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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學問切忌“為稻粱謀”——哲學史家苗力田的治學之道

發稿時間:2024-04-11 14:50:18   來源:《學習(xi) 時報》   作者:韓東(dong) 暉

  學人小傳(chuan)

  苗力田(1917—2000年),黑龍江省同江縣人,西方哲學史家、古希臘哲學研究專(zhuan) 家、教育家、翻譯家。先後執教於(yu) 中央大學、南京大學、北京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主編《亞(ya) 裏士多德全集》中文版十卷本、《古希臘哲學》、《西方哲學史新編》,另譯有《道德形而上學原理》《黑格爾通信百封》等。

  苗力田一生篤信好學,鍾情哲思,砥礪學問,矢誌不渝。在漫長的學術生涯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哲學觀和治學原則。

  哲學史是智慧積疊的山嶺

  在苗力田看來,哲學史既是哲學理論的總匯,又是思維活動的曆史展示。哲學史由兩(liang) 個(ge) 部分組成,一是理論命題和公式,二是對這些命題進行思考和論證的過程。所以,考察哲學史必須既從(cong) 理論觀點又從(cong) 曆史觀點出發,不可偏廢。他把哲學史看成是千百年智慧積疊的山嶺,每一種哲學形態都是其中一座獨秀的高峰,對於(yu) 人們(men) 來說,它是一座瞭望塔、觀景台,可以憑借它高瞻遠矚,而不可以把它當成工具箱,指望從(cong) 中直接找出現成可用的東(dong) 西,更不可以把其中某一部分抓取出來支配自己的論點。同時,哲學又是對智慧的無盡追求,這種追求很可能最終沒有結果,但在追求的過程中卻鍛煉了人們(men) 的思維能力。

  在如何研究思想史的問題上,苗力田主張做學問切忌為(wei) 稻粱謀。在他看來,哲學不是具體(ti) 的知識,而是對智慧的愛,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大智慧。人們(men) 可以在哲學研究中陶冶自己的情操、開拓自己的胸懷,但不要指望從(cong) 中獲得高官厚祿。

  “多讀、多想、少寫(xie) ”

  苗力田晚年在一個(ge) 筆記本中抄錄了成為(wei) 哈佛大學校訓的一句拉丁文古語:與(yu) 柏拉圖為(wei) 友,與(yu) 亞(ya) 裏士多德為(wei) 友,更要與(yu) 真理為(wei) 友。

  首先,這句格言強調“人我分清”,也就是不能借著被研究者的觀點講自己的觀點。苗力田認為(wei) ,哲學史的研究必須以材料為(wei) 根本,所謂材料,就是哲學論證的過程。一個(ge) 哲學家所作出的結論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觀點是如何被論證的。研究者一定要把別人的哲學觀點及其論證過程理清楚。其次,做學問必須嚴(yan) 謹。苗力田有一個(ge) 近乎“苛刻”的觀念。在他看來,研究思想史者,功力的積累是非常重要的。因此,50歲之前都隻能是打基礎。在這個(ge) 階段,要“多讀、多想、少寫(xie) ”。所謂“多讀、多想”,是哲學史專(zhuan) 業(ye) 的特點所決(jue) 定的。“少寫(xie) ”的原則指的是不要急於(yu) 為(wei) 發表文章而發表文章,要耐得住寂寞。“少寫(xie) ”不是不寫(xie) ,而是要下筆慎重。凡論著必反複琢磨、三易其稿。最後,研究西方哲學必須置外文能力於(yu) 首位。通過中譯本可以大略地知道一個(ge) 哲人的思想,但要進行研究則不可以以各種譯本為(wei) 依據。不懂哲學家的原文就不要寫(xie) 關(guan) 於(yu) 他的論文,這是苗力田對自己的嚴(yan) 格要求。他通曉英語、俄語、德語、古希臘語,還粗通拉丁文。無論是下放勞動的艱苦歲月,還是八十高齡的耄耋之年,苗力田都一直堅持研習(xi) 外語,特別是古希臘語。他曾對學生們(men) 說,一個(ge) 理想的西方哲學研究者,應當通曉5門外語:兩(liang) 門古典語言(希臘語和拉丁語)和三門現代語言(英、德、法),至少也應當通曉一門古典語言和兩(liang) 門現代語言。

  “求知是人之本性”

  苗力田的學術工作主要體(ti) 現為(wei) 經典翻譯,特別是古希臘哲學原著的翻譯,更確切地說,是建立在翻譯基礎上的研究和詮釋。

  在外國哲學研究中,翻譯是一項基本功。研究者不僅(jin) 要能夠用原文讀懂外國哲學家的著作,而且還要善於(yu) 用自己的母語把它準確地表達出來。苗力田把翻譯工作戲稱為(wei) “教外國哲學家說中國話”。他常以唐高宗稱讚玄奘的對句“引大海之法流、洗塵勞而不竭,傳(chuan) 智燈之長焰、皎幽暗而恒明”來自勉。

  在長期的翻譯實踐中,苗力田提出了自己獨特的翻譯原則:一是“確切”,即要忠實地、完整地傳(chuan) 達原作者當時的本意。二是“簡潔”,即在翻譯時不隨意對原文加字衍句,嚴(yan) 禁任己意去鋪陳。三是“清通可讀”,即要能被現代讀者準確無誤地把握。四是“曆史感”,即對一些關(guan) 鍵性的術語,一定要考慮到它的詞源學淵源和思想家使用時的特殊語境,不可僅(jin) 僅(jin) 從(cong) 其現代詞義(yi) 出發簡單翻譯。正是本著這些原則,苗力田翻譯或主持翻譯了《道德形而上學原理》《黑格爾通信百封》《古希臘哲學》等著作。與(yu) 此同時,《亞(ya) 裏士多德全集》中文版十卷本,作為(wei) 國內(nei) 第一部西方思想家全集的漢譯工程,更是苗力田畢生心血的結晶,是七旬老翁披堅執銳,率領初出茅廬的弟子,以愚公移山精神投入的一項曠日持久的攻堅戰。《亞(ya) 裏士多德全集》的翻譯工作,就是亞(ya) 裏士多德愛智慧、尚思辨精神的具體(ti) 體(ti) 現。正如苗力田所言:“古代外國典籍的翻譯,是一個(ge) 民族為(wei) 開拓自己的文化前途,豐(feng) 富精神營養(yang) 所經常采取的有效手段。這同樣是一個(ge) 不懈追詢、無窮探索、永遠前進的過程,求知是人之本性。”

  《亞(ya) 裏士多德全集》出版後,得到了政府、學術界和廣大讀者的讚譽。但對於(yu) 苗力田來說,這隻是一個(ge) 好的開端,接下來的工作仍然任重而道遠。之後,八十高齡的苗力田又按照形而上學、倫(lun) 理學和政治學三個(ge) 專(zhuan) 題,將全集中的相關(guan) 著作分別進行編輯、校訂和注釋,構成《亞(ya) 裏士多德選集》一至三卷。與(yu) 此同時,又和弟子李秋零一起開啟了漢譯《康德著作全集》的艱巨事業(ye) ,並寫(xie) 下了總序《哲學的開普勒改革》,臨(lin) 終前還在審閱第一卷的稿件。

  苗力田50餘(yu) 年的教學生涯,桃李滿天下,數十年的西方哲學研究,成就斐然。他一生襟懷坦蕩、淡泊名利,為(wei) 我國西方哲學教育和學術事業(ye) 鞠躬盡瘁,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尤其鍾情於(yu) 古希臘哲學、斯賓諾莎哲學和德國古典哲學。在他看來,古希臘哲學的精蘊在於(yu) “愛智慧、尚思辨、學以致知”,而他也正以此為(wei) 座右銘。因此,他為(wei) 《〈尼各馬可倫(lun) 理學〉劄記》起的題目就是亞(ya) 裏士多德的一句名言:“思辨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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