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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奇帆:解決農民工戶籍問題至關重要

發稿時間:2011-12-17 00:00:00  

  中國農(nong) 民工長期處於(yu) 兩(liang) 棲狀態,會(hui) 帶來三方麵問題

  黃奇帆說,我國的改革,主要是針對計劃經濟中不適應市場法則、不適應生產(chan) 力發展、不適應國際經濟慣例的一些體(ti) 製機製、一些製度安排進行的改革。同時,改革還有一個(ge) 任務,就是凡是長周期影響社會(hui) 發展,大麵積、反複存在的突出問題,一般都是體(ti) 製機製上出了問題,必須用改革的思維,在製度安排上、在體(ti) 製機製上進行調整。當今中國農(nong) 民工的問題就是這樣一個(ge) 問題。

  過去二三十年,我國形成2億(yi) 多農(nong) 民工。農(nong) 民工既是城市居民,也不完全是城市居民,既是農(nong) 村居民,也不完全是農(nong) 村居民,他們(men) 處於(yu) 兩(liang) 棲狀態中,這種狀態長期存在會(hui) 帶來三方麵問題:

  首先是農(nong) 民工這個(ge) 群體(ti) 實際上處在社會(hui) 底層,受到很多不公平待遇。比如養(yang) 老保險,城市居民單位幫他交的養(yang) 老保險是基礎工資的20%,而農(nong) 民工隻有12%;比如醫療保險,城市居民每年繳的保費是1000多元,而農(nong) 民工隻有幾百元;另外,小孩讀書(shu) 也是個(ge) 問題,城裏的孩子讀中小學已不收費了,但農(nong) 民工的孩子要付擇校費,或者讀條件較差的農(nong) 民工子弟學校。農(nong) 民工的這些待遇問題,實際上是一種社會(hui) 群體(ti) 的歧視,是不公平的。

  其次,對用工的企業(ye) 來說,好像使用農(nong) 民工的成本低,但實際上有三種情況會(hui) 造成用工成本高。一是企業(ye) 招工往往招不齊人,出現人工短缺;二是人雖然招到位了,但每年有平均30%的流失率,這樣就會(hui) 額外增加培訓的費用,也使得生產(chan) 質量不穩定;三是農(nong) 民工一年隻能幹10個(ge) 月的活,春節前後兩(liang) 個(ge) 月會(hui) 回鄉(xiang) 探親(qin) ,像鍾擺一樣往返流動,這也不利於(yu) 經濟發展。

  第三,農(nong) 民工的長期存在也會(hui) 形成社會(hui) 問題,比如農(nong) 村的空巢老人、留守兒(er) 童,以及年輕夫妻兩(liang) 地分離,造成社會(hui) 不和諧。

  重慶已實現300多萬(wan) 人的農(nong) 民戶籍轉移,總體(ti) 風平浪靜

  黃奇帆說,農(nong) 民工的這些問題必須引起高度重視,要很好地加以解決(jue) 。去年,重慶市委、市政府根據中央精神,在進行充分調研、征求各方意見的基礎上,做出決(jue) 策:要讓重慶符合條件的農(nong) 民工能夠成為(wei) 城市居民。

  重慶現在有800多萬(wan) 農(nong) 民工,其中400多萬(wan) 在沿海打工,400多萬(wan) 在重慶城裏打工。對那些在城裏工作三五年以上的農(nong) 民工,隻要他們(men) 願意,我們(men) 就可以把他們(men) 轉為(wei) 城市居民。去年8月,重慶啟動以農(nong) 民工為(wei) 主體(ti) 的戶籍製度改革,到今年11月底,共轉了305萬(wan) 農(nong) 村居民,預計年底會(hui) 達到320萬(wan) 。這是我們(men) 共和國60多年來第一次大規模的集中的農(nong) 民戶籍轉移。

  重慶農(nong) 民工的整個(ge) 轉戶過程風平浪靜,非常和諧,如果你到重慶跟這些轉戶的農(nong) 民工聊一下,會(hui) 發現他們(men) 非常高興(xing) 。農(nong) 民工轉戶進城,不僅(jin) 促進了農(nong) 民工的待遇改善,也促進了重慶城市化的進程,促進了城鄉(xiang) 和諧的一體(ti) 化。

  重慶農(nong) 民工轉戶製度注重抓好頂層設計,涉及五個(ge) 關(guan) 鍵環節

  黃奇帆說,任何一項涉及重大基本麵的社會(hui) 改革,一定會(hui) 牽涉社會(hui) 觀念的轉變、改革成本的問題,還有很多複雜的利益機製需要調整。這就需要有頂層設計,如果沒有頂層設計,光靠熱情做事,是會(hui) 進入死胡同,陷入泥潭的。

  重慶對農(nong) 民工轉戶的頂層設計有五個(ge) 關(guan) 鍵環節。第一,凡是轉戶的農(nong) 民實行“5件衣服”一步到位,包括養(yang) 老保險、醫療保險、小孩讀書(shu) 、就業(ye) 、住房,跟城市居民完全一樣的待遇。隻有這樣,農(nong) 民工轉戶的這個(ge) 戶口本才會(hui) 真正有意義(yi) 。

  第二,轉戶進城的農(nong) 民一定要有工作。我們(men) 不是簡單去把一批沒有工作的農(nong) 民,拉到城裏來落戶,那會(hui) 造成很多城市的閑人,出現各種各樣的社會(hui) 問題。我們(men) 轉的是農(nong) 民工,這個(ge) 農(nong) 民工要有三五年在城市穩定工作的經曆,也有一定的技能。重慶是個(ge) 年輕的直轄市,正處在城市化、工業(ye) 化的進程之中,發展了一大批新興(xing) 的企業(ye) ,可吸納大量的就業(ye) 。現在重慶有1500萬(wan) 城鎮居民,以後還會(hui) 發展到2000多萬(wan) ,這需要一二十年的發展過程,伴隨經濟增長,就業(ye) 人群每年需要增長四五十萬(wan) 人。因此,在農(nong) 民轉戶進城的時候需要將就業(ye) 保障考慮周到。

  第三,要考慮城市的承載能力。如果我們(men) 把轉戶進城的300多萬(wan) 人隻集聚在主城區,這個(ge) 城市的承載力就會(hui) 有問題。重慶是一個(ge) 城市群,除了主城要建成一個(ge) 1000多萬(wan) 人口的國家中心城市之外,周邊還有30來個(ge) 中等城市,以及幾百個(ge) 中心鎮,共同構成一個(ge) 城市群。我們(men) 現在轉戶進城的300多萬(wan) 人,有60%分布在主城和區縣的縣城,還有40%分布在中心鎮,形成一個(ge) 合理分布,將城市承載的問題平衡好。農(nong) 民轉戶進城後,城市配套要搞好基礎設施、市政設施、公共服務等,這其中就包括解決(jue) 農(nong) 民工的住房問題。重慶啟動建設4000萬(wan) 平方米公租房,明確服務於(yu) 農(nong) 民工,服務於(yu) 新生代大學生,服務於(yu) 城市原住民中的住房困難戶。其中50%公租房給農(nong) 民工,15%給新生代大學畢業(ye) 生,35%給城市原住民中的住房困難戶。

  第四,解決(jue) 好成本問題。大家一般會(hui) 說,一個(ge) 農(nong) 民工進城總要有十幾萬(wan) 元的成本,如果300多萬(wan) 人就要4000億(yi) 元,整個(ge) 中國2億(yi) 多農(nong) 民工都進城需要差不多30萬(wan) 億(yi) 元。聽到這麽(me) 一個(ge) 天文數字,誰都會(hui) 嚇一跳,可能就會(hui) 止步不前。我要說這是一個(ge) 偽(wei) 命題,全世界城市化進程都是農(nong) 民進城過程,都有這個(ge) 成本問題,人家怎麽(me) 就沒問題呢?其實,農(nong) 民工年輕的時候就進城裏工作,一直到年老,幾十年所做的貢獻和創造的價(jia) 值,可能是幾百萬(wan) 元甚至上千萬(wan) 元,在這個(ge) 過程中政府和社會(hui) 各方麵為(wei) 他們(men) 支付十幾萬(wan) 、二十幾萬(wan) 元的成本,是天經地義(yi) 的事情,是一個(ge) 合理的經濟循環。

  重慶轉300多萬(wan) 農(nong) 村居民,大概要4000億(yi) 元,大約是一分為(wei) 三,其中養(yang) 老、醫療這些保障性的問題由企業(ye) 承擔,大概有1000多億(yi) ;社會(hui) 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的費用當然由政府承擔,這裏有1000多億(yi) ,其實即使農(nong) 民工進城還沒轉戶,政府也已經在承擔,因為(wei) 這是城市化發展過程中本就該做的公共服務;另外還有一塊社會(hui) 成本,包括農(nong) 民工自己以及社會(hui) 的方方麵麵也要攤銷一塊,這也有1000多億(yi) 。大家要明白,這三個(ge) 1000多億(yi) 構成的4000億(yi) ,並不是一年來支付,而是有個(ge) 15—20年的過程。比如養(yang) 老保險,繳納的過程是15年以上,這是一個(ge) 分攤過程。當這個(ge) 成本分攤到15—20年,又分成三個(ge) 方麵承擔的時候,是完全可以承受的,也是理所當然該支付的成本。所以,我們(men) 經過分析以後,按這個(ge) 思路來推進,使得整個(ge) 轉戶進程風平浪靜。

  第五,保護好中國農(nong) 民的既得利益,就是承包地、林地、宅基地這三塊地的問題。讓農(nong) 民工轉戶進城,並不是要剝奪農(nong) 民工的三塊地。農(nong) 民工落戶是用他的青春、用他的有效勞動、用他的就業(ye) 崗位換來的,農(nong) 民工自願在城裏落戶,要熱情歡迎,不能有任何先決(jue) 條件。《憲法》規定農(nong) 村的土地是集體(ti) 所有,如果你戶口遷移進城了,不是農(nong) 村集體(ti) 一員了,土地的所有權就喪(sang) 失了。而這也是中國農(nong) 民工長期不能移動的一個(ge) 很重要的原因。我們(men) 根據全國人大通過的《物權法》,界定了一個(ge) 概念,土地的所有權是財產(chan) 權,土地的使用權也是財產(chan) 權。我們(men) 將農(nong) 民的三塊地確權,不僅(jin) 確定三塊地的麵積,而且確定農(nong) 民對三塊地有支配權,這個(ge) 支配權不是去改變土地的集體(ti) 所有製性質,而是要確立農(nong) 民的使用權也是一種財產(chan) 權,明確所有權和使用權占財產(chan) 權的比例。我們(men) 明確宅基地使用權占85%,所有權占15%;承包地、林地的使用權占80%,所有權占20%。通過這樣確權以後,農(nong) 民即使到了城裏,這地還是他的,他願意給兄弟姐妹用,願意自己繼續使用,或者願意租賃給別人用,都是他自己的權利,政府隻要搭好交易平台,讓農(nong) 民自主處理就能把這件事解決(jue) 好。影響中國農(nong) 民致富最大的問題是農(nong) 民沒有財產(chan) 權,去年中國農(nong) 民人均5000多元收入,其中97%是勞動收入加政府轉移支付補助的收入,財產(chan) 性收入隻占3%,農(nong) 民沒有融資的能力。專(zhuan) 家學者現在討論這個(ge) 問題時,往往認為(wei) 是大銀行彎不下身來解決(jue) 小銀行的問題,把它變成一個(ge) 技術問題,其實,本質上是因為(wei) 農(nong) 民沒有財產(chan) ,沒有質押物。當明確了農(nong) 村三塊地的使用權也是財產(chan) 權,農(nong) 民家庭可以用來進行質押,這時農(nong) 村貸款也就會(hui) 大規模發生,農(nong) 業(ye) 經濟和農(nong) 村麵貌就會(hui) 顯著改善,農(nong) 民的財產(chan) 性收入也會(hui) 大大增加起來。

  比如重慶,沒解決(jue) 這個(ge) 問題前,1000多萬(wan) 農(nong) 民隻有30多億(yi) 元的銀行貸款,現在到了180億(yi) 元,估計明年會(hui) 達到300多億(yi) 元,幾年後可能會(hui) 有1000多億(yi) 元的貸款規模。現在重慶農(nong) 民一年的糧食收入是600多億(yi) 元,養(yang) 豬養(yang) 羊等畜牧業(ye) 有300多億(yi) 元,總的1000多億(yi) 元。如果有1000億(yi) 元融資往裏麵注入,各種各樣的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和產(chan) 業(ye) 化都會(hui) 發展起來,至少會(hui) 產(chan) 生1000億(yi) 元的產(chan) 出,農(nong) 民的收入就會(hui) 翻番。

  正是有了上述五個(ge) 方麵的頂層設計,重慶以農(nong) 民工為(wei) 主體(ti) 的300多萬(wan) 農(nong) 村居民轉戶進城風平浪靜,非常平穩,得到廣大農(nong) 民發自心底的支持。

  把解決(jue) 好農(nong) 民工問題,作為(wei) 經濟轉型、走出危機的一個(ge) “撒手鐧”,一個(ge) 啟動內(nei) 需的重要動力源泉

  黃奇帆說,城市化的進程不是城市原有人群自我拔高、自我改善的過程,從(cong) 本質上來講,就是農(nong) 民進城的過程,是農(nong) 民轉為(wei) 城市居民的過程。如果一個(ge) 城市現在有300萬(wan) 進城務工的農(nong) 民,加上原有四五百萬(wan) 城市居民,整個(ge) 城市有七八百萬(wan) 人口;等過了幾十年不需要這些農(nong) 民工了,遣散回家,這個(ge) 城市又回到四五百萬(wan) 人口,那麽(me) ,這樣的城市化過程是不正常的,是違反國際慣例、違反市場原則、違反公平正義(yi) 原則的。另外,城市化進程也不能設想城市居民與(yu) 農(nong) 村居民兩(liang) 個(ge) 人群分離幾十年,突然一天宣布將農(nong) 民工全部轉為(wei) 城市居民。城市化進程不應該是這樣一個(ge) 跳躍,而應該是幾十年、自然而然持續不斷的轉化過程。因此在這個(ge) 意義(yi) 上,把以農(nong) 民工為(wei) 主體(ti) 的戶籍製度改革做好,是當今中國繞不過去的問題,重慶在這方麵率先進行了探索和實踐。

  當前,世界金融危機使整個(ge) 市場需求不足。我國正在啟動內(nei) 需,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在這個(ge) 過程中,更要把解決(jue) 好農(nong) 民工問題,作為(wei) 我們(men) 促進經濟轉型、走出危機的一個(ge) “撒手鐧”,一個(ge) 啟動內(nei) 需的重要動力源泉。有時候大家說,中國城市化率才到50%,怎麽(me) 劉易斯拐點好像就已經隱隱出現,出現了“招工難”的現象呢?很大原因就在於(yu) 農(nong) 民工的製度安排上出了問題。其實,中國要出現劉易斯拐點至少還有20年,因為(wei) 中國農(nong) 民工城市化進程至少還有20年。

  中國正處在人均GDP4000多美元向人均GDP1萬(wan) 美元的發展過程中,在這個(ge) 過程中,如果農(nong) 民工問題不解決(jue) ,過去30年形成2億(yi) 多農(nong) 民工,今後30年會(hui) 再增加2億(yi) 多,四五億(yi) 農(nong) 民工仍然像候鳥一樣遷徙、流動,中國的市場機製就會(hui) 不健全,中國的城市化進程就會(hui) 受到阻礙。在這個(ge) 意義(yi) 上,解決(jue) 好農(nong) 民工問題,將有助於(yu) 推進我們(men) 的城市化、工業(ye) 化、市場化進程,有助於(yu) 突破世界金融危機對我們(men) 的束縛,有助於(yu) 科學發展觀的真正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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