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中旬以來，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三個(ge) 城市群出現“互訪熱”。多地黨(dang) 政代表團到周邊省市考察學習(xi) ，並且均由黨(dang) 政“一把手”帶隊。

　　在京津冀，北京市黨(dang) 政代表團在3月17日至18日分赴天津和河北考察，河北省黨(dang) 政代表團在3月22日到天津考察。

　　在長三角，上海市黨(dang) 政代表團於(yu) 3月16日至18日先後赴江蘇、安徽、浙江學習(xi) 考察，江蘇省黨(dang) 政代表團隨後於(yu) 3月20日至23日前往上海、浙江、安徽學習(xi) 考察。

　　在粵港澳，廣東(dong) 成為(wei) 廣西和貴州考察學習(xi) 的共同目的地。廣西、貴州黨(dang) 政代表團分別於(yu) 3月17日至18日和3月23日至25日前往廣東(dong) 省。另外，廣西黨(dang) 政代表團還於(yu) 3月18日至19日赴海南考察交流，貴州黨(dang) 政代表團則於(yu) 3月26日至27日前往廣西考察交流。

　　正如江蘇省委書(shu) 記信長星在學習(xi) 考察總結交流會(hui) 上所說，“大家帶著學習(xi) 的態度和比較的視角，都有‘不看不知道’的震撼、‘還可以這樣’的啟發。”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國家未來城市實驗室主任劉治彥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說，京津冀、長三角和粵港澳大灣區這三個(ge) 城市群是中國經濟的三個(ge) 大引擎，對北方地區、長江流域和南方沿海地區有很大的經濟帶動作用，要下好全國經濟這一盤棋，首先要把這三個(ge) 城市群作為(wei) 車、馬、炮擺上棋盤，“這一輪互訪，是中央給予它們(men) 的任務使命，通過區域合作、產(chan) 業(ye) 互補，起好步、帶好頭，在政府換屆之年實現開門紅”。

　　三大城市群內(nei) 互訪

　　地方黨(dang) 政領導幹部到其他省市考察學習(xi) 並不是新現象，最近幾年已是越來越頻繁。

　　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yu) 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公共管理學院教授馬亮曾在2019年發表《中國城市之間的政策學習(xi) ：網絡、結構與(yu) 特征》一文，通過對近300座地級及以上城市的地方黨(dang) 政代表團在5年間赴其他地區考察學習(xi) 的數據進行分析，他發現，中國城市之間的政策學習(xi) 越來越明顯，集中表現為(wei) 考察學習(xi) 的次數逐年遞增。

　　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黨(dang) 政代表團赴其他地區考察學習(xi) 是一種較有特色的政策學習(xi) ，因為(wei) 黨(dang) 政主要領導親(qin) 自參與(yu) 對接，政策學習(xi) 的效果更加明顯。

　　不過，相比往年的考察學習(xi) ，這一輪互訪更為(wei) 特殊。今年是換屆之年，率領地方黨(dang) 政代表團互訪的幾乎均為(wei) 新上任的黨(dang) 政“一把手”。此外，據馬亮此前的調查，地方政府考察學習(xi) 的密集期通常是5月~8月，因為(wei) 夏季地方政府的靈活時間相對充裕。但這次，各地黨(dang) 政代表團都是在全國兩(liang) 會(hui) 結束之後就馬不停蹄地開啟考察學習(xi) 。

　　馬亮認為(wei) ，這是因為(wei) 今年是疫情放開後加緊發展經濟的關(guan) 鍵之年，“所以各地都鉚足了勁希望大幹一場，也自然會(hui) 催生時不我待的互訪需求”。

　　這一輪互訪還有著“大興(xing) 調查研究之風”的大背景。隨著近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關(guan) 於(yu) 在全黨(dang) 大興(xing) 調查研究的工作方案》並發出通知，調查研究成為(wei) 各地部署工作的高頻詞。在江蘇省黨(dang) 政代表團召開的總結交流會(hui) 上，信長星就表示，各地各部門要“大興(xing) 調查研究，堅持問題導向”，既要認真學人之優(you) 也要切實揚己之長，既要紮實補短補弱也要努力變弱為(wei) 強。

　　另外，這一批黨(dang) 政代表團互訪相較以往，還有個(ge) 鮮明的特點，即就近原則和區域一體(ti) 化特征，也就是上文所說的京津冀、長三角和粵港澳地區的內(nei) 部省份互訪。

　　京津冀、長三角和粵港澳這三個(ge) 城市群對於(yu) 中國經濟發展尤其關(guan) 鍵。劉治彥指出，京津冀是環渤海經濟區的核心，且能輻射東(dong) 北和西北;長三角是長江流域的龍頭，對長江中遊和上遊地區有一定的示範和拉動效應;而粵港澳對周邊的福建、廣西、海南、貴州等省份都有拉動作用。

　　因此，正如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工業(ye) 經濟研究所研究員、中國區域經濟學會(hui) 副會(hui) 長兼秘書(shu) 長陳耀對《中國新聞周刊》所說，各地黨(dang) 政“一把手”新上任之後，為(wei) 了貫徹落實國家的區域重大戰略，需要互相熟悉，當麵溝通新一屆政府的發展思路。

　　另外，新的環境與(yu) 條件也在促使中國調整區域協調發展戰略，需要黨(dang) 政“一把手”進行更多的溝通協調。

　　2020年至今，新冠疫情對全球經濟都產(chan) 生了巨大衝(chong) 擊，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中，出口的貢獻率下降，中國經濟的外貿依存度顯著減少。中國人民大學應用經濟學院區域與(yu) 城市經濟研究所教授張可雲(yun) 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中國國內(nei) 發展的階段性與(yu) 空間分布特點決(jue) 定了內(nei) 需潛力還很大，推動區域協調發展將成為(wei) 經濟增長的重要動能。

　　劉治彥也提出，省與(yu) 省之間的區域經濟合作仍有很大的潛力，相鄰省份可以形成產(chan) 業(ye) 鏈的互補、創新鏈的互補，形成合力，通過區域協調發展釋放出1+1>2的效應。

　　科技創新成重要主題

　　從(cong) 京津冀、長三角再到粵港澳，盡管各地黨(dang) 政代表團的考察學習(xi) 目的地存在差異，但也有明顯的共性，“從(cong) 考察主題來看，背後都是經濟驅動，致力於(yu) 通過跨地區合作來推進經濟增長。”馬亮說。

　　在《中國城市之間的政策學習(xi) ：網絡、結構與(yu) 特征》一文中，馬亮曾指出，城市之間考察學習(xi) 的內(nei) 容占比最高的是經濟發展，比例高達71.5%。這一特征直到現在仍十分突出。

　　馬亮補充說，和過去相比，這一輪黨(dang) 政代表團互訪考察主題更加聚焦和精細化，而不是大而化之，體(ti) 現出考察的針對性和靶向性更強。具體(ti) 來看，在經濟發展這一考察學習(xi) 內(nei) 容中，“科技創新”成為(wei) 所有黨(dang) 政代表團都極為(wei) 重視的考察主題，大量考察行程與(yu) 其緊密相關(guan) 。

　　陳耀表示，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通過互訪來加強創新資源要素的流通，推動創新主體(ti) 之間的合作，對於(yu) 各地的創新發展而言是一個(ge) 重要途徑。

　　3月18日，北京市黨(dang) 政代表團在天津考察時，專(zhuan) 門前往天津濱海-中關(guan) 村科技園，其是京津構建協同創新共同體(ti) 的重要平台，累計注冊(ce) 企業(ye) 突破4000家。據報道，北京市代表團走進協同創新展示中心了解園區發展曆程，察看重點企業(ye) 和研發機構創新成果展示。

　　在隨後的北京市·天津市工作交流座談會(hui) 上，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市委書(shu) 記尹力指出，要把北京的科技創新優(you) 勢和天津的先進製造研發優(you) 勢結合起來，加強關(guan) 鍵核心技術聯合攻關(guan) ，共建京津冀國家技術創新中心，提升科技創新增長引擎能力。

　　長三角的黨(dang) 政代表團在考察學習(xi) 中，有更多與(yu) 科技創新相關(guan) 的行程內(nei) 容。值得注意的是，黨(dang) 政代表團考察的地方或對他們(men) 極具吸引力，或是因為(wei) 黨(dang) 政代表團所在省存在該方麵的不足、需要進一步加強。

　　安徽合肥在一些前沿技術領域擁有優(you) 勢，中科院合肥物質科學研究院在等離子體(ti) 物理、人工智能與(yu) 機器人等領域取得諸多重大科研成果，因此成為(wei) 上海和江蘇省黨(dang) 政代表團的考察目的地。上海近幾年加快發展大數據產(chan) 業(ye) ，江蘇省黨(dang) 政代表團就專(zhuan) 門前往上海大數據中心學習(xi) 。浙江擁有較好的產(chan) 業(ye) 基礎，與(yu) 周邊省份在產(chan) 業(ye) 鏈上形成互補，科技企業(ye) 申昊科技公司和紫光恒越公司也在這次成為(wei) 江蘇省黨(dang) 政代表團的考察對象。

　　一個(ge) 有意思的現象是，多地黨(dang) 政代表團在考察學習(xi) 與(yu) 科技創新相關(guan) 的內(nei) 容時，都直奔企業(ye) 一線，馬亮認為(wei) 這體(ti) 現出地方政府對產(chan) 業(ye) 發展的關(guan) 注。

　　在貴州黨(dang) 政代表團的考察學習(xi) 中，企業(ye) 就具有很強的存在感。3月23日至25日訪粵期間，貴州黨(dang) 政代表團前往騰訊、華為(wei) 等企業(ye) ，就深化合作與(yu) 他們(men) 分別進行了交流。黨(dang) 政“一把手”向兩(liang) 家企業(ye) 給予貴州的支持幫助表示感謝，並希望兩(liang) 家企業(ye) 加大在黔投資力度，加快在黔項目建設。

　　此外，貴州代表團訪粵期間，2023粵黔產(chan) 業(ye) 協作大會(hui) 在深圳舉(ju) 行，現場簽約產(chan) 業(ye) 投資項目23個(ge) ，涵蓋基礎材料、現代能源、大數據電子信息、醬香白酒、新能源汽車及電池材料等產(chan) 業(ye) ，促成一批產(chan) 業(ye) 項目落戶貴州，簽約總金額達到493.1億(yi) 元。

　　陳耀指出，除了學習(xi) 經驗，地方黨(dang) 政代表團互訪還有一個(ge) 很重要的任務，即招商引資，尤其瞄準產(chan) 業(ye) 鏈的鏈主企業(ye) 。貴州省投資促進局相關(guan) 負責人表示，近一年來，貴州全省先後引進廣東(dong) 省項目1590個(ge) ，約定投資總額約3000億(yi) 元。根據貴州省投資促進局的數據，2022年貴州全省41%的合同金額來自粵港澳大灣區。

　　區域協調發展如何更進一步

　　從(cong) 多地黨(dang) 政代表團的互訪行程不難看出，在新的環境與(yu) 條件下，推動區域協調發展已然成為(wei) 地方政府的重要任務。從(cong) 當下來看，區域協調發展需要解決(jue) 的關(guan) 鍵問題是什麽(me) ?劉治彥指出，在於(yu) 產(chan) 業(ye) 鏈的整合。

　　這三大城市群產(chan) 業(ye) 鏈整合的程度各不相同。多位受訪專(zhuan) 家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京津冀地區產(chan) 業(ye) 鏈整合速度較為(wei) 緩慢，產(chan) 業(ye) 鏈整合程度還不夠。劉治彥認為(wei) ，北京對周邊地區帶動有限，天津和河北之間產(chan) 業(ye) 關(guan) 聯度較低。

　　國家信息中心大數據發展部大數據分析處處長楊道玲在今年3月發表《基於(yu) 大數據的京津冀產(chan) 業(ye) 協同發展指數研究》一文，他對京津冀地區2015~2020年的產(chan) 業(ye) 協同發展指數進行了逐年計算與(yu) 分析後得出結論，京津冀區域產(chan) 業(ye) 協同發展水平總體(ti) 穩步提升，基本達成了2015年發布的《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中對區域發展的地位，但是在2017年前後，出現了產(chan) 業(ye) 協同發展的下滑趨勢。

　　在劉治彥看來，京津冀協同發展，生態環境、基礎設施、配套支持政策、營商環境、公共服務需要相匹配，然後才是產(chan) 業(ye) 一體(ti) 化，最後實現整體(ti) 的一體(ti) 化。

　　從(cong) 這次互訪行程來看，京津冀地區正加快推動這幾方麵的一體(ti) 化。

　　京津冀地區黨(dang) 政代表團互訪的一項重要成果是三座城市互相簽署了戰略合作框架協議或戰略合作協議。以京津兩(liang) 城共同簽署的《北京市人民政府天津市人民政府進一步加強戰略合作框架協議》為(wei) 例，協議指出，雙方將健全協同機製，共同推進創新鏈產(chan) 業(ye) 鏈供應鏈融合發展，圍繞功能承接平台建設、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生態環境聯建聯防聯治、自貿試驗區創新聯動、基本公共服務共建共享等方麵，拓展合作廣度深度，推動京津冀協同發展走深走實。

　　從(cong) 生態環境治理方麵來看，北京市黨(dang) 政代表團在天津專(zhuan) 門前往察看海河綜合治理改造工程，這也是北京市黨(dang) 政代表團過去幾年到天津考察學習(xi) 時多次光顧的重點。另外，北京市黨(dang) 政代表團在河北期間前往白洋澱實地察看生態環境治理和保護工作，河北省委書(shu) 記倪嶽峰強調，要加快恢複白洋澱“華北之腎”功能，深化區域流域協同治理，統籌城水林田澱係統治理，加強地下水超采綜合治理，堅決(jue) 當好首都生態安全屏障。

　　隨著京津冀黨(dang) 政代表團互訪，京津冀一體(ti) 化進程正得到推進。日前，北京市醫保局、天津市醫保局、河北省醫保局聯合印發《關(guan) 於(yu) 開展京津冀區域內(nei) 就醫視同備案工作的通知》，自4月1日起，京津冀各統籌區參保人員在三地區域內(nei) 所有定點醫藥機構住院、普通門診就醫、購藥，無須異地就醫備案手續。

　　橫向對比來看，長三角的產(chan) 業(ye) 鏈整合程度較高。

　　張可雲(yun) 認為(wei) ，改革開放以後的區域合作分為(wei) 兩(liang) 個(ge) 階段，第一階段是地方政府主導，第二階段是企業(ye) 主導。長三角地區在1992年已經由地方政府主導的區域合作轉向企業(ye) 主導的區域合作，一體(ti) 化程度較高。

　　不過，長三角一體(ti) 化發展仍有需要攻堅的難題。張可雲(yun) 說，在發展水平相似的情況下，長三角城市如何克服地方利益，不搞小圈子，避免惡性競爭(zheng) ，是當前亟須解決(jue) 的問題，“比如，長三角各城市都在發力光伏產(chan) 業(ye) ，競爭(zheng) 激烈，因此出現了產(chan) 能過剩問題”。

　　劉治彥也指出，長三角區域行政壁壘情況仍較突出，具體(ti) 表現為(wei) 區域差異壁壘和行政管理壁壘，前者主要因為(wei) 行政區塊之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存在差異，後者則是因為(wei) 空間層麵上的行政劃分，地方保護主義(yi) 仍然存在。

　　劉治彥建議，長三角區域應整合現有各大都市圈，構建滬寧兩(liang) 大經濟圈，其中上海經濟圈應統領上海都市圈、蘇錫常都市圈、杭州都市圈和寧波都市圈，南京經濟圈則統領南京都市圈、合肥都市圈和徐州都市圈。兩(liang) 大經濟圈內(nei) 部應加速推進基礎建設、公共服務、創新資源、產(chan) 業(ye) 協作和生態環境共治等方麵一體(ti) 化。

　　在粵港澳，近幾年，粵黔和粵桂在東(dong) 西部協作方麵已經取得較大進展。

　　從(cong) 廣東(dong) 與(yu) 貴州的合作來看，大數據、數字經濟領域的合作引人注目。張可雲(yun) 說，貴州的煤炭資源和水能資源都具有明顯優(you) 勢，且地質、氣候等條件適宜建設數據中心。近幾年包括騰訊雲(yun) 在內(nei) 的企業(ye) 陸續把數據中心布局在貴州，成為(wei) “東(dong) 數西算”工程的典型，有效促進了東(dong) 西部協同聯動。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看，貴州能夠與(yu) 廣東(dong) 形成產(chan) 業(ye) 互補，承接粵港澳大灣區的產(chan) 業(ye) 轉移。

　　陳耀也認為(wei) ，貴州已經“找到了一條好的發展路徑”。不過，發展數字經濟需要大量人才，而貴州作為(wei) 欠發達省份，在引進人才方麵還不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因此還需要推出更多吸引人才的政策，推進產(chan) 業(ye) 壯大。

　　廣西的產(chan) 業(ye) 基礎則比較薄弱，優(you) 勢項目不多。陳耀認為(wei) ，廣西可以承接粵港澳大灣區更多的生產(chan) 製造環節，例如麵向東(dong) 盟市場的電子加工組裝和芯片封裝測試企業(ye) ，發展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

　　數位專(zhuan) 家都指出，當前，各城市群的黨(dang) 政代表團互訪，必然會(hui) 將區域內(nei) 的省際合作推向新高潮，不過也會(hui) 有省內(nei) 部的各自考量。接下來，仍需中央統一規劃和統籌引導，才能進一步釋放改革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