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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稻葵:解決經濟發展中的“卡腦子”問題

發稿時間:2024-05-13 14:40:35   來源:中國社會(hui) 科學網  

應該認識到中國經濟發展是人類經濟史上的奇跡。過去十多年我和我的團隊通過查閱中央和地方的曆史文獻,根據原始數據計算北宋、明朝以及清朝經濟活動的總量,發現中國經濟以北宋為(wei) 起點,占全球經濟的比重是逐步上升的,1600年明末的時候達到最高峰,占全球GDP的34.6%,此後逐步下降。西方國家第二次工業(ye) 革命全麵展開時,中國占全球經濟活動總量呈斷崖式下降。到改革開放前,按購買(mai) 力平價(jia) 計算占全球總量4.9%;改革開放後,中國搭上了經濟全球化的快車,通過對內(nei) 改革和對外開放,中國GDP增長遠超全球平均速度,目前占全球GDP比重上升到20%左右。因此,我們(men) 今天所見證的中國經濟崛起是過去400多年來的第一次。對比英國、美國、德國、日本等國家曆史上經濟快速增長的40年,從(cong) 占世界經濟比重上升的幅度可以發現,改革開放40多年間,中國貢獻了人類曆史上最大規模的經濟增長,且這一增長今天仍在持續。
回顧曆史上經濟全球化的曆程,發現存在幾個(ge) 基本規律。全球化本質上是世界經濟從(cong) 封閉均衡向開放均衡躍遷的過程,這個(ge) 過程既不是自發產(chan) 生的,也不是由單一的霸權國主導推動的,而是一個(ge) 眾(zhong) 多參與(yu) 主體(ti) 之間互動博弈的結果。為(wei) 了使世界經濟從(cong) 封閉均衡走向開放均衡,需要一個(ge) 具有全球領導力的國家來推動實現,而全球化領導者本身必須具備三個(ge) 條件,即技術優(you) 勢、市場優(you) 勢,以及再分配製度優(you) 勢。技術優(you) 勢指領導者在全球先進產(chan) 業(ye) 中掌握著技術領先優(you) 勢,從(cong) 而可以通過經濟全球化獲取超額壟斷收益,這是領導者願意主動引領經濟全球化的前提條件;市場優(you) 勢是指領導者本國市場規模足夠大,從(cong) 而能夠通過主動對外開放吸引其他國家跟隨開放;再分配製度優(you) 勢指政府能夠有效平衡經濟全球化帶來的國內(nei) 利益分配問題,從(cong) 而形成本國整體(ti) 對經濟全球化進程的政治支持,保障領導者能夠持續引領經濟全球化。
回顧曆史上若幹輪全球化,包括19世紀中期英國領導的經濟全球化以及20世紀美國領導的經濟全球化,都印證了這三個(ge) 基本條件。英國工業(ye) 革命後在紡織業(ye) 和鋼鐵業(ye) 等重點領域占據了技術優(you) 勢;遍布全球的殖民地形成了一個(ge) 統一的大市場,具備了市場優(you) 勢;同時,英國也建立了較為(wei) 完善的社會(hui) 保障體(ti) 係,具備了再分配製度優(you) 勢。我們(men) 的研究發現,二戰以後的較長時間裏,美國經濟也同時具備了成為(wei) 全球化領導者的技術優(you) 勢、市場優(you) 勢和再分配製度優(you) 勢。然而今天,支持美國作為(wei) 經濟全球化領導者的三個(ge) 基本條件正在逐步喪(sang) 失。在以中國為(wei) 代表的新興(xing) 市場崛起的背景下,美國國內(nei) 統一大市場的相對規模正在逐步縮小;美國的很多產(chan) 業(ye) ,特別是實體(ti) 經濟的技術優(you) 勢和相對競爭(zheng) 力也在下降;與(yu) 此同時,美國政治極化和社會(hui) 撕裂也導致了其社會(hui) 經濟製度的再分配能力的下降。
中國正在成為(wei) 新型經濟全球化的引領者。首先,中國的統一大市場正在形成並完善,中國眾(zhong) 多主要產(chan) 品的產(chan) 量和消費量已經高居世界第一。其次,中國在高科技領域發展迅速,在大數據、人工智能、生物技術以及綠色能源等細分領域取得了領先優(you) 勢,同時中國教育體(ti) 製培養(yang) 出了大批的工程技術人員,為(wei) 引領經濟全球化積累了一定程度的技術優(you) 勢。最後,中國擁有較強的國內(nei) 再分配能力,在中國參與(yu) 經濟全球化的過程中,許多區域、產(chan) 業(ye) 曾受到了巨大衝(chong) 擊,通過政府、企業(ye) 和勞動者的共同努力,中國經濟成功應對了開放帶來的諸多挑戰,收入分配製度不斷完善,初步具備經濟全球化引領者的再分配製度優(you) 勢。
那麽(me) ,中國還需要在哪些方麵持續努力,才能真正成為(wei) 新型經濟全球化的引領者?本質上講,為(wei) 進一步釋放中國引領新型經濟全球化的巨大潛力,中國仍需繼續努力,在全麵深化改革、不斷夯實基礎的前提下,逐步學習(xi) 和適應作為(wei) 經濟全球化引領者的角色。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ge) 方麵。
其一,同主要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的自主創新能力相對薄弱,在創新鏈條較長的產(chan) 業(ye) 以及基礎科學領域仍然存在許多技術被“卡脖子”的問題。因此,應堅持科技創新在中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加大在重點領域的研發投入和人才培養(yang) ,對內(nei) 通過科研體(ti) 製改革,對外通過加強國際交流合作,不斷提升我國的自主創新水平。
其二,中國國內(nei) 市場需求仍需進一步釋放,當前中國國內(nei) 限製要素自由流動的壁壘仍然存在,阻礙著統一大市場的形成和內(nei) 需的充分釋放。因此,應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持續擴大中等收入群體(ti) 的規模,不斷釋放我國國內(nei) 消費市場的潛力。
其三,中國的再分配製度仍然蘊含著巨大的改革紅利,要加快推動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全麵深化再分配製度改革,充分發揮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製度的重要優(you) 勢,讓全體(ti) 中國人民從(cong) 發展中共同受益,形成支持經濟全球化的強大社會(hui) 共識。
其四,中國國際化的軟實力仍有待提高,中國參與(yu) 全球治理的時間較短,亞(ya) 投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等新興(xing) 國際組織也處於(yu) 起步階段。因此,中國仍需持續積累參與(yu) 全球經濟治理的經驗,探索與(yu) 其他國家協商談判的方式和路徑,並培養(yang) 一批具有國際溝通能力與(yu) 國際組織工作經驗的人才。
最後,中國的社會(hui) 科學研究還需要進一步國際化,要站在新型經濟全球化的製高點來認真研究回應國際經濟發展的重大問題。中國社會(hui) 科學界必須奮發努力,抱著謙虛開放的心態,與(yu) 國際同行共同交流研究,以此推動中國引領的新型經濟全球化的進程。
當前中國經濟的發展乃至整個(ge) 中國的現代化在遇到“卡脖子”問題的同時,也遇到了“卡腦子”的問題。關(guan) 於(yu) 中國發展的學理基礎還沒有厘清,所以經常受到海外一些西方國家的指責。在構建中國哲學社會(hui) 科學自主知識體(ti) 係的背景下,需要基於(yu) 中國的實踐,將中國學派升華為(wei) 更具普遍性的、更有生命力和接受度的經濟學新學科。這也正是政府與(yu) 市場經濟學學會(hui) 成立的初衷。政府與(yu) 市場經濟學的九大研究課題,包括政府與(yu) 企業(ye) 行為(wei) 的異同、政治體(ti) 製與(yu) 經濟體(ti) 製如何影響政府行為(wei) 、政府與(yu) 市場培育及監管、政府與(yu) 企業(ye) 的進入和退出、財政稅收體(ti) 製與(yu) 政府行為(wei) 、政府與(yu) 宏觀經濟調控、政府與(yu) 對外經濟關(guan) 係、政府與(yu) 收入分配、政府與(yu) 長期經濟發展。
政府與(yu) 市場經濟學的研究方法,是案例、理論、統計分析(CTS)三位一體(ti) 的綜合研究範式。即從(cong) 鮮活的現實案例出發,將其提升為(wei) 一個(ge) 簡單的理論機製,並通過統計資料來驗證理論機製的普遍性。
不管願不願意、喜不喜歡,我們(men) 必須承認,政府已經成為(wei) 現代市場經濟的重要行為(wei) 主體(ti) ,它不僅(jin) 是裁判,也是場上的運動員。政府由兩(liang) 部分人員或機構組成,一部分是政府的常設機構及其公務員,另一部分是政治活動所產(chan) 生的決(jue) 策者及相關(guan) 機構。
政府的行為(wei) 直接決(jue) 定著現代市場經濟的表現。政府是支持市場經濟發展的推進之手還是阻礙之手,至關(guan) 重要。政府的行為(wei) 取決(jue) 於(yu) 自身的機構和激勵設計,如果機構設立得好、激勵搞得對,政府的行為(wei) 就能夠支持或順應市場經濟的發展,反之則會(hui) 阻礙。

政府與(yu) 市場經濟學是研究現代市場經濟中政府作為(wei) 一個(ge) 直接的參與(yu) 者的行為(wei) 及其原因與(yu) 後果的經濟學新分支,政府的作用並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要必須調整好政府與(yu) 市場的關(guan) 係。因此,政府與(yu) 市場經濟學研究的重點是希望把政府的激勵和機構設置搞對,從(cong) 而更好地發揮市場的作用,以建設高質量市場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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