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經濟研究者們(men) 對中國三十多年來的經濟增長奇跡有很多種解釋，在這些希望揭開中國奇跡之謎的解釋中，勞動要素一般都會(hui) 扮演重要的角色。通常認為(wei) ，豐(feng) 裕的勞動要素以及在此基礎上低廉的勞動力價(jia) 格構成了中國最主要的比較優(you) 勢，是中國經濟增長的關(guan) 鍵。這一觀點是如此深入人心，以至於(yu) 在兩(liang) 年前新勞動法出台後，很多人都擔心會(hui) 損害中國經濟賴以實現增長的比較優(you) 勢，破壞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的基礎。然而，世界上還有很多國家同樣擁有豐(feng) 富的勞動力，但在經濟表現方麵卻遠不如中國，如印尼、巴西甚至包括印度。事實上，以勞動力比較優(you) 勢來解釋中國經濟增長需要麵對兩(liang) 個(ge) 困難。

　　其一，按照比較優(you) 勢理論，一國在充分發揮自身豐(feng) 裕要素並進行國際化分工時，該國稀缺要素價(jia) 格會(hui) 逐漸下降，而相對於(yu) 經濟增速，豐(feng) 裕要素價(jia) 格則會(hui) 以更快的速度上升。然而自中國2001年12月正式加入WTO以來，平均實際工資指數與(yu) GDP增速基本保持同步，勞動平均收入並沒有出現相對意義(yi) 上的上升。

　　其二，按照比較優(you) 勢理論，中國經濟增長的動力應主要來自勞動力要素密集型產(chan) 業(ye) 。從(cong) 現實情況來看，中國確已成為(wei) 服裝鞋帽等勞動密集型工業(ye) 的全球最大生產(chan) 基地，但資本密集型工業(ye) 發展速度更快，工業(ye) 部門整體(ti) 呈現出明顯的重化工趨勢。數據顯示，2002年以來，通用設備工業(ye) 增加值增速超過紡織工業(ye) 增速7個(ge) 百分點，2009年以來，這一差距甚至擴大到11個(ge) 百分點。

　　顯然，豐(feng) 裕勞動力要素的比較優(you) 勢並不能自動構成中國經濟增長的原因，我們(men) 所看到的中國農(nong) 村部門閑置勞動力大規模進入經濟係統很可能隻是真實增長的結果，而非原因。隻有中國的企業(ye) 始終保持自發投資的高速增長，經濟才能源源不斷地吸納消化閑置勞動要素，可見投資的高速增長才是中國經濟更加直接的推手。那麽(me) ，究竟是什麽(me) 機製導致中國企業(ye) 在過去的三十年裏能始終如一地具備高漲的投資熱情呢？

　　企業(ye) 投資的前提是資本回報率超過資金價(jia) 格，而資金價(jia) 格等於(yu) 或接近全社會(hui) 平均的資本回報率或者說資本的平均邊際產(chan) 出，這樣的資金價(jia) 格引導著社會(hui) 資本的優(you) 化配置。照理，投資行為(wei) 在產(chan) 業(ye) 間的分布是冷熱不均的，新興(xing) 的有著良好發展前景的產(chan) 業(ye) 預期投資回報率高，能吸引投資，那些回報不佳的夕陽產(chan) 業(ye) 則會(hui) 出現資本淨流出。然而中國成了吸引資本的魔方，從(cong) 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到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從(cong) 輕工業(ye) 到重工業(ye) ，幾乎所有產(chan) 業(ye) 都具有極大的投資熱情，2004年以來，紡織服裝、通用設備製造、交通運輸設備製造、化學原料等周期特點差異很大的行業(ye) 投資增速具有相當的同步性，且增速都在15%以上。這是很奇特的現象，因為(wei) 所有產(chan) 業(ye) 的資本回報率都超過全社會(hui) 平均資本回報率顯然不可能，在學術研究中，這種投資行為(wei) 在產(chan) 業(ye) 間的廣泛分布特征被忽視了，但筆者相信，這種特征恰是理解中國企業(ye) 投資高速增長進而找到中國經濟增長真實原因的重要線索。

　　投資行為(wei) 在產(chan) 業(ye) 間廣泛分布，可能原因是資本獲得的回報超過了資本的邊際產(chan) 出，由於(yu) 技術進步最終要體(ti) 現在資本邊際產(chan) 出和勞動邊際產(chan) 出的提高上，因此資本的超額回報隻能來自於(yu) 對勞動回報的侵蝕。然而，經濟學已明確告訴我們(men) ，如果沒有某些外生製度對收入分配的扭曲效應，所有要素的回報都應等於(yu) 自身的邊際產(chan) 出，而不管這種要素是豐(feng) 裕還是匱乏。

　　關(guan) 鍵是，中國存在著一個(ge) 基於(yu) 戶籍製度的城鄉(xiang) 二元經濟結構。因為(wei) 戶籍製度，外出務工的農(nong) 民工進入城市工業(ye) 部門後，難以取得市民待遇及相應於(yu) 其勞動邊際產(chan) 出的回報，同時，城市就業(ye) 者會(hui) 因為(wei) 農(nong) 業(ye) 人口向城市的轉移而麵臨(lin) 工資要價(jia) 上的競爭(zheng) 。結果是，城鄉(xiang) 二元經濟結構向下牽製了工業(ye) 部門勞動者的整體(ti) 勞動報酬水平，從(cong) 而使工業(ye) 部門勞動報酬低於(yu) 勞動的邊際產(chan) 出，使資本能獲得超過其邊際產(chan) 出水平的回報。

　　資本能獲得超過資本邊際產(chan) 出水平的回報將會(hui) 刺激企業(ye) 從(cong) 兩(liang) 個(ge) 方麵爭(zheng) 取利潤最大化。其一是提高人均裝備水平，進而提高勞動的邊際產(chan) 出，這樣就可以在勞動投入不變的情況下通過擴大勞動邊際產(chan) 出與(yu) 勞動報酬間的缺口來擴大總利潤。其二是擴大生產(chan) 規模，在人均裝備水平基本不變的情況下，通過雇傭(yong) 更多勞動者的方式來獲得更大的利潤。前者解釋了中國產(chan) 業(ye) 的重化工發展趨勢，後者則可以解釋為(wei) 什麽(me) 中國能不斷吸引勞動要素進入生產(chan) 領域，而兩(liang) 者都可以解釋中國企業(ye) 持續的投資高增長。

　　因此，筆者認為(wei) ，在中國的經濟發展過程中，盡管基於(yu) 身份識別的城鄉(xiang) 戶籍製度有悖於(yu) 公平，但戶籍製度的存在卻很可能在無意間提高了中國經濟對資本的吸引力，進而促進了中國的高投資率以及經濟增長。事情的另一麵是，戶籍製度扭曲了初次分配，壓製了勞動回報，擴大了收入差距，很大程度上促成了中國經濟的低消費特征。時至今日，中國經濟轉型的要求日益迫切，內(nei) 需尤其是消費需求必須成為(wei) 經濟增長的內(nei) 生動力，在這個(ge) 意義(yi) 上，戶籍製度，即便是從(cong) 效率的角度出發，也該改一改了。

　　(作者係經濟學博士，現供職上海市金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