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域經濟是國民經濟的基本單元，縣域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基礎。改革開放以來，許多先行地區都將縣域作為(wei) 發展的著力點和重要平台，如浙江就通過發展塊狀特色產(chan) 業(ye) ，形成了“一縣一業(ye) ”“一村一品”的區域特色工業(ye) 格局，通過20年來大力實施“千萬(wan) 工程”，不斷釋放鄉(xiang) 村發展潛力，以工促農(nong) 、以城帶鄉(xiang) ，走城鄉(xiang) 一體(ti) 化發展道路，縣域經濟蓬勃發展。如今，浙江業(ye) 已成為(wei) 全國經濟發展最為(wei) 均衡的省份之一。

　　日前，筆者在浙江台州仙居等地調研時發現，在縣域範圍內(nei) ，民營經濟之所以能夠蓬勃發展、鄉(xiang) 村環境之所以能夠不斷優(you) 化、共了多種要素的聚集效應。

　　一、問題的提出：要素型改革在縣域怎麽(me) “落地”

　　去年(即2022年)春天，我完成了研究報告《中國經濟三型趨勢論》，黨(dang) 的二十大前在《上海大學學報》(2022年第5期)公開發表。這隻是一個(ge) 學者的“應然”研究，至於(yu) “實然”如何，則要看政界等因素。

　　所謂“三型”，就是“民富型發展、要素型改革、製度型開放”。通俗說，就是“發展重民富，改革重要素，開放重製度”。

　　針對“要素”，我提出過“七要素論”：依序是勞動、土地、資本、知識、技術、管理和數據。按照我的研究，七要素又可以分為(wei) 三組：第一組是“人本要素”，包括勞動、知識、技術與(yu) 管理。第二組是“物本要素”，包括資本和土地。第三組是“人與(yu) 物混合型”，也是最新的要素，那就是數據。

　　那麽(me) ，對於(yu) 縣域而言，怎麽(me) 樣促進要素型改革的“落地”?圍繞這一問題，我進行了研究。

　　二、分析問題：雖是潛在“要素聚集地”,但不是現實“要素聚寶盆”

　　從(cong) 潛在意義(yi) 上說，縣域確實是要素聚集地之一：

　　第一，有人。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全國農(nong) 村戶籍人口7.6億(yi) 人，常住人口4.98億(yi) 人。其中多數在“縣域”，隻有一小部分在“市轄區”。

　　第二，有地。全國耕地總麵積19.18億(yi) 畝(mu) ，扣除市轄區的，縣域估計大約占85%到90%左右，約16到17億(yi) 畝(mu) 。這是縣域內(nei) 一個(ge) 重要的要素。

　　第三，有資本。全國城鄉(xiang) 現有5000多萬(wan) 家民營企業(ye) ，登記在冊(ce) 個(ge) 體(ti) 工商戶超過1.1億(yi) 戶，其中相當一部分在縣域。另外，作為(wei) 市場主體(ti) 的“農(nong) 民專(zhuan) 業(ye) 合作社”，基本上都在縣域。以上三類市場主體(ti) 的資本，不可小覷。

　　還有其他要素(這裏從(cong) 略)。正因為(wei) 這些要素的存在，所以，從(cong) “潛在意義(yi) ”上說，縣域是“要素聚集地”。但是，現在的問題是，縣域並不是經濟意義(yi) 上的“要素聚寶盆”。

　　第一，雖然縣域“有人”(且人數不少)，但勞動力和其他人才配置仍然僵滯，他們(men) 的潛力和創造性尚未發揮出來。

　　第二，雖然縣域“有地”，但是不少地處於(yu) 閑置狀態。我在海南做過調查，最近處置的閑置土地就達5.15萬(wan) 畝(mu) ，一個(ge) 陸地麵積小小的海南省(陸地麵積隻有3.4萬(wan) 平方公裏)處置的閑置土地就有5萬(wan) 多畝(mu) ，尚未處置的還有多少?以小見大，中國各縣域又有多少閑置土地?

　　第三，雖然縣域“有資本”，但是不少資本處於(yu) 一種呆滯狀態，難以流動，難以“聚寶聚財”。

　　正是基於(yu) 這些問題，我提出了變“要素聚集地”為(wei) “要素聚寶盆”的命題。

　　三、十點具體(ti) 建議

　　如何打造縣域經濟“要素聚寶盆”呢?圍繞人本要素、土地要素和資本要素，提出自己的十條建議。

　　(一)激活人本要素方麵，四條建議：

　　第一條，建議瞄準城鎮化指標兩(liang) 口徑之間的“巨量缺口”，切實推進戶籍製度和相關(guan) 配套製度改革。

　　據統計，中國按常住人口計算的城鎮化率為(wei) 64.72%(截至2021年底)，而按戶籍人口計算的城鎮化率隻有46.7%，兩(liang) 者相差18個(ge) 百分點。

　　這一數字背後是2.5億(yi) 多的農(nong) 民工群體(ti) ，他們(men) 雖然進了城鎮(包括縣城和建製鎮)，但是並未共享城鎮(包括縣城和建製鎮)的文明，如醫療、子女教育等。這涉及幾項重大的製度性改革，建議通過加快推進戶籍製度改革以及相關(guan) 配套製度改革來解決(jue) 。

　　第二條，適應中國縣域經濟正在出現的“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一產(chan) )智能化、農(nong) 產(chan) 品加工(二產(chan) )智力化、農(nong) 業(ye) 服務(三產(chan) )智慧化”趨勢，建議在縣域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者、農(nong) 產(chan) 品加工者和農(nong) 業(ye) 服務者中，建立相關(guan) “技能技術評價(jia) 製度”，以打造中國的“大國農(nong) 匠”和“農(nong) 民技師”。

　　第三條，對縣域範圍內(nei) 科技人員的職務發明成果，建議按照《中共中央、國務院關(guan) 於(yu) 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ti) 製機製的意見》，參考拙著《廣義(yi) 產(chan) 權論》(2009)關(guan) 於(yu) “職務發明成果產(chan) 權分割”的論述，給相關(guan) 發明者合理界定應得的部分所有權及相關(guan) 權益。對於(yu) 曾因此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恢複名譽、落實政策。

　　第四條，建議選擇少數條件成熟的縣域，開展“人才身價(jia) 賦能”試點。尤其是對於(yu) 小微企業(ye) ，如果沒有相應物質資產(chan) 做抵押，可以在“身價(jia) 評估和銀行授信”基礎上，用企業(ye) 家和技術人員的“身價(jia) ”作為(wei) 抵押物。這不僅(jin) 是解小微企業(ye) 燃眉之急的“速效藥”，更是創建“人才有價(jia) 製度”的突破口。

　　(二)搞活“土地要素”(主要是“三塊地”)方麵，三條建議：

　　第五條，第一塊地：農(nong) 村集體(ti) 經營性建設用地。過去由政府強製征用再通過“招拍掛”，形成可觀的土地財政收入(根據財政部披露，2021年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收入達到8.7萬(wan) 億(yi) 元)。現在，國家已下文件允許“農(nong) 地入市”(指村集體(ti) 建設經營用地)，無須再經政府征收轉為(wei) 國有，而直接由農(nong) 民自己“招拍掛”。建議縣域領導支持農(nong) 民直接進入土地市場，以把土地增值收益這塊“蛋糕”切實分到農(nong) 民集體(ti) 手中。

　　第六條，按照要素市場化改革的思路，農(nong) 地主要是推進“三權分置”改革：所有權是集體(ti) 的，承包權是農(nong) 戶的，承包權的經營權是可以流轉的，這個(ge) 思路應繼續運作。我這裏提的構思是，在2.5億(yi) 多農(nong) 民進城(其中有一部分不再回村)的新形勢下，需超前研究土地承包權如何流轉的問題。這個(ge) 趨勢早晚會(hui) 出現，建議現在著手研究，早研究，早試點。

　　第七條，搞活宅基地。宅基地問題的曆史經緯頗為(wei) 複雜。我在調查中發現，現今閑置宅基地甚多，院子裏雜草叢(cong) 生，日漸衰敗。要解決(jue) 此問題，可暫回避曆史沿革，在推進宅基地“三權分置”上下功夫：所有權是集體(ti) 的，農(nong) 戶“集體(ti) 組織成員資格權”是農(nong) 民家庭的，搞活的基點放在資格權的使用權流轉上。我在浙江看到，宅基地流轉後，用以搞民宿、做經營等，閑置浪費問題有所緩解。建議再放開一點，搞活宅基地。

　　以上“三塊地”市場放活後，農(nong) 民除獲得勞動收入以外，還可獲得一部分財產(chan) 性收入，這將大大有利於(yu) 農(nong) 民逐步邁向富裕之路。

　　(三)激活資本要素方麵，三條建議：

　　第八條，針對社會(hui) 上對“資本”的不正確輿論，建議在理論上確立“資本中性論”，對資本的逐利性這樣一個(ge) “中性範疇”，不應該作為(wei) 一個(ge) 負麵的經濟範疇而加以貶損。

　　第九條，建議在實踐中為(wei) 推動資本市場的發展作新的探索，例如可嚐試在縣域搞“知識產(chan) 權證券化”試點，如廣州“中新知識城”，以進一步發展“標準資本市場”，並尋求與(yu) 境外如新加坡等國家和地區的“知識產(chan) 權證券雙向互認”。

　　第十條，除標準的資本市場外，應注重建立縣域的“非標資本市場”，包括建立健全農(nong) 村土地等產(chan) 權市場和縣域碳排放權市場等。海南省臨(lin) 高縣和陵水縣組織農(nong) 民植樹養(yang) 樹，保護生態，有效減碳，並與(yu) 一些需要“減碳指標”的電廠鋼廠進行區域內(nei) “碳匯交易”;浙江發布全國首部省級GEP核算標準《生態係統生產(chan) 總值(GEP)核算技術規範陸域生態係統》，實現了對生態產(chan) 品的價(jia) 值量化，都做得有聲有色。縣域內(nei) “非標資本市場”大有可為(wei) 。

　　十條“幹貨”，供推動縣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和鄉(xiang) 村振興(xing) 參考。

　　(本文根據常修澤在2023中國縣域經濟發展大會(hui) 上的主旨發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