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有一條新聞刷屏了。2021年河南中煙擬錄用149人名單公示。其中，專(zhuan) 業(ye) 管理崗位、技術研發崗位、市場營銷崗位共錄用14人，學曆均為(wei) 碩士研究生，且近一半來自國外高校，如英國格拉斯哥大學、澳大利亞(ya) 悉尼大學、英國諾丁漢大學、英國杜倫(lun) 大學等。

剩餘(yu) 錄取的135人，均被河南中煙下轄的黃金葉生產(chan) 製造中心、許昌、安陽、南陽、駐馬店、漯河、洛陽等7家卷煙廠“一線生產(chan) 操作崗位”錄取。除了中國人民大學、武漢大學、鄭州大學、河南大學等“985”“211”或“雙一流”高校，還吸引了英國、美國以及中國農(nong) 業(ye) 科學院研究生院等國內(nei) 外高校、科研院所的碩士研究生。統計發現，135人中，碩士研究生學曆的有41人，約占30.37%。

在很多網友的理解裏，“一線生產(chan) 操作崗位”不是“流水線”工作嗎？名校學生紛紛成為(wei) 流水線員工，這不是人才浪費嗎？ 

一、選擇“好工作”無可厚非

卷煙廠的工作人員回應稱：“一線生產(chan) 崗位，大多不需要太高的學曆。招聘時要求是本科，但不少研究生也報名了，當然是擇優(you) 錄取了”。研究生爭(zheng) 相應聘本科生崗位，首先說明的一個(ge) 事實是：學曆在縮水。

當前就業(ye) 形勢嚴(yan) 峻，研究生持續擴招。這在較短時間內(nei) 可以降低失業(ye) 率，但兩(liang) 三年後畢業(ye) 的研究生，同樣要與(yu) 數百萬(wan) 的本科生一起找工作。雖然很多崗位的報考要求是本科以上學曆，但研究生學曆的人也紛紛參加考試。

由此出現了這樣的一個(ge) 局麵：大專(zhuan) 以上學曆的崗位要求，本科生也紛紛報考；本科以上學曆的崗位要求，研究生也紛紛報考，客觀上就造成學曆的“貶值”。

名牌大學研究生願意到“一線生產(chan) 操作崗位”，看起來似乎有很大的落差。但作為(wei) 壟斷行業(ye) 以及納稅大戶，煙草公司的福利待遇很好是眾(zhong) 所周知的，不僅(jin) 這個(ge) 行業(ye) 特別穩定（不會(hui) 突然就被時代淘汰），崗位也特別穩定（不犯事就可以幹一輩子）。

煙草行業(ye) 工作也相對輕鬆。私企就不必說了，不少公務員崗位也有加班的問題，但煙草公司的工作就少了這方麵困擾。媒體(ti) 報道的幾個(ge) 曾經或現在卷煙廠一線工作的工人的自述裏，不約而同談到煙草是計劃生產(chan) 的，淡季會(hui) 很輕鬆，可能閑下來就沒事做了，一個(ge) 月隻上半個(ge) 月的班；旺季會(hui) 忙一點，有兩(liang) 班倒或三班倒，但都是規範的8小時工作製。

所謂的“一線生產(chan) 操作崗位”就是機械的流水線工作，也是外界的誤解。一線操作崗主要是製絲(si) 、卷包和動力，每一個(ge) 環節主要是機械化生產(chan) ，對質量把控比較嚴(yan) 格，對操作工也有一定的素質要求。

因此，名校畢業(ye) 生到卷煙廠當工人，其實是學曆縮水背景下的人往高處走，是很自然的選擇。

但有意思的是，之前卷煙廠對一線生產(chan) 操作崗位的學曆要求，是大專(zhuan) 。筆者翻閱了其他省份卷煙廠對同一崗位的學曆要求，仍然有不少隻招聘大專(zhuan) 學曆，對專(zhuan) 業(ye) 的要求是機械設計製造類、機電設備類、電力技術類、自動化類等與(yu) 機械操作直接相關(guan) 的。但河南中煙對一線操作工的專(zhuan) 業(ye) 要求，卻是金融學、會(hui) 計學、廣播電視編導、馬克思主義(yi) 理論、漢語言文學、國際經濟與(yu) 貿易、城鄉(xiang) 規劃等專(zhuan) 業(ye) 。

從(cong) 正麵角度解讀，可以說煙草公司對人才有更高的要求，是把一線操作工當儲(chu) 備人才；但從(cong) 另一個(ge) 角度看，這也說明了好工作的稀缺、競爭(zheng) 的加劇，造成了空耗。

越來越多大型國企的一線操作工崗位，出現了“非211或雙一流高校畢業(ye) 不予錄用”的硬性要求。越來越多高學曆的人去競爭(zheng) 一個(ge) 原本大專(zhuan) 學曆的人就可以勝任的崗位，這讓職業(ye) 教育受到進一步擠壓——原本屬於(yu) 職教生天花板崗位的工作被本科生拿走了，也造成人才的浪費。這幾年國家在大力推廣職業(ye) 教育，著力於(yu) 改變職業(ye) 教育社會(hui) 評價(jia) 低、出路差等困境。但競爭(zheng) 的內(nei) 卷化，輕易就會(hui) 打消這一努力。 

二、拓寬階層流動的路徑

精英年輕人爭(zheng) 相往體(ti) 製去了，折射的更深層次的社會(hui) 心態是：年輕人愈發追求“穩定”了。

國考的熱門是眾(zhong) 所周知的，其錄取率不斷攀升，從(cong) 2016年到2019年，錄取率分別為(wei) 46.11:1、49:1、58:1、95:1。就連以前不少人“看不上”的教師資格證，報考人數也屢創新高。之前新華社報道，2019年下半年中小學教師資格考試，考試報名人數高達590萬(wan) ，比2018年同期考生人數平均增加32%。加上上半年考生人數290萬(wan) 人，2019年全年考試人數近900萬(wan) 人。有教育機構預測，今年中小學教師資格考試實際參考人數或將突破1000萬(wan) 人。

在經濟高速發展期，階層流動速度加快時，不少年輕人其實是向往“不穩定”，他們(men) 甚至會(hui) 鄙夷“穩定”，也沒那麽(me) 癡迷“鐵飯碗”。有人渴望的是那種大起大落的職場生活，因為(wei) 這也意味著他們(men) 可以激流勇進，在很短時間內(nei) 積累更多的財富，並實現階層跨越。

但個(ge) 人的奮鬥始終離不開曆史的進程。當大環境發生變化，當經濟進入新常態，當必須通過高強度的工作和身體(ti) 損耗才可能帶來高收益，當不確定的風險不知道什麽(me) 時候到來，年輕人就會(hui) 開始羨慕穩定，羨慕體(ti) 製的庇佑。

更多優(you) 秀的人到體(ti) 製內(nei) 去，自然有其正麵的意義(yi) ，無論哪個(ge) 行業(ye) 都需要人才。隻是，當大多數的年輕人都向往“穩定”，哪怕這種穩定的背後代表的是一種保守而庸碌、缺乏創造與(yu) 創新的生活方式，是自己所知所學的“大材小用”，這是否也折射出什麽(me) 問題？它很可能意味著，創造與(yu) 創新、挑戰與(yu) 冒險的風險在提高、收益在降低，階層流動的路徑在變窄，年輕人在綜合權衡之下，還是願意選擇體(ti) 製內(nei) 的穩定。

年輕人選擇的“保守化”，值得全社會(hui) 的特別關(guan) 注。追求穩定，追求的其實是一種安全感，向往體(ti) 製，無外乎體(ti) 製給的安全感更足。一些私人企業(ye) 想要留住有才華的年輕人，就必須在穩定性和安全感上下功夫；如果是競爭(zheng) 激烈、人才流動頻繁的崗位，要想吸引人才，就得其他資源給到位了。至於(yu) 社會(hui) 層麵而言，有必要大力發展職業(ye) 教育，消除社會(hui) 各界（包括用人單位）對職業(ye) 教育的偏見，實現普職分流，而非普職競爭(zheng) 的內(nei) 耗；同時要破除種種壁壘，讓市場競爭(zheng) 更充分，讓階層的活躍流動成為(wei) 可能，這才能激發出年輕人突破常規的勇氣，社會(hui) 才會(hui) 更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