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畢業(ye) 季。對越來越多的美國年輕人來說，上大學還是當學徒成了一道重要的人生選擇題。　　20世紀下半葉，美國普及“全民上大學”模式，學徒製教育長期遇冷。但21世紀以來，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情況逐漸發生了變化。近年來，美國更是掀起一股學徒製教育熱。個(ge) 中原因值得探究。一升一降形成鮮明對比　　今年以來，美國各州密集出台加強學徒製教育的舉(ju) 措。得克薩斯州勞動力委員會(hui) 與(yu) 醫院合作開發注冊(ce) 護士學徒計劃;科羅拉多州開展5000名醫療保健學徒培訓;在亞(ya) 拉巴馬等多個(ge) 州，州長發布行政令啟動中小學教師學徒計劃;在密歇根州弗林特地區，工會(hui) 邀請當地所有中學生參加體(ti) 驗多種職業(ye) 技能培訓的年度活動;馬裏蘭(lan) 州設定了到2031年全州45%的高中生參與(yu) 學徒製教育的目標……　　美國啟動學徒計劃、開展學徒培訓的企業(ye) 數量和行業(ye) 種類也在不斷增加。美國聯合航空公司在得州休斯敦啟動學徒項目，計劃未來三年內(nei) 培訓上千名機械師和技術人員;包括微軟、穀歌等科技公司在內(nei) ，越來越多的美國企業(ye) 降低了學曆要求，開始利用學徒製培養(yang) 緊缺崗位人才。IBM承諾到2025年在全球投資2.5億(yi) 美元用於(yu) 注冊(ce) 學徒和其他培訓，學徒職位涉及網絡安全、軟件開發、數據科學和設計等多個(ge) 領域。　　上個(ge) 世紀，美國的學徒基本上相當於(yu) 藍領，如今則從(cong) 藍領擴展到白領職業(ye) ，從(cong) 傳(chuan) 統的建築、運輸等行業(ye) 擴展到金融、保險、教育、保健、醫療、IT行業(ye) 及先進製造和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領域。《華爾街日報》報道說，某些熱門白領學徒項目的申請難度堪比常春藤盟校。　　美國勞工部和教育部的數據顯示，過去十年裏，越來越多的美國高中畢業(ye) 生放棄上大學，轉向接受學徒製教育，特別是2020年新冠疫情全麵暴發之後，學徒製教育在美國進一步升溫。自2012財年至2021財年，美國新學徒人數增加了64%，大學本科入學率則下降了約15個(ge) 百分點，一升一降形成了鮮明對比。僅(jin) 2021財年，全美就開展了近2.7萬(wan) 個(ge) 注冊(ce) 學徒項目，新增學徒項目接近3000個(ge) 。學徒製升溫的三大推手　　美國在殖民地時期和建國早期，曾效仿歐洲把學徒製作為(wei) 職業(ye) 發展的主要模式，總統華盛頓、汽車大亨福特等都是學徒出身。但20世紀以來，美國大力發展高等教育，二戰結束後更通過《退伍軍(jun) 人法案》、兩(liang) 年製社區學院等法律和機製普及了“全民上大學”模式，使得學徒製在美國的教育體(ti) 係中長期處於(yu) 邊緣化地位。　　美國為(wei) 何重拾學徒製?　　首先，美國政府已將學徒製視為(wei) 刺激經濟、培養(yang) 人才、重振製造業(ye) 、“中產(chan) 複興(xing) ”及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和發展清潔能源等係列國家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奧巴馬、特朗普、拜登三任總統跨黨(dang) 派接力在全美範圍內(nei) 強化學徒製教育，將其與(yu) 教育體(ti) 係和勞動力體(ti) 係緊密結合，表明這已成為(wei) 美國兩(liang) 黨(dang) 的共識。　　早在2012年，奧巴馬就在國情谘文中稱，美國經濟複蘇的基礎將建立在“製造業(ye) 、能源業(ye) 、美國工人技能和美國價(jia) 值觀的更新”之上。2014年，白宮首次舉(ju) 行“學徒峰會(hui) ”，宣布要在5年內(nei) 將學徒數量增加一倍。國會(hui) 當年通過法案，為(wei) 采用注冊(ce) 學徒製的企業(ye) 提供資金。奧巴馬任內(nei) ，美國聯邦政府為(wei) 參與(yu) 學徒計劃的企業(ye) 提供了2.65億(yi) 美元經費。　　特朗普依靠鐵鏽帶白人藍領的選票上台，十分重視學徒製教育，就任總統後不久便以行政令形式追加2億(yi) 美元經費，繼續擴大學徒計劃。　　拜登同樣繼承了加強學徒製教育的思路。　　2022年1月，白宮啟動“學徒大使倡議”，宣布了一係列旨在擴大注冊(ce) 學徒製並使其更加多樣化的措施，包括啟動學徒製加速器、縮短新學徒計劃審批時間、承諾2023年在460個(ge) 行業(ye) 中設立新學徒計劃、舉(ju) 辦5000次相關(guan) 外展宣傳(chuan) 和招收逾萬(wan) 名新學徒等。白宮稱，這一倡議旨在“確保(美國)擁有熟練、多元化的勞動力”，以應對供應鏈挑戰，填補新能源、製造業(ye) 、基礎設施、醫療保健和網絡安全等高需求部門的就業(ye) 崗位。　　2022年8月，拜登又簽署《通脹削減法案》，通過高達5倍的稅收抵免等措施鼓勵企業(ye) 開展學徒製，並把學徒製作為(wei) 發展清潔能源經濟的重要手段。美國勞工部還重建學徒製谘詢委員會(hui) 等機構並啟動4個(ge) 新的技術援助中心幫助各州、企業(ye) 、勞工組織和就業(ye) 中介等擴大注冊(ce) 學徒製。聯邦政府多個(ge) 部門，包括商務部、能源部、教育部、運輸部等，都在各自網站上發布了加強學徒製教育的措施。　　今年3月底，美國國會(hui) 兩(liang) 黨(dang) 部分議員又共同提出名為(wei) 《躍進法》的學徒計劃法案，旨在通過扶持學徒製項目來縮小勞工技能差距，內(nei) 容包括為(wei) 雇用注冊(ce) 新學徒的小企業(ye) 提供聯邦稅收抵免、取消學徒製年齡等資格限製。　　4月3日起，拜登政府取消了小企業(ye) 可招收和培訓的學徒人數上限，這一措施尤其受到以中小企業(ye) 為(wei) 主的旅館業(ye) 歡迎。　　其次，勞動力市場方麵，由於(yu) 科技加速發展，許多行業(ye) 對員工技能的要求越來越高，這加劇了就業(ye) 市場與(yu) 本科教育之間一直存在的“需求與(yu) 技能不匹配”的矛盾，也使得美國勞動力市場對技術工人更加青睞。　　今年3月，全美勞動力發展專(zhuan) 業(ye) 人員協會(hui) 與(yu) 其他機構發布的《勞動力係統注冊(ce) 學徒製基線知識》報告稱，鑒於(yu) 自動化、人工智能和遠程工作的發展趨勢，到2030年，美國多數勞動人口需要迅速提高技能或過渡到技能更高的職業(ye) 。　　再次，在社會(hui) 層麵，2008年金融危機的發生，暴露了美國長期積累的製造業(ye) 鏽蝕、貧富分化加劇、中產(chan) 階層萎縮、大學生債(zhai) 務負擔沉重等問題，這也是美國各界合力重振“邊學習(xi) 邊賺錢”的學徒製教育的一大原因。美國學徒製教育的特點　　美國學徒製教育不如歐洲發達，但卻獨具特色。　　首先是采取兩(liang) 級學徒製，即青年學徒製和成人學徒製。　　其中，青年學徒製麵向高中二至四年級學生(相當於(yu) 中國高一至高三)，參與(yu) 的高中生每周抽出一定時間工作，工資通常為(wei) 每小時18~28美元不等，且可根據績效加薪，其餘(yu) 時間仍在校讀書(shu) ，絕大多數人都會(hui) 完成高中學業(ye) 。他們(men) 完成青年學徒項目後，不僅(jin) 可獲得由美國聯邦政府頒發、全美認可的證書(shu) ，還能獲得部分大學學分，可以繼續升入大學。　　由此，當學徒可以是上大學的替代選擇，也可以成為(wei) 上大學的助力。布魯金斯學會(hui) 曾請來高中生學徒座談，他們(men) 認為(wei) ，學徒製能幫助高中生更明智地選擇大學專(zhuan) 業(ye) ，並成為(wei) 更具競爭(zheng) 力的申請者。一位名叫海因斯的高中生學徒說，學徒經曆“向大學證明我不僅(jin) 很有價(jia) 值，而且也具備一些經驗”，學徒經曆還幫助她成功申請到獎學金。另一位高中生學徒說，當學徒對他們(men) 準備簡曆和模擬麵試等很有幫助，也“讓你在職業(ye) 生涯中搶占先機”。　　其次，美國社區學院和地方院校在開展成人學徒製教育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學徒即使沒有讀過四年製大學本科，也有機會(hui) 獲得高等教育學位。　　在美國，許多學徒計劃由企業(ye) 與(yu) 社區學院或州立大學合作開展，部分課程學分可計算為(wei) 大學本科學分，學徒畢業(ye) 後可以獲得副學士學位。　　目前，美國勞工部正在資助一項為(wei) 期三年的擴大社區學院學徒計劃，涵蓋630多種職業(ye) ，行業(ye) 以建築(占比39.2%)和先進製造業(ye) (占比38.8%)為(wei) 主。去年夏季，美國社區學院協會(hui) 還牽頭為(wei) 全美超過2.2萬(wan) 名年輕人提供注冊(ce) 學徒服務。在紐約州政府資助下，隸屬於(yu) 紐約市立大學係統的7所社區學院和3所高校將從(cong) 今年秋季起開設12個(ge) 為(wei) 期兩(liang) 年、提供副學士學位的新學徒計劃，為(wei) 學生提供軟件工程、谘詢、金融、風險管理和網絡安全等高需求行業(ye) 的技能培訓。　　再次，企業(ye) 是美國注冊(ce) 學徒製的基礎。　　雖然大量學徒製項目由社區學院、地方院校或中介培訓機構運營，並獲得聯邦和州政府的一定資助，但大多數學徒計劃都由企業(ye) 直接支付啟動成本、培訓費用和學徒工資，課程根據企業(ye) 的具體(ti) 職位需求設計，學徒畢業(ye) 後直接由企業(ye) 錄用，企業(ye) 還經常借此對員工進行在職培訓。　　對美國企業(ye) 來說，開展學徒製計劃，不僅(jin) 能獲得聯邦抵稅優(you) 惠，還能夠降低雇傭(yong) 成本，獲得具備企業(ye) 所需技能的熟練勞動力。以網絡安全行業(ye) 為(wei) 例，企業(ye) 如果招聘相關(guan) 專(zhuan) 業(ye) 大學畢業(ye) 生，其平均年薪約為(wei) 10萬(wan) 美元;如果錄用完成一年期培訓的學徒，其起薪為(wei) 5.8萬(wan) 至8萬(wan) 美元。美國能源部網站援引一項研究稱，企業(ye) 每向學徒投資1美元，所獲平均投資回報為(wei) 1.47美元。隨著技術人才缺口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美國企業(ye) 開始把學徒製作為(wei) 自己增加競爭(zheng) 優(you) 勢的有效手段、獲得人才的穩定渠道。　　第四，由於(yu) 學徒製項目通常與(yu) 企業(ye) 合作開展，課程設置常常對行業(ye) 需求和市場變化十分敏銳，更著眼於(yu) 培養(yang) “麵向未來的勞動力”。　　比如，今年3、4月間，加州富勒頓學院推出了美國首個(ge) 無人機操作員學徒計劃。該校無人機實驗室主任援引新近發表的一項研究指出，未來五年內(nei) ，美國對無人機操作員的需求預計將增長51%。　　近年來，美國聯邦政府在清潔能源和關(guan) 鍵基礎設施領域加大力度扶持和擴大注冊(ce) 學徒製。學徒製計劃的課程創新反過來也推動了美國中學和高校的創新。上大學還是當學徒　　拜登政府在推廣學徒製教育時，特別強調了高薪、無債(zhai) 務、公平三個(ge) 關(guan) 鍵詞和學徒製“邊學習(xi) 邊賺錢”的模式，可以說擊中了成千上萬(wan) 美國普通中產(chan) 家庭和麵臨(lin) 升學選擇的高中生的痛點。　　在美國，大量普通中產(chan) 家庭的孩子讀大學主要依靠自己申請教育貸款，父母不提供或隻提供非常有限的經濟支持，他們(men) 畢業(ye) 後往往負債(zhai) 累累，需要很多年才能還完貸款。美國國家教育統計中心的數據顯示，美國高等教育成本不斷上升，私立大學每年的平均學費、雜費和食宿費約為(wei) 53430美元，公立大學的費用約為(wei) 40550美元。另外，很多大學的課程設置趕不上就業(ye) 市場的變化，如果選擇了冷門專(zhuan) 業(ye) ，畢業(ye) 後並不容易找到工作。蓋茨基金會(hui) 的一項研究顯示，由於(yu) 學費負擔沉重和就業(ye) 前景不確定，越來越多的美國年輕人對能否從(cong) 高等教育中獲得回報感到疑慮。　　學徒製的優(you) 勢則在於(yu) ，可以邊學習(xi) 邊賺錢，畢業(ye) 後不但沒有負債(zhai) ，還能小有積蓄，且就業(ye) 前景穩定。美國能源部網站的數據顯示，全美93%的注冊(ce) 學徒在學徒期結束後能直接工作，第一年平均年薪達到7.7萬(wan) 美元，相比之下，擁有大學學位的20多歲打工族的平均薪資為(wei) 5.2萬(wan) 美元，沒有大學學位的同齡打工族的平均薪資約為(wei) 3萬(wan) 美元。　　與(yu) 學徒製相比，大學提供了更廣泛的通識教育。良好的大學教育，對批判性思維、自學能力、信息整合能力、創造力養(yang) 成等非常重要且必要。即便從(cong) 經濟角度看，盡管本科畢業(ye) 生平均起薪不如不少行業(ye) 的學徒，但長遠來看仍然會(hui) 超過後者。喬(qiao) 治敦大學教育和勞動力中心的《大學回報》報告認為(wei) ，獲得本科學位“幾乎總是值得的”。報告說，在美國，擁有學士學位者的收入通常比僅(jin) 擁有高中文憑的人高出84%，並且受教育程度越高，回報就越大。

　　斯坦福大學經濟學家埃裏克·哈努謝克認為(wei) ，在學徒期間學到的技能，也可能對未來沒有太大幫助。怡安保險公司的迪娜·索薩·克魯茲(zi) 則指出，學生在學徒計劃中獲得的具體(ti) 技能，會(hui) 比在大學裏學到的多，有助於(yu) 他們(men) 在職業(ye) 生涯初期更輕鬆地進入勞動力市場。但是，技能會(hui) 隨時間流逝而貶值，倘若受教育程度不高、技能範圍不廣，中年以後可能會(hui) 遭遇就業(ye) 困境。一些研究也表明，四五十歲的工人如果不重新學習(xi) 技能，有可能被迫淡出勞動力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