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出在羊身上：不願意自己出錢，就得讓子女出錢；不舍得子女出錢，就隻能讓全民增稅

　　城鎮職工基本醫保製度自1998年建立以來，近20年中，始終采用退休人員不繳費、在職人員繳費“養(yang) 老”的籌資模式。隨著社會(hui) 發展、人口結構變遷，撫養(yang) 比壓力日趨加大，這一做法終將無以為(wei) 繼。

　　2015年11月中共十八屆五中全會(hui) 公布“十三五”規劃建議，財政部部長樓繼偉(wei) 近日也在《求是》雜誌發表文章，均提及，要研究製定退休人員繳納職工醫保的新政策。如能成行，我國醫保籌資體(ti) 製將迎來新的轉型，代際間社會(hui) 資源配置將走向更加公平，社會(hui) 經濟發展也有望更加平穩。

　　退休人員不繳費，本就是國際上社保體(ti) 係中少有的做法。社會(hui) 保險的本質是保險，國民承擔繳費義(yi) 務，享受保障權利。此前我國對於(yu) 此的特殊政策，有我們(men) 的曆史原因，時逢國企改革等曆史浪潮，需要通過退休人員不繳費等方式減輕當時建立現代社保體(ti) 係的改革壓力，同時也減輕那一批退休人員在麵臨(lin) 企業(ye) 破產(chan) 、重組之外的生活壓力。繳費壓力更多為(wei) 在職的年輕人群乃至大中小型企業(ye) 承擔，這一政策一實施就是近20年。

　　這20年我國迎來了經濟的飛速發展、社會(hui) 的繁榮變遷，這都建立在年輕一代努力耕耘、為(wei) 社會(hui) 創造價(jia) 值、增加福利的基礎之上。然而，人口結構也在20年間發生了巨大變化，剛剛放開的“二孩”政策也難以拉高已經急速走低的生育意願，年輕一代繼續為(wei) 退休人員“托底”，負擔日趨沉重，矛盾日趨激烈。

　　官方統計數據顯示，2014年底，全國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參保28296萬(wan) 人，其中退休人員7255萬(wan) 人，在職退休比為(wei) 2.9：1，這意味著不到3個(ge) 在職職工就要供養(yang) 1個(ge) 退休老人。而健康水平的提高、人均壽命的增長，都使得老年群體(ti) 的醫療費用日趨攀升。2012年6月，時任人社部副部長的胡曉義(yi) 在一次公開講話中指出，老齡化已經成為(wei) 中國醫保基金的最大壓力，24.9%的退休人員占用了59.9%的醫保資源，形成巨大隱患。

　　至三年之後的今天，城鎮職工醫保基金赤字危機已迫在眉睫，基金增收壓力更加嚴(yan) 峻。職工醫保統籌基金雖然有一定結餘(yu) ，但40%的結餘(yu) 集中在廣東(dong) 、江蘇、浙江、山東(dong) 等東(dong) 部省份，其他省份大部分處於(yu) 赤字邊緣，地區之間“貧富差距”嚴(yan) 重。截至2014年，我國已有185個(ge) 統籌地區的城鎮職工醫保資金出現收不抵支，一些地區退休職工的住院率達到50%以上，即一年中每兩(liang) 名退休職工就有一名發生住院費用。

　　如果將這部分仍在不斷增長的壓力轉嫁到企業(ye) 和年輕的在職人群身上，顯然難以負荷。而經濟發展還在麵臨(lin) “新常態”，增速放緩，企業(ye) 出於(yu) 降低成本的考慮必然減少用工需求，欠繳、斷保、選擇性參保現象日益突出。以西寧市為(wei) 例，甚至出現了1.4萬(wan) 名職工轉為(wei) 參加城鎮居民基本醫保，顯現出對社會(hui) 醫保體(ti) 係的巨大衝(chong) 擊。

　　而退休人員還在快速增加，退休人員帶來的費用壓力也在快速增加。據陝西省寶雞市測算，每增加一名退休人員統籌基金將減少收入2200元。該市2014年新增退休人員9743人，僅(jin) 此一項統籌基金一年減少收入2000萬(wan) 元。

　　有觀點認為(wei) ，麵對這樣的基金壓力，首當其衝(chong) 承擔責任的應該是政府也就是財政資金。然而，醫保基金是保險而非福利，財政資金為(wei) 醫保基金無限兜底，這種做法在國際上也絕無僅(jin) 有。幾個(ge) 具有代表性的實行社會(hui) 醫療保險的國家、地區中，如德國、日本、台灣地區，都還沒有財政資金對有正式工作、穩定收入的人群進行醫保補貼。以德國為(wei) 例，德國一度規定退休人員免於(yu) 繳費，但醫保基金很快不堪重負，後改為(wei) 以養(yang) 老保險金為(wei) 基數，費用一半由老年人負擔，一半從(cong) 養(yang) 老保險金中扣除，這也是全世界較為(wei) 普遍的做法。

　　換句話說，帶有保險本質的醫保基金，必然要求參保人繳費來承擔義(yi) 務，享受權利。這筆錢隻能從(cong) 參保人中來，如果退休職工不繳費，則壓力將全部由在職人群承擔。即便強令財政資金擔下這份責任，也不過是增加全民的稅收負擔，“羊毛出在羊身上”。

　　另外，現在退休人員的情況也與(yu) 職工醫保建立伊始有很大不同。在當時，國企改革浪潮中的退休職工，還可以視作彼時的“弱勢群體(ti) ”，但時至今日，2005年到2015年間國家連續十一年上調企業(ye) 退休人員養(yang) 老金，平均年增幅達到10%左右，養(yang) 老金絕對水平已從(cong) 2005年的月人均710元左右提高到2015年的2300元左右，不少地區的退休人員工資甚至高於(yu) 在職職工。而城鎮職工醫保建立時間尚短，自1999年至今不過16年，存在大批繳費時間很短但已退休的人員，退休人員的繳費年限隻需達15-25年就可退休後不繳費、終身享受醫保待遇，繳費根本無法彌補其醫保支出，失去社保權利義(yi) 務相對等的公平本質。

　　因此，沒有道理再讓年輕人群、社會(hui) 企業(ye) 戴著鐐銬沉重前行。以上海為(wei) 例，2014年上海城職保人均籌資額為(wei) 4700餘(yu) 元，假如退休人員加入分攤費用，人均籌資額則有望下降至3300元以下。當然，退休職工的繳費規則還需進一步精算設計，但至少，退休職工繳費將使社會(hui) 整體(ti) 負擔減輕，毋庸置疑。

　　社會(hui) 醫保體(ti) 係是全民共有，任何相關(guan) 政策的調整，都應經過充分的討論、理性的思考，而不是盲目批駁。此前連續十年提高養(yang) 老金，很多人隻看到政府“發福利”，卻未必看到背後企業(ye) 和年輕人的勞動貢獻、交稅貢獻；今天，我們(men) 討論退休人員繳費重啟，同樣有很多人怨聲連連，卻也沒看到企業(ye) 和年輕人可以減輕的沉重負擔。老人家家有，在外拚搏的年輕人，家家也都有，也會(hui) 有。

　　當然，減輕醫保基金壓力，重啟退休人員繳費隻是基金“開源”的重要手段之一，“節流”即控製醫療費用快速增長，也是政府不可忽視的重任。2014年全國衛生總費用達35312億(yi) 元，是醫改啟動前(2008年)的2.4倍。因此，這需要醫療衛生體(ti) 製更為(wei) 深刻的改革、大膽的突破，不能讓基金增加的籌資，最終用於(yu) 更大的浪費，這方為(wei) 社會(hui) 醫保製度更公平、更可持續的建設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