憂。仁宗時期的短暫安寧，是以向西夏和契丹輸款納物百萬(wan) 計而求得的。但是，“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無厭，此其勢必至於(yu) 戰”。蘇軾通觀北宋與(yu) 西夏、契丹對峙局勢，斷言北宋與(yu) 西、北兩(liang) 國之間必有戰事。戰事既然不可避免，發動民眾(zhong) ，積極備戰，便是當前要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文章至此，從(cong) 遠及近，由緩到急，史論結合，時勢相連，已經把中心論點闡發得淋漓盡致。一言以概之：“天下之民，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臣所謂大患也。”不過，作者並不急於(yu) 擱筆，而是遵循策論的體(ti) 例，向當政者提出了自己的對策建議。具體(ti) 而言，要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講習(xi) 兵法，庶人操練行陣之法，役民掌握擊刺之術；年末舉(ju) 行檢閱，按勝負行賞罰；推行一段時間後，實行“軍(jun) 法從(cong) 事”。這樣教民戰守之策，就能夠“使平民皆習(xi) 於(yu) 兵，彼知有所敵”，哪怕會(hui) 驚動民眾(zhong) ，引發抱怨，但是能迅速發動訓練有素的民眾(zhong) 應對戰事，其益處顯而易見。不僅(jin) 如此，這一策略還可以遏製各地駐軍(jun) 的驕橫和奸謀，有助於(yu) 整治邊防。

　　縱覽全篇，《教戰守策》一文布局嚴(yan) 謹，層次分明，語言流暢曉白，說理透徹清晰，行文波瀾迭起。蘇軾圍繞安危逸勞之間的關(guan) 係，辨明利害，提出教民戰守、全民習(xi) 兵的主張，確實是鞭辟入裏，對症下藥。今天我們(men) 再讀此文，既驚歎於(yu) 一代文豪的優(you) 美文筆，又感慨於(yu) 封建士大夫的遠見卓識。

　　◆鏈接

　　北宋王朝到了仁宗趙禎時期，在承平的帷幕背後，階級矛盾、民族矛盾日益迅速地深刻化、尖銳化。內(nei) 部農(nong) 民起義(yi) 不斷；外部西夏、遼不時冒犯。統治階層當中一些較能正視現實、深謀遠慮的人，便不斷提出革新政治以自救的主張與(yu) 要求。以範仲淹為(wei) 首的“慶曆新政”就是這種趨勢下的產(chan) 物。年輕的蘇軾，很快地也投身於(yu) 這個(ge) 浪潮中了。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25歲的蘇軾應“製科”考試時所作的《進策》二十五篇(包括《策略》五篇、《策別》十七篇、《策斷》三篇)，分析了當時北宋王朝經濟、政治和軍(jun) 事各方麵危機四伏的形勢，提出了除弊興(xing) 利的要求，發表了革故鼎新的見解。《教戰守策》是《策別》中的一篇，主要針對北宋王朝當時對外政策的弊端和武備廢弛、民不知兵、兵不能戰的現狀，從(cong) 邊防安全著想、為(wei) 國家長治久安大計，高瞻遠矚地指出“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的危險，旨在論述他教民於(yu) 平時練習(xi) 戰守之事，以防邊患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