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iyun官方地址，無論我們(men) 思考問題還是製定政策，都必須從(cong) 功利主義(yi) 導向轉向權利優(you) 先。

　　市場不僅(jin) 僅(jin) 是GDP增長的工具，市場是人類實現自我價(jia) 值、追求卓越的一種途徑。隻要我們(men) 尊重了人的基本權利，給每個(ge) 人平等的自由，市場經濟自然就會(hui) 到來。反之，如果我們(men) 的體(ti) 製和政策不尊重人的基本權利和自由，再多的改革措施都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市場經濟製度。

　　到目前為(wei) 止，中國的改革可以說是功利主義(yi) 的改革。功利主義(yi) 改革的基本哲學是，經濟發展是社會(hui) 最大的“善”，GDP增長是最大的“善”;衡量一切政策的標準就是是否有利於(yu) 經濟發展和GDP的增長，凡是有利於(yu) GDP增長的就是好的，不利於(yu) GDP增長的就是不好的;為(wei) 了GDP的增長，我們(men) 甚至可以不考慮人的基本權利和尊嚴(yan) 。

　　功利主義(yi) (utilitarianism)當然不是中國人的發明。兩(liang) 百多年前英國哲學家邊沁創造了功利主義(yi) 哲學，用來指導英國法律製度的改革;經過他的學生、經濟學家約翰·穆勒的改造，功利主義(yi) 就變成了整個(ge) 經濟學的基本哲學基礎。功利主義(yi) 包括個(ge) 體(ti) 功利主義(yi) 和社會(hui) 功利主義(yi) 兩(liang) 個(ge) 方麵，個(ge) 體(ti) 功利主義(yi) 就是每個(ge) 人都趨利避害，最大化自己的效用函數，社會(hui) 功利主義(yi) 就是最大化所謂的“社會(hui) 福利”。社會(hui) 功利主義(yi) 的基本特征就是用目的的正當性來證成手段的正當性。它評價(jia) 任何事情的標準都是後果主義(yi) 的，也就是說，隻要我的目標是好的，我就可以不擇手段，不論這個(ge) 目標是“經濟增長”“國家利益”，還是“社會(hui) 福利”。

　　在許多情況下，功利主義(yi) 經濟學也是擁護市場經濟的，但它把市場完全當作工具性的，也就是說，隻有當市場被認為(wei) 有利於(yu) 效率、有利於(yu) 所謂“社會(hui) 福利”最大化的時候，它才擁護市場;一旦市場被認為(wei) 不利於(yu) 效率——比如說存在所謂的“市場壟斷”“外部性”“信息不對稱”等“市場失靈”的情況，它就主張用政府幹預市場。功利主義(yi) 對私有產(chan) 權和自由的支持也是工具性的。

　　但我們(men) 人類做什麽(me) 樣的事情是正當的或不正當的，僅(jin) 僅(jin) 用功利主義(yi) 標準可能是不行的，因為(wei) 這樣的標準可能會(hui) 侵害人類的基本權利。比如說，假定社會(hui) 中有幾個(ge) 長相奇醜(chou) 無比的人，絕大多數人不喜歡他們(men) ，那麽(me) ，按照社會(hui) 功利主義(yi) 的標準，殺掉他們(men) 就可以提高社會(hui) 總福利(“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但我們(men) 能認為(wei) 這樣做是正當的嗎?在現實中，按照功利主義(yi) 的標準，任何個(ge) 體(ti) 的權利都可以在為(wei) 了所謂的“國家利益”“集體(ti) 利益”“社會(hui) 利益”名義(yi) 下被侵害、被剝奪，古今中外這樣的例子舉(ju) 不勝舉(ju) 。

　　與(yu) 功利主義(yi) 相對立的另一種正義(yi) 標準我稱之為(wei) 權利主義(yi) 。權利主義(yi) 是說作為(wei) 個(ge) 體(ti) ，我們(men) 每一個(ge) 人都有一些與(yu) 生俱來的基本權利，這些基本權利是不可以以任何理由予以剝奪的，目標的正當性不能證成手段的正當性。權利主義(yi) 也有很長的曆史傳(chuan) 統，它從(cong) 古希臘斯多葛學派的自然法理論發展而來，兩(liang) 百年前德國哲學家康德提出的自由理論就是一種權利主義(yi) 理論，當代政治哲學家羅爾斯的自由平等理論，諾齊克的自我所有權理論，羅斯巴德的自然權利理論和哈耶克的自由演化主義(yi) ，都可以歸為(wei) 權利主義(yi) 哲學，盡管它們(men) 之間也有很大的分歧。

　　權利主義(yi) 對於(yu) 市場的捍衛是基於(yu) 人的道德權利，人的自由本性和尊嚴(yan) ，而不是效率，至少不僅(jin) 僅(jin) 是效率。也就是說，權利高於(yu) 功利。

　　我們(men) 中國人雖然沒有發明功利主義(yi) 哲學，但一直有功利主義(yi) 傳(chuan) 統。秦始皇的“富國強兵”就是功利主義(yi) 。當年搞計劃經濟也是功利主義(yi) 的，它把國家的經濟發展(“趕超戰略”)當作一切政策的標準，也就為(wei) 剝奪私有財產(chan) 和個(ge) 人自由提供了正當性理由。改革開放後，我們(men) 不再認為(wei) 計劃經濟是發展經濟的有效手段，轉向發展市場經濟，但無論是對計劃經濟的否定還是對市場經濟的擁護，都是功利主義(yi) 的。這樣的思維方式至今沒有改變。無論是“一切為(wei) 了增長”，還是“穩定壓倒一切”，其實都是典型的功利主義(yi) ，評價(jia) 任何政策就是看是否有利於(yu) 經濟增長(效率)，是否利於(yu) 社會(hui) 穩定，而不考慮這些政策是否侵害到人們(men) 的基本權利。舉(ju) 例來說，為(wei) 了經濟增長，就要搞大規模的建設，要修路、蓋房子、建商場，所以就會(hui) 有拆遷，這個(ge) 拆遷就是正當的，至於(yu) 用什麽(me) 樣的方式拆遷就無關(guan) 緊要了。我們(men) 甚至可以用野蠻的手段來拆遷，造成了很多人的不幸，美其名曰為(wei) 了國家的經濟發展。但仔細想一下，即使我們(men) 的目的是對的，就能以這樣的目的來證明我們(men) 在拆遷當中的所做所為(wei) 都是正當的嗎?

　　類似地，當“穩定壓倒一切”的時候，為(wei) 了穩定，我們(men) 就可能不顧法治的基本原則和人的基本權利，甚至有人說出這樣的話，“如果不殺×××，就會(hui) 天下大亂(luan) ”。但我們(men) 能認為(wei) 這是判一個(ge) 人死刑的正當理由嗎?我們(men) 怎麽(me) 能證明不殺這個(ge) 人天下就會(hui) 大亂(luan) 呢?

　　社會(hui) 不能沒有正義(yi) ，但功利主義(yi) 和權利主義(yi) 對正義(yi) 的理解不同。功利主義(yi) 講的是利害，不是是非。而權利主義(yi) 是講的是非，不是利害。權利主義(yi) 講的正義(yi) 就是尊重每個(ge) 人的基本權利，這些基本權利不能以功利的目的予以否定。我們(men) 可以用計劃生育的例子來說明這一點。計劃生育的目的是為(wei) 了控製人口。聽起來，這是很正當的，因為(wei) 人口太多的話，我們(men) 資源有限，我們(men) 沒有辦法發展，沒有辦法過一個(ge) 好的生活。但我們(men) 想一下，否定人的基本的生育權利，甚至用非人道的方式強迫墮胎，是不是符合基本的正義(yi) ?顯然，功利主義(yi) 與(yu) 自由是不相容的。

　　功利主義(yi) 為(wei) 政府幹預經濟提供了理由。按照功利主義(yi) 理論，政府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這樣有利於(yu) 經濟的短期增長，有利於(yu) 應對經濟危機——比如在2009年發生全球金融危機時候，中國靠政府的力量很快就推出了很強的刺激政策。但是在權利主義(yi) 來看，如果政府幹預侵害到個(ge) 人的基本權利，就是不正當的，不能因為(wei) 政府做事“效率”高就為(wei) 政府的幹預政策背書(shu) 。

　　功利主義(yi) 其實對社會(hui) 道德形成了好多的破壞。再以計劃生育為(wei) 例，前段時間華南某大學的一位留學回國教授，因為(wei) 超生被開除了，是什麽(me) 理由讓校長做出這樣的決(jue) 定呢?計劃生育部門給校長打報告說，計劃生育一票否決(jue) , 如果不開除他，我們(men) 學校今年的先進單位就拿不到了。其實還有比這個(ge) 更殘忍的，有對夫婦意外懷孕之後，因為(wei) 女方身體(ti) 原因不適合墮胎，胎兒(er) 長到五六個(ge) 月了，單位同事找他們(men) ，跟他們(men) 講，就因為(wei) 你們(men) 兩(liang) 個(ge) 人鬧的，我們(men) 今年的獎金也發不成了。迫於(yu) 同事的壓力，孕婦隻好冒著生命危險墮胎了。一個(ge) 社會(hui) ，如果人們(men) 把獎狀、獎牌、獎金，看得比別人的生命還重要，我想這樣的社會(hui) 很難有很好的道德秩序。

　　我們(men) 也會(hui) 為(wei) 了功利的目的，如增長、穩定等，限製人們(men) 說話的權利。但說話的權利，法律上講的言論自由，其實是人們(men) 最基本的權利。如果我們(men) 為(wei) 了增長或穩定限製言論自由，必然導致媒體(ti) 人缺乏職業(ye) 道德，導致媒體(ti) 腐敗，導致學術腐敗。同樣，為(wei) 了增長和穩定，不遵守法治的基本原則，否定司法的獨立性，法官就不會(hui) 有職業(ye) 道德，也必然導致司法腐敗。理由很簡單，沒有任何人可以為(wei) 不是自己的決(jue) 策承擔任何責任。當你寫(xie) 出來的文章不是由你自己內(nei) 心的自由意誌所為(wei) ，當你做了一個(ge) 判決(jue) ，不是根據法律和你的良知，要讓你對此承擔責任，是不可能的，正如我們(men) 無法讓一塊石頭承擔責任一樣。

　　由此，也就可能導致整個(ge) 社會(hui) 的道德墮落。功利主義(yi) 的嚴(yan) 重道德後果，我們(men) 應該認識到。

　　當然，功利主義(yi) 之所以能夠流行，無論在中國還是國外，都有一定的曆史原因。這個(ge) 曆史原因大致來講是這樣的：根據Inglehard的現代化理論，從(cong) 傳(chuan) 統的農(nong) 業(ye) 社會(hui) 一直到工業(ye) 化社會(hui) ，人們(men) 的生存價(jia) 值是第一位的，為(wei) 了集體(ti) 的生存，個(ge) 人的權利就會(hui) 受到壓抑，人們(men) 有時候也願意接受這種壓製。在極端貧困的情況下，人們(men) 可能為(wei) 了生存而自願放棄自己的自由和尊嚴(yan) 。我在農(nong) 村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事，有的人為(wei) 了吃上飯，故意犯罪坐牢，出獄回家沒有飯吃又繼續犯罪坐牢。但進入後工業(ye) 社會(hui) 之後，個(ge) 人的權利、自主性、自我表達的價(jia) 值就變得越來越重要，這其實也就是我們(men) 熟悉的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所告訴我們(men) 的東(dong) 西。社會(hui) 在變化，傳(chuan) 統的生存價(jia) 值將逐步被自我表達的價(jia) 值所替代，這個(ge) 時候，還是僅(jin) 僅(jin) 按照功利主義(yi) 的標準來評判我們(men) 的政策和所作所為(wei) ，我覺得跟人類本身的進步就不相一致了。

　　這就是我們(men) 今天必須麵對的轉變。kaiyun官方地址，無論我們(men) 思考問題還是製定政策，都必須從(cong) 功利主義(yi) 導向轉向權利優(you) 先。人類有一些基本的價(jia) 值，這些基本價(jia) 值應該優(you) 先於(yu) 任何功利主義(yi) 的考量，我們(men) 不可以以任何的理由，無論是為(wei) 了GDP的增長還是為(wei) 了維持穩定，去否定它們(men) 。當然，涉及物質利益的選擇，我們(men) 可以用功利主義(yi) 的標準，進行成本——收益分析，但涉及人的基本權利，個(ge) 體(ti) 的人格和尊嚴(yan) ，我們(men) 不可以用功利主義(yi) 來衡量。我們(men) 政策的正當性不能僅(jin) 僅(jin) 拿它是不是有利於(yu) 經濟發展，是不是有利於(yu) 提高效率來衡量，正如我們(men) 不能從(cong) 是否賺錢來評價(jia) 賣淫一樣。

　　我們(men) 今天討論民營經濟，也應該從(cong) 這樣一個(ge) 新的角度來考慮。在爭(zheng) 論公有好還是民營好的時候，我們(men) 過去的標準就是問哪種所有製有利於(yu) 經濟發展，我認為(wei) 這是不夠的，我們(men) 不能隻從(cong) 有利於(yu) 經濟發展的角度來理解民營企業(ye) 的價(jia) 值，如果這樣來理解的話，我們(men) 隨時可能否定民營企業(ye) ，甚至把民營企業(ye) 收歸國有，因為(wei) 任何情況下，有些人總能找到理由說民營企業(ye) 不利於(yu) 經濟發展。

　　我們(men) 應該認識到，自由創業(ye) 、自由創新、自由交易是人類的基本權利，包括從(cong) 事金融行業(ye) 都是人類的基本權利，我們(men) 不能以任何其他的理由剝奪它們(men) 。

　　功利主義(yi) 的考量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市場經濟，因為(wei) 就像我剛才所講，任何時候我們(men) 都可以從(cong) 另外的角度說它不利於(yu) 經濟發展或者不利於(yu) 社會(hui) 穩定，進而否定它。市場不僅(jin) 僅(jin) 是GDP增長的工具，市場是人類實現自我價(jia) 值、追求卓越的一種途徑。隻要我們(men) 尊重了人的基本權利，給每個(ge) 人平等的自由，市場經濟自然就會(hui) 到來。反之，如果我們(men) 的體(ti) 製和政策不尊重人的基本權利和自由，再多的改革措施都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市場經濟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