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既要是“中華民族”的，又要是“現代”的。返本開新、傳(chuan) 承發展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文明互鑒、吸收借鑒人類文明一切有益成果，進而創造和發展人類文明新形態，是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應有之義(yi) 。

　　在文化傳(chuan) 承發展座談會(hui) 上，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提出了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重大命題。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既要是“中華民族”的，又要是“現代”的。前者要求我們(men) 返本開新，實現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後者則意味著要加強文明交流互鑒，從(cong) 不同文明中汲取養(yang) 分，其中很重要的就是中西互鑒。兩(liang) 者都是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應有之義(yi) 。

　　返本開新，激活傳(chuan) 統

　　返本開新是文明史上的常見情境，特別是現代大國強國的重要文化特征。世界變化越來越劇烈，我們(men) 都感受到了科技和商業(ye) 的力量在深刻地改變社會(hui) ，感受到了巨大的不確定性。但越是這樣，人們(men) 就越想回到自身曆史和文明的源頭，看看自己從(cong) 哪兒(er) 來，想想自己的所來之處是否還有著能給當下帶來啟示和活力的源泉。在不斷變化的時代，我們(men) 更要去追尋那些有著恒定價(jia) 值的東(dong) 西。

　　在中華文明的曆史上，人們(men) 不斷回到先秦，回到我們(men) 文明的萌生處尋求啟示。“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先秦諸子一直就是後世思想的靈感源泉。“三代想象”一直是儒家不斷發展的依歸所在。宋明理學更是中華文化返本開新的典範：麵對佛學衝(chong) 擊，儒家士大夫從(cong) 唐代韓愈、李翱首倡重建儒學，再到宋代朱熹重返儒家經典提出理學，再到明代王陽明集宋明理學之大成，儒學立足自身，返本開新，煥發出了勃勃生機，為(wei) 中華文明的延續發展貢獻了寶貴的精神資源。而儒學中的今文經學特別是公羊學，則在晚清危亡時期再度興(xing) 起，為(wei) 有誌之士的改良運動提供了思想基礎。

　　曆史上，西方文明也很多次回到古典源頭去尋找啟示，開啟新思想。哲學家、數學家懷特海曾經說過：“兩(liang) 千五百年的西方哲學隻不過是柏拉圖哲學的一係列腳注而已。”文藝複興(xing) 是西方現代文化的萌生，可它最初卻表現得像是古希臘羅馬文化的複活。19世紀的德國，很多文化巨匠也把目光重新投向古希臘。哲學家黑格爾在《哲學史講演錄》中就說：“一提到希臘這個(ge) 名字，在有教養(yang) 的歐洲人心中，尤其在我們(men) 德國人心中，自然會(hui) 引起一種家園之感。”當今的歐美也有很多人在有意識地激活古典概念來理解當下。而在法律體(ti) 係中，大陸法係的一些基本製度，例如合同法的一些基本規則，仍然在延續兩(liang) 千年前的羅馬法。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強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文化根脈”。今天，我們(men) 有更好的條件、更強的自覺來挖掘、弘揚傳(chuan) 統文化。我們(men) 要在傳(chuan) 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同時，積極擁抱現代社會(hui) 的變革和挑戰，以創造具有時代特色的新文化形態和思想成果。返本開新並不意味著故步自封，和開放包容之間也並不衝(chong) 突矛盾。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發展過程，必然是返回中華文明根本，不斷開出新形態、新內(nei) 容、新成果的過程。

　　文明互鑒，創新超越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強調：“落實全球文明倡議，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衝(chong) 突、文明包容超越文明優(you) 越，攜手促進人類文明進步。”在當今世界，文明互鑒的一個(ge) 重要方麵就是中西互鑒。要促進文明互鑒、中西互鑒，就要實現三個(ge) “超越”。

　　超越文明隔閡，交流互鑒從(cong) 來都是文明發展的必由之路。古代中華文明不斷借鑒其他文明發展自我。曆史上中華文明通過吸納從(cong) 印度傳(chuan) 過來的佛教文明，推動形成宋明理學。20世紀以後，中國通過引入馬克思主義(yi) 這一西方現代文明中最精華的部分，推進馬克思主義(yi) 中國化時代化，推動中華文明發展進入一個(ge) 全新階段，成功走出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

　　哲學家羅素說：“不同文化的接觸曾是人類進步的路標。”西方文明的源頭古希臘文明就汲取了古代東(dong) 方文明的營養(yang) 。科學史家喬(qiao) 治·薩頓指出：“希臘科學的基礎完全是東(dong) 方的，不論希臘的天才多麽(me) 深刻，沒有這些基礎，它並不一定能夠創立任何可與(yu) 其實際成就相比的東(dong) 西”。曆史上，歐洲曾對中國充滿興(xing) 趣，啟蒙時代還曾出現過“中國熱”。

　　超越文明衝(chong) 突，交流互鑒實現創新超越。“東(dong) 海西海，心理攸同”。文明的相通相近，反映出超越時空的人心共性，使得和平、發展、公平、正義(yi) 、民主、自由逐步成為(wei) 全人類共同價(jia) 值。文明之間的多元和差異，為(wei) 人們(men) 在交流互鑒中更深刻地認識自我、取長補短、創新超越提供了條件。比如，古希臘文化對邏輯思維的強調、對非實用真理的探索、對好奇心的鼓勵，對渴求創新思維的我們(men) 依然具有借鑒價(jia) 值。

　　中華文明注重秩序與(yu) 自由、責任與(yu) 權利之間的平衡，為(wei) 當代西方有識之士反思自身文明時所借鑒。西方國家的現代化強調征服和利用自然，造成環境汙染、資源枯竭等嚴(yan) 重問題，而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堅持“天人合一”“順天應時”“取之有度、用之有節”。文明的發展，既要返本開新，激活各自優(you) 秀傳(chuan) 統;又要開放包容，在借鑒吸納中實現創新超越。文明交流互鑒並不意味著失去自己，而是成為(wei) 更好、更偉(wei) 大的自己。

　　超越文明優(you) 越，摒棄以族群來區分文明野蠻的觀念。中華文明曆來就有海納百川、兼收並蓄的胸懷和氣度，不以族群來劃分文明和野蠻、區分文化的優(you) 劣高下，而是以開放的眼光來看待外部世界。越是繁榮強盛的時代，就越是如此。當前，人類需要超越文明等級論，“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yu) 共”。文明不意味著征服和改造，而是尊重、欣賞、學習(xi) 和成就他者。

　　然而直到今天，西方一些人依然秉持文明等級論，將特定時代特定地域產(chan) 生出來的價(jia) 值體(ti) 係看成“普世價(jia) 值”，並製造出許多文明等級的二分法概念——民主/專(zhuan) 製、自由/威權等，對於(yu) 不符合其標準的國家動輒指責和幹涉，甚至兵戈相向。這種不平等的文明觀正是世界上許多矛盾與(yu) 衝(chong) 突的根源所在。

　　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獨特價(jia) 值追求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中華文明5000多年綿延不斷、經久不衰，在長期演進過程中，形成了中國人看待世界、看待社會(hui) 、看待人生的獨特價(jia) 值體(ti) 係、文化內(nei) 涵和精神品質”。價(jia) 值觀是文明最深層次的內(nei) 核。在返本開新與(yu) 文明互鑒特別是中西互鑒之中，我們(men) 對中國人的獨特價(jia) 值體(ti) 係會(hui) 有更清晰的認知，這一獨特價(jia) 值體(ti) 係也是正在創造中的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獨特價(jia) 值追求。

　　在社會(hui) 價(jia) 值觀上強調群體(ti) 本位而非個(ge) 體(ti) 至上。中華文明堅持德性為(wei) 本、群體(ti) 本位，講求義(yi) 利之辨。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堅持人民至上、群體(ti) 本位。西方現代文明奠基於(yu) 個(ge) 體(ti) 至上的價(jia) 值觀，其經濟、政治、社會(hui) 等秩序的邏輯起點，都是為(wei) 追逐自身利益的個(ge) 體(ti) 提供理論和製度依據。原子化的個(ge) 體(ti) 極致地滿足自身欲望，在給現代社會(hui) 帶來巨大活力的同時，也給世界其他國家和民族、給西方社會(hui) 弱勢階層和群體(ti) 帶來了深重災難。

　　在發展觀上強調以人民為(wei) 中心而非以資本為(wei) 中心。中華文明曆來對資本的逐利特性保持高度警惕，“天下為(wei) 公”的傳(chuan) 統社會(hui) 理想與(yu) 社會(hui) 主義(yi) 有著天然的契合性。中國式現代化堅持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發展思想：經濟上努力實現共同富裕，政治上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文化上反對用金錢衡量一切、強調精神富足，等等。西方現代化是資本驅動的現代化。資本被視為(wei) 塑造社會(hui) 的支配性權力。

　　在治理觀上強調團結統一而非分化對立。中華文明的曆史血脈從(cong) 未中斷。秦漢以來，反對國家分裂、維護國土完整成為(wei) 中國人的政治底線，維護統一成為(wei) 中華文明的政治自覺。主流政治力量、主流價(jia) 值觀念和主流思想文化的合一，是中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治理的鮮明特色。當代中國在更高水平上發展中國文化大一統傳(chuan) 統並賦予其新的時代內(nei) 涵，豐(feng) 富多元的現代社會(hui) 與(yu) 現代文化又使其生機勃勃。政治與(yu) 宗教、地域、種族之間的分化乃至撕裂，是當代西方揮之不去的夢魘。

　　在生態觀上強調天人合一而非征服自然。中華文明堅持“天人合一”“天人互益”：以“萬(wan) 物一體(ti) ”“中和位育”的觀念看待自然，以“道法自然”“順天應時”的心態敬畏自然，以“取之有度、用之有節”的方式利用自然。中國式現代化傳(chuan) 承了優(you) 秀中華傳(chuan) 統生態文化，堅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對於(yu) 應對人類共同麵臨(lin) 的環境氣候等挑戰具有重要價(jia) 值。西方現代化以征服自然為(wei) 目標。

　　在天下觀上強調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而非各自為(wei) 戰。中華文化主張和而不同。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理念主張世界各國同舟共濟、平等共處，對話協商、共建共享。這是中華文明突出的和平性的體(ti) 現。差不多400年以前，利瑪竇在他的日記中寫(xie) 道：在中國這樣“一個(ge) 幾乎可以說其疆域廣闊無邊、人口不計其數、物產(chan) 多種多樣且極其豐(feng) 富的王國裏……他們(men) 完全滿足於(yu) 自己所擁有的東(dong) 西，並不熱望著征服。在這方麵，他們(men) 截然不同於(yu) 歐洲人;歐洲人常常對自己的政府不滿，垂涎其他人所享有的東(dong) 西。現在，西方諸國家似乎已被稱霸世界的念頭消磨得精疲力竭”。西方現代主流觀念，將國際關(guan) 係視為(wei) 各個(ge) 國家在世界上競爭(zheng) 有限資源的關(guan) 係。

　　當代世界麵臨(lin) 許多嚴(yan) 峻挑戰，新興(xing) 技術不斷撼動既有倫(lun) 理原則，霸權行徑不斷衝(chong) 擊世界和平，民粹主義(yi) 不斷撕裂社會(hui) 結構，世界上不同力量之間的激烈博弈甚至帶來戰火，這讓我們(men) 對於(yu) 世界的前景充滿擔憂。同時我們(men) 也看到，不同文明的交流互鑒，客觀上說遠比過去有更好的條件。人類最有創造力、進步最大、最有活力的時候，也經常是不同文化、不同人群之間相互交流、交融最充分的時候。古老的傳(chuan) 統重新煥發出活力，現代文明不斷反思自身的欠缺，正是人類不斷進步、走向更高更好的文明形態的機會(hui) 。中國式現代化就是中華民族的“舊邦新命”。返本開新、傳(chuan) 承發展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文明互鑒、吸收借鑒人類文明一切有益成果，進而創造和發展人類文明新形態，是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應有之義(yi) ，也是為(wei) 建設一個(ge) 更加美好的世界提供中國方案的必然選擇。

　　（作者為(wei) 清華大學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