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認同下的國潮消費解析
發稿時間:2021-09-26 15:44:47 來源:人民論壇 作者:鄭紅娥
隨著中國發展模式日益從(cong) 投資主導向啟動內(nei) 需拉動的轉變,中國居民的消費結構和消費行為(wei) 發生了顯著變化。不僅(jin) 居民的生活水平實現了由生存性消費向享受型和發展型消費的躍遷,而且居民日漸擺脫對國際品牌的依賴與(yu) 偏重,轉向認同與(yu) 選擇本土品牌。如國潮消費的興(xing) 起與(yu) 盛行,宣告國民對本土品牌的認同和消費已經超過對國際品牌的選購,預示著我國開始逐漸打破單一的“製造大國”的國際形象,轉向走創新產(chan) 品和創製文化的發展之路。據2019年《“新國貨”消費趨勢報告》顯示,2017年中國品牌商品的下單金額同比增幅高出國際品牌3%,2018年中國品牌商品的下單金額同比增幅高出國際品牌14%。這充分說明,國產(chan) 品牌不僅(jin) 躋身世界行列,而且日漸成為(wei) 國內(nei) 消費者的“新寵”。之所以國產(chan) 品牌如此受歡迎,除了品牌自身的產(chan) 品質量或高性價(jia) 比獲得國內(nei) 消費者的青睞之外,還在於(yu) 品牌文化充分體(ti) 現了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讓消費者獲得了民族認同。
“想象與(yu) 實踐的共同體(ti) ”:民族認同下的消費
社會(hui) 理論學家一再抨擊現代社會(hui) 裏不可阻擋的去魅過程,這種去魅過程被指控導致技術理性在社會(hui) 生活中逐漸取代非工具性的文化邏輯。然而,文化學派或文化社會(hui) 學的研究表明文化邏輯並沒有被排擠出市場,相反,它積極參與(yu) 塑造經濟行為(wei) ,甚至讓經濟變得可行。這一點尤其體(ti) 現在圍繞民族認同而興(xing) 起的國潮消費上。民族認同是指一個(ge) 民族所具有的以區別其他民族的一些穩定的屬性和特征,是此民族的成員之間所具有的相似性。對於(yu) 構成成員而言,民族認同具有不可侵犯的神聖性。作為(wei) 一個(ge) “想象的共同體(ti) ”,民族是一個(ge) 神聖實體(ti) ,是其成員的精神家園和情感歸屬,對成員具有精神的凝聚作用。
耶魯大學文化社會(hui) 學中心教職研究員卡洛·托尼亞(ya) 托指出民族認同的表述具有多樣性,可以大致提煉為(wei) 三種不同的話語表述策略,每一種都探討了國家象征中心的獨特元素。第一種話語表述從(cong) 種族心理學的角度挖掘這種象征中心的核心思想;第二種聚焦於(yu) 民眾(zhong) 的思考作為(wei) 象征中心的“支柱”;第三種把國家的終極思想作為(wei) 象征中心的內(nei) 部架構。這些表述對於(yu) 論述當前圍繞象征中心建構民族認同而興(xing) 起的國潮消費具有重要的啟迪意義(yi) 。具體(ti) 而言,第一種話語表述強調民族共同的曆史和主要傳(chuan) 統,以探尋民族共同的“文化之根”。對於(yu) 中國而言,這種表述主要依賴於(yu) 兩(liang) 個(ge) 核心故事,以建立起對過去的共同記憶。兩(liang) 個(ge) 故事均耳熟能詳,其中第一個(ge) 故事是關(guan) 於(yu) 中國炎黃子孫的由來與(yu) 神話;第二個(ge) 故事是關(guan) 於(yu) 中國人的共同曆史記憶,涵蓋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曆史,尤其是關(guan) 於(yu) 國民如何抗擊列強侵略,擺脫半殖民地狀態,到抵抗日本入侵,再到建立獨立國家,把中國建設為(wei) 一個(ge) 自由、民主與(yu) 平等的國家等曆史記憶。第二種表述具體(ti) 表現為(wei) 國民通過參與(yu) 公共事務獲得的文化競爭(zheng) 力,強調國民對共同的政治、文化和社會(hui) 事務的參與(yu) ,把國民有關(guan) 理性思考、社會(hui) 想象和承諾聯係起來,作為(wei) 民族認同的資源。第三種表述認為(wei) 中國象征中心的內(nei) 在結構包含和體(ti) 現了中國的終極思想。這些終極思想深刻嵌入到中國的公共文化和公共領域之中。
消費傳(chuan) 統和消費方式構成了民族認同的重要載體(ti) 或材料。消費內(nei) 容和消費模式同民族認同密不可分。具體(ti) 而言,成員的日常消費行為(wei) 是否與(yu) 民族的風俗習(xi) 慣,特別是民族發展的內(nei) 在邏輯和核心要素相吻合成為(wei) 民族認同不可或缺的條件。伴隨著消費社會(hui) 的到來,消費的重要性日漸凸顯。正如北京師範大學哲學學院教授韓震所觀察的,“消費已經成為(wei) 塑造和表征人的文化認同和自我認同的主要因素,成為(wei) 界定人們(men) 的存在、個(ge) 性、政治立場、價(jia) 值觀和文化定位的標誌”。
消費不僅(jin) 是個(ge) 體(ti) 進行自我認同、體(ti) 現自我地位與(yu) 身份的手段,更是個(ge) 體(ti) 建立集體(ti) 認同和群體(ti) 歸屬不可缺少的途徑。通過消費,公民積極參與(yu) 公共生活和公共事務,為(wei) 解決(jue) 國計民生問題獻計獻策,並通過公民與(yu) 機構之間以及公民自身之間持續的理性對話,積極創建民族認同的核心內(nei) 容,持續更新民族認同的實踐軌跡。例如近期河南洪災中,民族企業(ye) 展現出在危難時刻的責任擔當,更是激發出國民對國貨的認同感、自豪感和文化自信,而其他社會(hui) 各界的踴躍捐款與(yu) 訂購國貨商品,也充分詮釋了國民的同胞情義(yi) 和對本土品牌的認同。
通過消費,我們(men) 得以重溫和緬懷特定時期的曆史回憶和集體(ti) 記憶,以此強化民族認同,增強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自近現代以來,每次國貨運動都與(yu) 民族認同息息相關(guan) 。當麵對列強入侵,或遭受國外經濟封鎖與(yu) 政治威脅時,國貨運動的提倡不僅(jin) 能激發國民的民族情感和反抗外族侵略的決(jue) 心,維護國內(nei) 經濟和扶持民族企業(ye) 更被視為(wei) 國民義(yi) 不容辭的責任與(yu) 義(yi) 務。特別是麵對全球性的金融危機的影響,加之西方國家實施貿易保護主義(yi) ,優(you) 先支持本國產(chan) 品,在此情景之下,中國品牌的打造與(yu) 發展不僅(jin) 關(guan) 係國計民生,更關(guan) 係國家振興(xing) 和國際地位。將中國傳(chuan) 統元素與(yu) 時尚潮流相結合的國潮品牌的創建與(yu) 發展便是為(wei) 迎接這一挑戰,通過創立本土品牌,在激發內(nei) 需、振興(xing) 經濟的同時嚐試創製中國特色消費文化和提高國家地位的重要舉(ju) 措。總之,從(cong) 國貨運動的興(xing) 起到目前國潮消費的流行,本土品牌不僅(jin) 傳(chuan) 載了中國文化的精髓,並通過國民對本土品牌的消費與(yu) 認同使得這些理念深入人心,中國文化的“共同之根”通過國民的日常消費實踐一再傳(chuan) 承並發揚光大。
民族主義(yi) 理論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認為(wei) ,我們(men) 對民族主義(yi) 的認識必須從(cong) “社會(hui) 基礎”或政治動員的層麵擴展到對其“文化根源”的探討,而文化根源嵌入到人們(men) 的日常消費實踐中。他指出國族性或國族屬性是一種特定類型的文化造物,民族乃是“想象的共同體(ti) ”。安德森從(cong) 文化層麵,論述了國家如何通過媒體(ti) 為(wei) 國民塑造了關(guan) 於(yu) 民族的“想象的共同體(ti) ”,但其精辟的論述忽略了另外一個(ge) 重要的麵向:國民如何通過他們(men) 的積極參與(yu) ,將想象的共同體(ti) 可視化?也就是說,“想象的共同體(ti) ”的建構離不開國民具體(ti) 的實踐。國民通過采取實際行動,在將“想象的共同體(ti) ”可視化的同時,也在不斷推進民族共同體(ti) 的發展,並為(wei) 之建構或添加新的內(nei) 涵。也就是說,民族觀念與(yu) 民族想象必須通過國民的實踐予以建構和想象,國民並非是被動接受,而是發揮其主觀能動性,積極參與(yu) 其中。正是在這種實踐中,民族國家的認同與(yu) 建構得以最終完成,並不斷更新變化。民族認同既來自於(yu) 國家通過媒體(ti) 所渲染的建構,也通過個(ge) 體(ti) 積極主動的實踐在將想象共同體(ti) 化為(wei) 現實的同時,建構和創製新的共同體(ti) 想象。
國潮流行映射中國從(cong) “製造大國”走向“創造大國”
以上所述,對民族共同體(ti) 的想象與(yu) 建構是群體(ti) 成員通過文化活動、風俗習(xi) 慣與(yu) 消費實踐以表征形式將之建構為(wei) 共同體(ti) 的事物,以此進一步建構為(wei) 集體(ti) 存在,以引發民族認同。這一點典型表現在自近代以來的國貨運動和當前的國潮消費上。國潮是指以本土產(chan) 品和本土品牌為(wei) 載體(ti) ,以中國傳(chuan) 統文化或價(jia) 值為(wei) 主要設計理念,並融入國際時尚元素所引領的消費潮流。盡管有些學者將國潮追溯到2000年,有些將之追溯到2018年天貓發起的國潮運動,但筆者認為(wei) ,當今的國潮同以往的國貨運動並沒有本質區別,其區別僅(jin) 僅(jin) 在於(yu) 對潮的理解和表現方式的不同。不同時代提倡的國貨自然有當時為(wei) 人民追崇的潮流或時尚烙印。不同的是,當今的國潮更看重時尚的元素,並注重與(yu) 國際接軌,而以往的國貨運動基本上采取國貨與(yu) 洋貨或敵貨二分法,一味抵製洋貨的影響。不僅(jin) 如此,當今的國潮發生在新一輪的消費轉型背景下,即國民的消費方式由生存性消費轉向發展性消費和享受性消費,因而具有不同於(yu) 以往的國貨運動的新特點:第一,將國際潮流元素融入到本土品牌的打造中;第二,采取當今最新技術,對產(chan) 品本身與(yu) 消費渠道進行創新,以推動中國產(chan) 品由“中國製造”轉向“中國創造”;第三,注重中國品味的全方位營造,以便在國際時尚話語體(ti) 係中爭(zheng) 奪“一席之位”。國潮以中國實踐中的美學為(wei) 核心,通過融入國際時尚元素,引起了國民,特別是青年群體(ti) 的追崇。追根究底,國潮的流行主要表現為(wei) 以下幾個(ge) 方麵:
第一,從(cong) “商戰立國”到“品牌立國”。從(cong) 清末至新中國成立這段時期,國貨運動的發起主要是為(wei) 了抵禦外侵,運動的主要宗旨是圍繞抵製洋貨入侵和商戰立國進行的。追根溯源,國貨運動的發起可以追溯到1905年之前,1905年的反美愛國運動被作為(wei) 國貨運動的起點。為(wei) 了抵製對華歧視性的美國移民入境政策,國內(nei) 外的中國商人在1905年發起了抵製美貨的國貨運動。這次抵製運動不僅(jin) 奏響了反帝國主義(yi) 的序曲,而且促進了以民族主義(yi) 為(wei) 核心的商品銷售行為(wei) 。基於(yu) 這些抵製行為(wei) 的初見成效,如收回了從(cong) 廣州到漢口的鐵路修建權,受到鼓舞的政界人士、商人和學生開始認識到經濟權利對於(yu) 建立一個(ge) 獨立自強國家的重要性,從(cong) 而為(wei) 後續的商戰立國揭開了序幕。反觀這段時期的國貨運動,主要是通過區分國貨/土貨與(yu) 洋貨這種敵我二分法的敘事,在為(wei) 國民提供民族標準的同時,描繪出關(guan) 於(yu) 生活方式的模本(為(wei) 日常消費實踐提供參考與(yu) 監督),從(cong) 而大力宣揚商戰觀念,抵製外國入侵。由此可見,國貨運動一開始便是知識分子與(yu) 民族企業(ye) 家借助於(yu) 廣告等媒體(ti) ,為(wei) 國民提倡新文化藍本和新價(jia) 值標準,使國民在日常消費實踐中實現民族認同,建構民族的想象共同體(ti) 。
如果說,在新中國成立前,救亡圖存是國貨運動的重要議題,那麽(me) 新中國成立後,國貨的提倡無疑具有振興(xing) 經濟、促進國家獨立、富強的重要內(nei) 涵。至20世紀80年代,國貨基本遍及國人生活的方方麵麵,如具有“為(wei) 國爭(zheng) 光”美譽的英雄牌鋼筆、永久與(yu) 鳳凰牌自行車和蝴蝶牌縫紉機等。然而,伴隨著改革開放以來洶湧澎湃的經濟浪潮,崇洋媚外之風逐漸興(xing) 起,一些國民開始盲目追崇國際品牌,似乎國際品牌就是現代、先進、洋氣的化身,而國土品牌便是傳(chuan) 統、落後和土氣的代名詞,無數的本土品牌逐漸喪(sang) 失其價(jia) 值。針對這種危機,早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hui) 的召開開啟了國潮、國風與(yu) 懷舊的序幕,被視為(wei) 國貨再次複興(xing) 的起點。自2008年以來,銘刻一代人曆史記憶的老牌國貨在延續自身品牌底蘊的同時,開始轉變自身,融入當代人的審美元素,實現“華麗(li) 轉身”,如百雀羚和大寶的回歸。與(yu) 此同時,新一批國貨品牌開始誕生,如享有“國貨之光”美譽的國產(chan) 數碼產(chan) 品和華為(wei) 、小米手機等。此二者被學者稱之為(wei) “新國貨”。這些國潮品牌的興(xing) 起,以其高性價(jia) 比、時尚的風格,特別是其蘊含的民族主義(yi) 情懷,日益引起消費者的關(guan) 注與(yu) 認同。國人對本土品牌的青睞已經超過了對國際品牌的“熱愛”,因此2018年被視為(wei) “國潮之年”,“為(wei) 情懷買(mai) 單”成為(wei) 當年的熱門詞匯。
由此可見,國潮消費充分體(ti) 現了我國以品牌立國的決(jue) 心和信心。民族品牌是通過一個(ge) 國家的地理、曆史、藝術和音樂(le) 與(yu) 本國公民或其他國家進行溝通的方式。為(wei) 此,有學者指出,“以2018年為(wei) 界,之前的‘國潮’更多指‘中國+潮牌’,指小眾(zhong) 的、標新立異的設計師品牌,而今天的國潮則更多帶有中國民眾(zhong) 消費行為(wei) 導向,指帶有中國特色的本土品牌和本土設計被廣泛的中國民眾(zhong) 所接受,不僅(jin) 是對消費市場狀態的描述,同時更加具有文化意涵,以及對中華文化價(jia) 值的重新評定。”
第二,從(cong) 製造到創造。當今商品的生產(chan) 工序主要由西方發達國家提供。發達國家掌握了關(guan) 鍵核心技術,並嚴(yan) 密維護這些技術的壟斷性和唯一性,以防止在全球性生產(chan) 和消費鏈中喪(sang) 失中心位置。不僅(jin) 如此,西方發達國家的生產(chan) 模式和消費文化,如美式的商業(ye) 運作、市場管理、零售模式和消費主義(yi) 文化在全球範圍內(nei) 迅速被複製,廣大發展中國家在模仿這些生產(chan) 模式的同時,也受到消費主義(yi) 符碼及其背後的價(jia) 值觀的影響。消費受眾(zhong) 不僅(jin) 容易背離原有的文化價(jia) 值觀,而且易產(chan) 生錯誤的價(jia) 值觀,導致對西方文化的神化和對自我文化的矮化,引發對民族文化的不自信,進而喪(sang) 失民族認同。
國潮的出現與(yu) 盛行宣告了中國欲告別“製造大國”的單一國際形象,轉向創造本土品牌,走“創造大國”之路。這無疑既打破了西方發達國家壟斷核心技術的“狼子野心”,又以“中國創造”的國際形象在全球化生產(chan) 和消費鏈中占據“一席之地”;既破除國民對西方消費文化的神化和對西方消費方式的沉湎,又能通過創造本土品牌,弘揚民族文化,增強民族認同;既能有助於(yu) 國民回歸理性與(yu) 批判精神,又能揚棄全球盛行的,注重高消費和高消耗的效率性消費文化,走一條“通過時間的消耗,在時間的延展中促進內(nei) 在精神充實和自我發展的發展性消費”之路。除此之外,國潮的流行還與(yu) 品牌自身全方麵的中國品味的打造息息相關(guan) 。
打造中國品味體(ti) 係喚起民族認同和文化自信
品味(taste)被視為(wei) 社會(hui) 等級結構延續自身的基本機製。品味,作為(wei) 常規、實用和習(xi) 慣性的知識,對消費具有重要影響。從(cong) 製度層麵,學者Arel 和Bean將品味概念化為(wei) 一個(ge) 連接實踐與(yu) 美學的話語體(ti) 係(基於(yu) 福柯的製度概念,指的是產(chan) 生自身規律、規定、理性和自證的話語係統),具體(ti) 定義(yi) 為(wei) :一個(ge) 鬆散構建的規範體(ti) 係,以便將實踐的美學協調在消費文化之中。一個(ge) 品味體(ti) 係可能由一個(ge) 單一的、集中的權威來表達,可能由一個(ge) 跨媒體(ti) 品牌來傳(chuan) 播,也可能由一個(ge) 與(yu) 審美敏感性相關(guan) 的鬆散的媒體(ti) 網絡產(chan) 生。因此,國潮的產(chan) 生與(yu) 盛行來源於(yu) 品牌對中國品味體(ti) 係的全方麵打造所喚起的民族認同和文化自信。品味體(ti) 係傳(chuan) 播了對審美秩序的共同理解,而審美秩序塑造了人們(men) 使用物品的方式和含義(yi) 。國潮無疑傳(chuan) 承了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對審美秩序的表達,而這種審美秩序形塑了國民使用物品的方式和以此表達社會(hui) 關(guan) 係的內(nei) 涵。
具體(ti) 而言,國潮消費將中國文化中的複古元素與(yu) 潮文化相關(guan) 聯,如從(cong) 中國傳(chuan) 統文化中找出吻合當今社會(hui) 精神理念和需求的重要內(nei) 涵,再賦之於(yu) 符合現代審美意涵的創新,進行“現代”的文化表達。如“中國李寧”推出“悟道”球鞋,以儒家文化為(wei) 內(nei) 涵,以中國書(shu) 法藝術為(wei) 表現手法,充分表達了國人“自省、自悟、自創”的精神追求。並且,通過“生活觀念與(yu) 態度”的講述,以文化拚貼和混搭的形式,吸引青年消費者對品牌的認同。針對青年群體(ti) 追求個(ge) 性和創新的特性,對品牌進行年輕化設計,如結合青年群體(ti) 的街頭文化,將帽衫和衛衣等元素引入到品牌設計中,使產(chan) 品體(ti) 現功能性和舒適性的同時,契合青年群體(ti) 看重文化內(nei) 涵和追求民族認同的內(nei) 在需求。總之,國潮是以時尚消費為(wei) 驅動,以品牌消費為(wei) 基本形式,將我國傳(chuan) 統文化與(yu) 西方潮流文化相結合,並以新媒體(ti) 為(wei) 傳(chuan) 播渠道,進而實現社會(hui) 認同和個(ge) 性彰顯的一種消費文化。
值得注意的是,國潮消費所體(ti) 現的不僅(jin) 僅(jin) 是如英國伯明翰學派或後伯明翰學派所論述的文化拚貼(bricolage)(各種文化風格混搭在一起)和對青年亞(ya) 文化的收編,而是充分體(ti) 現了葛蘭(lan) 西論述的創製文化(to make culture)。據譯者張君玫所言,台灣學界將葛蘭(lan) 西的hegemony翻譯成“霸權”或“文化霸權”是對葛蘭(lan) 西原意的誤導。“霸權”兩(liang) 字意味著一種強迫的支配,模糊了葛蘭(lan) 西所要強調的共識性和自願性。因而張君玫認為(wei) 其中最貼近(雖然仍未能完全傳(chuan) 達)葛蘭(lan) 西題旨原義(yi) 的,應該是“主導權”或“文化主導權”。Hegemony是社會(hui) 支配團體(ti) 在全社會(hui) 所施加貫徹的力量,一種文化權力或詮釋世界的權力,無需透過法律的強製力,而是透過學校、家庭、教堂與(yu) 媒體(ti) 等領域的力量來加以傳(chuan) 播灌輸。對於(yu) 葛蘭(lan) 西來說,國家的直接支配僅(jin) 僅(jin) 限於(yu) 法律與(yu) 秩序的維持,除此之外,仍必需仰賴市民社會(hui) 中的文化主導權力量。無疑葛蘭(lan) 西的文化主導權理論對於(yu) 解釋國潮消費文化具有啟迪意義(yi) 。
從(cong) 2016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guan) 於(yu) 發揮品牌引領作用推動供需結構升級的意見》強調要大力宣傳(chuan) 知名自主品牌,提高自主品牌影響力,到2017年國務院批準將每年5月10日設立為(wei) “中國品牌日”,再到2018年“中國李寧”品牌榮登紐約時裝周秀台引爆國內(nei) 外,國潮的興(xing) 起與(yu) 流行說明從(cong) 政府到媒體(ti) ,再到民族企業(ye) 都企圖克服西方式效率性消費文化對中國的影響,建立中國文化主導權,走有中國特色的發展之路。
由此,國潮消費中預示著美好生活方式的新內(nei) 涵:第一,克服西方發達國家注重效率性消費的發展模式,真正轉向發展性消費軌道上來。從(cong) 國潮消費的發展和盛行中可以發現,中國未來的發展必定以馬克思主義(yi) 為(wei) 指導,以中國文化精髓作為(wei) 發展的核心理念,如天人合一、注重關(guan) 係的和諧和人事間的均衡,這無疑導向通過對時間的消耗提升人內(nei) 在精神充實的發展性消費。注重關(guan) 係和諧、人的內(nei) 在精神的充實和人的全麵發展,無疑是社會(hui) 發展的宗旨和最終目的。可以預見在不遠的未來,中國將實現第五次消費升級,其主要表現為(wei) 個(ge) 體(ti) 如何對時間的消耗而充實和完善內(nei) 在。
第二,東(dong) 方式美感愉悅將成為(wei) 日常生活的主流。針對日益富裕的社會(hui) ,西方不少學者預言,伴隨著社會(hui) 整體(ti) 富裕程度的提高,人們(men) 的日常生活正變得日趨美感化,美感愉悅作為(wei) 社會(hui) 行為(wei) 的標準變得更加重要。實現這一過程的不言自明和毋庸置疑的前提便是社會(hui) 普遍的富足和對短缺的克服。基於(yu) 此,人們(men) 才可能對他人、對事物和整個(ge) 世界采取中立和非功利態度,也使得社會(hui) 交往和社會(hui) 活動變得更自由和更自主,社會(hui) 生活更具有遊戲色彩,人可能成為(wei) “遊戲人”。“任何自由或自主活動的形式都可以稱為(wei) 遊戲。它還可以完全吸收;沒有任何物質利益與(yu) 它相聯,人們(men) 也不期望從(cong) 中獲得任何實際利益。”國潮的興(xing) 起標誌著東(dong) 方式的美學不僅(jin) 成為(wei) 國民日常生活的主流,也將影響全球社會(hui) ,成為(wei) 現代文化多樣性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分。事實上,現代社會(hui) 中文化和社會(hui) 的豐(feng) 富性已經將被認為(wei) 是集體(ti) 性的、典範的、獨立的美學領域轉化為(wei) 日常社會(hui) 生活的一部分。就像社會(hui) 學學者尤卡·格羅瑙所言,傳(chuan) 播品味的現代時尚機製提供了具有社會(hui) 捆縛作用的有效的趣味標準,建立在個(ge) 人“偏好”和這種趣味共同體(ti) 成員的趣味選擇基礎之上。“這種‘趣味共同體(ti) ’的特征是它處於(yu) 一種不斷產(chan) 生和消亡的狀態。品味的標準也在永遠地發生變化——但它們(men) 仍然能在一個(ge) 迅速變化的社會(hui) 中建立秩序”,而“共同感”每天都在最多樣化的生活方式和最紛繁的社交世界的禮儀(yi) 中產(chan) 生和傳(chuan) 播。當然,如何克服將中國傳(chuan) 統文化生硬地與(yu) 品牌文化嫁接,找到詮釋中國文化和價(jia) 值觀念的最佳契合點,充分展示中國文化的最大價(jia) 值和最大魅力值得進一步研究。
(作者為(wei) 中國農(nong) 業(ye) 大學人文與(yu) 發展學院教授)
友情鏈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