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經濟，正在成為(wei) 我國推動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ju) 措之一。繼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和國務院常務會(hui) 議均強調發展銀發經濟後，國務院辦公廳於(yu) 1月15日印發《關(guan) 於(yu) 發展銀發經濟增進老年人福祉的意見》。這是國務院辦公廳2024年1號文件，也是國家首個(ge) 支持銀發經濟發展的專(zhuan) 門文件。

　　那麽(me) ，銀發經濟是什麽(me) ？與(yu) 之前政策中所提的養(yang) 老服務市場化、養(yang) 老服務業(ye) 、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老年服務體(ti) 係、老年產(chan) 業(ye) 、老齡產(chan) 業(ye) 、老齡經濟、銀發產(chan) 業(ye) 、銀發市場又是什麽(me) 關(guan) 係呢?

　　根據相關(guan) 政策文件出台的時間、背景、提法和內(nei) 容，銀發經濟相關(guan) 的各種概念可以分為(wei) 4個(ge) 發展階段。

　　2000年——老年服務業(ye) 與(yu) 養(yang) 老服務社會(hui) 化、市場化

　　1999年末，我國總人口中60歲及以上人口占比超過10%，由此開始進入人口老齡化。此時，大部分人對人口老齡化的認知還停留在老齡人口數量增加、比例增大，認為(wei) 人口老齡化將帶來的迫切問題是養(yang) 老供給在數量和質量上難以滿足養(yang) 老需求。為(wei) 此，國家開始鼓勵社會(hui) 和市場主體(ti) 加入養(yang) 老供給，也就是老年服務社會(hui) 化、市場化以及養(yang) 老服務社會(hui) 化、市場化。

　　2000年8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出台《關(guan) 於(yu) 加強老齡工作的決(jue) 定》，提出“積極發展老年服務業(ye) ”，並指出老年服務體(ti) 係包括6項主要內(nei) 容：①老年福利、②生活照料、③醫療保健、④體(ti) 育健身、⑤文化教育、⑥法律服務。決(jue) 定還提出：“老年服務業(ye) 的發展要走社會(hui) 化、產(chan) 業(ye) 化的道路。鼓勵和引導社會(hui) 各方麵力量積極參與(yu) 、共同發展老年服務業(ye) ，逐步形成政府宏觀管理、社會(hui) 力量興(xing) 辦、老年服務機構按市場化要求自主經營的管理體(ti) 製和運行機製。”

　　2001年7月，國務院印發《中國老齡事業(ye) 發展“十五”計劃綱要》，將“堅持老齡事業(ye) 與(yu) 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相適應”作為(wei) 6項指導原則之一，沿用了“推動老年服務業(ye) 走社會(hui) 化、產(chan) 業(ye) 化道路”的提法。

　　2006年——養(yang) 老服務業(ye) 與(yu) 老齡產(chan) 業(ye)

　　2005年年末，我國65歲及以上人口突破1億(yi) 人，80歲以上高齡人口達到1300多萬(wan) ，而全國收養(yang) 性福利床位隻有163.9萬(wan) 張。

　　2006年2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了由全國老齡委辦公室、教育部等10 部門提出的《關(guan) 於(yu) 加快發展養(yang) 老服務業(ye) 意見》。這份文件是“養(yang) 老服務業(ye) ”一詞的首次出現，並就養(yang) 老服務業(ye) 概念指出：“養(yang) 老服務業(ye) 是為(wei) 老年人提供生活照顧和護理服務，滿足老年人特殊生活需求的服務行業(ye) 。”

　　這份文件在關(guan) 注養(yang) 老生活照料的同時，還關(guan) 注到老年用品的重要性，將老年用品納入6項工作重點之一，提出“促進老年用品市場開發”，具體(ti) 行動包括：“製定鼓勵措施，引導企業(ye) 開發、生產(chan) 老年人特殊用品，促進老年用品市場發展，滿足老年人的多方麵需求。”

　　3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hui) 發展第十一個(ge) 五年規劃綱要》在第三十八章全麵做好人口工作的第三節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寫(xie) 道：“積極發展老齡產(chan) 業(ye) ，增強全社會(hui) 的養(yang) 老服務功能，提高老年人生活質量，保障老年人權益。”這是“老齡產(chan) 業(ye) ”一詞首次出現。

　　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guan) 於(yu) 全麵加強人口和計劃生育工作統籌解決(jue) 人口問題的決(jue) 定》中，再次使用“老齡產(chan) 業(ye) ”一詞，提出“大力發展老齡產(chan) 業(ye) ，建立滿足特殊需求的老年用品和服務市場。”隨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人口發展“十一五”和2020年規劃》，也沿用了這一提法。

　　2012年——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2012年，我國勞動年齡人口在達到峰值9.40億(yi) 後開始下降。當年年末，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接近2億(yi) ，占總人口的比重從(cong) 十分之一增長到七分之一。

　　2012年7月，民政部下發了《關(guan) 於(yu) 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進入養(yang) 老服務領域的實施意見》，“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一詞首次出現：“鼓勵民間資本參與(yu) 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發展”。意見將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的主要內(nei) 容概括為(wei) ：①老年生活服務、②醫療康複、③飲食服裝、④營養(yang) 保健、⑤休閑旅遊、⑥文化傳(chuan) 媒、⑦金融、⑧房地產(chan) 等8項內(nei) 容。

　　11月，黨(dang) 的十八大報告中明確提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大力發展老齡服務事業(ye) 和產(chan) 業(ye) ”。

　　12月，新修訂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也使用了“老齡產(chan) 業(ye) ”，明確規定：“國家采取措施，發展老齡產(chan) 業(ye) ，將老齡產(chan) 業(ye) 列入國家扶持行業(ye) 目錄。扶持和引導企業(ye) 開發、生產(chan) 、經營適應老年人需要的用品和提供相關(guan) 的服務。”

　　同月，國務院印發的《服務業(ye) 發展“十二五”規劃》將養(yang) 老服務業(ye) 與(yu) 商貿服務業(ye) 、文化產(chan) 業(ye) 、旅遊業(ye) 、健康服務業(ye) 、法律服務業(ye) 、家庭服務業(ye) 、體(ti) 育產(chan) 業(ye) 、房地產(chan) 業(ye) 一道列入生活性服務業(ye) ，並就養(yang) 老服務業(ye) 設有專(zhuan) 段論述。

　　2013年9月，國務院印發《關(guan) 於(yu) 加快發展養(yang) 老服務業(ye) 的若幹意見》。意見提出“產(chan) 業(ye) 規模顯著擴大”的發展目標，將“培育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集群”納入6項主要任務之一的“繁榮養(yang) 老服務消費市場”，要求“各地和相關(guan) 行業(ye) 部門要加強規劃引導，在製定相關(guan) 產(chan) 業(ye) 發展規劃中，要鼓勵發展養(yang) 老服務中小企業(ye) ，扶持發展龍頭企業(ye) ，實施品牌戰略，提高創新能力，形成一批產(chan) 業(ye) 鏈長、覆蓋領域廣、經濟社會(hui) 效益顯著的產(chan) 業(ye) 集群。健全市場規範和行業(ye) 標準，確保養(yang) 老服務和產(chan) 品質量，營造安全、便利、誠信的消費環境。”

　　至此，養(yang) 老服務業(ye) 、老齡產(chan) 業(ye) 、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等三個(ge) 詞開始頻繁見諸報端，並作為(wei) “朝陽產(chan) 業(ye) ”受到企業(ye) 青睞，迎來了一輪快速發展期。同時，老年服務社會(hui) 化、市場化也逐漸變為(wei) 養(yang) 老事業(ye) 與(yu) 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並重、老齡事業(ye) 和產(chan) 業(ye) 協調發展等。

　　2020年——銀發經濟

　　“銀發”是白發的雅稱，古語中經常被指代“老了”的意思。20世紀70年代，為(wei) 了避免老年人對“老”字的反感，日本開始使用“銀發族”一詞，並由此衍生出了“銀發消費”“銀發市場”“銀發營銷”“銀發產(chan) 業(ye) ”“銀發商機”等概念。進入21世紀，歐美國家也陸續提出“Silver Economy”(銀發經濟)、“Gray-hair Economy”(白發經濟)、“Longevity Economy”(長壽經濟)、“Silver Market”(銀發市場)等概念。除此之外，我國台灣、香港地區還有“銀光經濟”等譯法和“不老經濟”等提法。

　　2018年，我國人口年齡結構出現拐點。當年年末，我國60歲及以上老齡人口數量和占比首次超過0—15歲少兒(er) 人口;出生人口和出生率開始一路走低;勞動年齡人口降至9億(yi) 以下。人口老齡化的影響已明顯從(cong) 民生向就業(ye) 、經濟等各領域擴展。

　　2020年10月，《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hui) 第五次全體(ti) 會(hui) 議公報》提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正式上升為(wei) 國家戰略。同時，《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製定國民經濟和社會(hui) 發展第十四個(ge) 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審議通過，首次提出“發展銀發經濟”。

　　此後，銀發經濟一詞開始頻繁出現在國家文件之中。2021年11月，《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guan) 於(yu) 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印發，將積極培育銀發經濟列為(wei) 新時代老齡工作的五大工作任務之一。意見中還出現了“老齡產(chan) 業(ye) ”“適老產(chan) 業(ye) ”等提法，但都是置於(yu) “銀發經濟”之下。12月，《“十四五”國家老齡事業(ye) 發展和養(yang) 老服務體(ti) 係規劃》發布，首次在養(yang) 老五年發展規劃中提出“大力發展銀發經濟”。

　　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擴大內(nei) 需戰略規劃綱要（2022—2035年）》，將發展銀發經濟列入“全麵促進消費，加快消費提質升級”之中。

　　2023年5月召開的二十屆中央財經委員會(hui) 第一次會(hui) 議也提出：“要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推進基本養(yang) 老服務體(ti) 係建設，大力發展銀發經濟。”

　　事業(ye) —行業(ye) —產(chan) 業(ye) —經濟

　　通過以上的政策梳理，我們(men) 可以看到，這些概念雖然說法相近，互有聯係，但本質上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這種聯係與(yu) 區別，恰恰反映出我國政府對人口老齡化的認知在不斷提升，並呈現出一條“事業(ye) —行業(ye) —產(chan) 業(ye) —經濟”的遞進式發展脈絡。

　　養(yang) 老服務的社會(hui) 化、市場化是為(wei) 了推動事業(ye) 發展，重點是增加養(yang) 老生活照料服務的供給，強調的是老人的生存需求。

　　養(yang) 老服務業(ye) 、老年服務業(ye) 是為(wei) 了推動行業(ye) 發展，重點是從(cong) 單一的養(yang) 老生活照料服務向醫療、健康、文化、法律等多種相關(guan) 服務拓展，強調的是老人不僅(jin) 有生存需求，還有成長、關(guan) 係等多方麵需求，這也是養(yang) 老與(yu) 老年這兩(liang) 個(ge) 概念的區別所在。

　　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老齡產(chan) 業(ye) 是為(wei) 了推動產(chan) 業(ye) 發展，重點是形成完整的產(chan) 、供、銷體(ti) 係，鼓勵更多的市場主體(ti) 加入其中，提供更加成熟豐(feng) 富的技術、產(chan) 品或服務，強調的是人口年齡結構轉變對消費的影響。與(yu) “老年”一詞更強調人處於(yu) 生命末期相比，“老齡”一詞更強調的是人進入某一年齡階段，因此涵蓋的範圍更加廣泛。

　　還需要注意的一點是，與(yu) 養(yang) 老服務業(ye) 、老年服務業(ye) 關(guan) 注於(yu) “老人的需求”不同，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老齡產(chan) 業(ye) 關(guan) 注於(yu) 人對於(yu) “老”的各種需求，範圍更廣。例如，一個(ge) 人想在步入老齡期後保持充裕的財富，就需要從(cong) 年輕時就有所準備。

　　銀發經濟是為(wei) 了推動經濟發展，重點是經濟社會(hui) 的可持續發展，強調人口年齡結構轉變對消費、生產(chan) 、分配、交換等經濟活動各環節的影響。

　　而此次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guan) 於(yu) 發展銀發經濟增進老年人福祉的意見》就顛覆性地指出，銀發經濟是向老年人提供產(chan) 品或服務，以及為(wei) 老齡階段做準備等一係列經濟活動的總和，涉及麵廣、產(chan) 業(ye) 鏈長、業(ye) 態多元、潛力巨大。

　　通過厘清銀發經濟的政策衍變過程，希望地方和企業(ye) 能夠加深對銀發經濟的根本認知，不再將發展思路局限於(yu) 養(yang) 老服務業(ye) 或是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甚至是更早的老年服務業(ye) ，從(cong) 而放開手腳，切實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wei) 政府更好結合，促進事業(ye) 產(chan) 業(ye) 協同，加快銀發經濟規模化、標準化、集群化、品牌化發展。

　　作者為(wei) 盤古智庫老齡社會(hui) 研究院副院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