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籍製度的緊迫性根本不在於(yu) “引導”農(nong) 民工向中小城鎮落戶，而在於(yu) 解決(jue) 逐年積累起來的外來常住人口落戶本地的問題

　　融合還是分割？已經到了抉擇的時刻。

　　先打個(ge) 比方吧。你開車進了一個(ge) 隧道，堵車了。就在你著急上火的時候，前麵的車動起來了，你會(hui) 覺得很高興(xing) 。這個(ge) “隧道效應”的比喻常被用來理解收入差距的影響，它說明，如果收入差距的擴大意味著人們(men) 擁有同樣的獲得更高收入的機會(hui) ，這未必是讓人不愉快的事。

　　讓我們(men) 把這個(ge) 比方稍微變一下。你開車進了一個(ge) 雙車道的隧道，堵車了。就在你著急上火的時候，邊上車道的車動起來了。這時，你會(hui) 更高興(xing) 嗎？答案是，要看你能不能變道。如果能變道，那麽(me) ，邊上的車和前麵的車動起來是一樣的。如果不能變道，那麽(me) ，別人的機會(hui) 你卻沒有，當然不高興(xing) 。

　　當前，在我們(men) 生活的城市，這樣的故事正在發生著。人們(men) 在生活裏擁有著不同的身份，這些身份正在影響著人們(men) 獲得更好生活的機會(hui) 差異。而在所有身份中，最為(wei) 與(yu) 百姓生活相關(guan) 的，不是你爸爸是不是“李剛”，而是你擁有不擁有你所生活的城市的戶籍。

　　城市百姓和地方官員的邏輯是，要控製外地人進城，否則，他們(men) 要分享本地居民的利益，搶占工作崗位，而城市已經擁擠不堪。這些任憑直覺形成的觀點，往往是經不住推敲的。無論是國際上的移民研究，還是國內(nei) 有關(guan) 農(nong) 民工的研究，都沒有充分的證據顯示外來移民會(hui) 增加本地失業(ye) 。相反，卻有大量研究發現，移民有利於(yu) 經濟增長，有利於(yu) 增加政府財力，有利於(yu) 持續地提高勞動生產(chan) 率。

　　在城市“新二元結構”這件事上，人們(men) 往往嚴(yan) 重地忽略了城市規模擴張的好處，而對於(yu) 為(wei) 限製城市擴張而采取的政策措施，卻嚴(yan) 重地低估了它對於(yu) 城市和諧發展的負麵影響。讓我們(men) 再回到隧道效應的比方上來。如果堵車時，你在的車道動了，邊上的車道不能動，也不能變道，你覺得你一定會(hui) 因為(wei) 有優(you) 勢的身份而更高興(xing) 嗎？恐怕也未見得。如果邊上車道的人向你扔石塊，你會(hui) 感覺如何？

　　這就是發生在我們(men) 身邊的狀況。相對於(yu) 城市居民而言，外來勞動力進入較高收入的行業(ye) 和職位的機會(hui) 更小，在公共服務和社會(hui) 保障等方麵也與(yu) 當地城市居民之間存在福利待遇的差異。我們(men) 的研究發現，不同戶籍身份的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和教育差距降低了人們(men) 的幸福感，處於(yu) 相對優(you) 勢地位的城市居民也未能幸免。與(yu) 當地城市居民相比，外來居民的幸福感更低。不僅(jin) 如此，外來居民還表現出更低的對於(yu) 政府、社會(hui) 公眾(zhong) 和小區居民的信任感。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yu) 買(mai) 房和租房的市場化，收入較低的城市外來居民出現了聚居在一起的現象。我們(men) 曾研究某個(ge) 中國特大城市的聚居情況，發現非城市本地戶籍人口聚居的現象如此觸目，幾乎接近美國大城市中亞(ya) 裔人口聚居的程度——這還沒有包括城市遠郊居民和住在集體(ti) 宿舍裏的外來人口。非本地戶籍家庭的居住條件明顯更差。在非戶籍家庭比例較高的社區，居民對社區居住條件、安全、信任、健康及子女成長環境等方麵的評價(jia) 明顯更低。應該警惕的是，如果這種居住區分割的問題延續下去，將使外來居民的下一代的成長環境和教育條件更差，造成貧困的代際遺傳(chuan) ，並加劇身份而形成的裂痕。

　　戶籍製度的緊迫性根本不在於(yu) “引導”農(nong) 民工向中小城鎮落戶，而在於(yu) 解決(jue) 逐年積累起來的外來常住人口落戶本地的問題，特別是在大城市要促進城市內(nei) 部的社會(hui) 融合。根據最近的人口普查數據，在上海，外來常住人口已經在全部常住人口中超過30%。在不少沿海省份的大中城市，非戶籍常住人口的比重已經超過了全部常住人口的50%。這提醒我們(men) 思考一個(ge) 被人們(men) 嚴(yan) 重忽視的問題，人人都知道，在城市規模擴張中會(hui) 出現擁擠問題，房價(jia) 和各種生活成本也更高，但為(wei) 什麽(me) 還是有企業(ye) 和居民遷往大城市，並且，全世界範圍內(nei) 的大城市都仍然在長大？中國古話說，“人往高處走”。經濟學家已經有證據告訴政策製定者，大城市具有更強的創造就業(ye) 和提升收入的能力，也能夠為(wei) 生產(chan) 者和消費者提供更多的便利和生產(chan) 、消費的多樣性。

　　如果我們(men) 的城市成了一個(ge) 擁堵的隧道，而城市居民能夠駛出隧道，那麽(me) ，就讓邊上車道的車能夠變道，哪怕找到一個(ge) 可以被人接受的規則來，給一部分人變道的機會(hui) 也好，否則，憤怒、混亂(luan) 、事故，都會(hui) 漸次出現。遺憾的是，最近出現的趨勢卻恰恰相反，一些大城市收緊戶籍、清退外來人口的政策隻會(hui) 把原來可以變道的規則甩掉，把一道玻璃幕牆豎在本地人與(yu) 外地人之間。

　　這不是正確的未來，在我們(men) 的城市，在我們(men) 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