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學視野下的“韌性城市”
發稿時間:2021-07-22 14:41:10 來源:《光明日報》
編者按
近年來,由於(yu) 極端天氣、自然災害、傳(chuan) 染病等突發事件頻頻發生,越來越多的城市開始重視提高自身抵抗不確定性風險的能力,重視韌性城市建設。特別是2020年初暴發的新冠肺炎疫情,讓我們(men) 對城市麵臨(lin) 的未知風險有了更直觀的感受。西方國家最早經曆了城市化,縱觀其城市發展的曆史,可以發現,麵對城市化造成的各種問題時,人們(men) 一直在探索解決(jue) 之道,如提出田園城市理論、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從(cong) 係統論的角度理解城市、可持續發展理念等,“韌性城市”的概念也呼之欲出。那麽(me) ,什麽(me) 是“韌性城市”?其理念是如何演進產(chan) 生的?歐美各主要城市在建設韌性城市方麵有哪些探索和實踐?我國應如何建設韌性城市?圍繞這些問題,本版特組織幾位青年學者進行研討,並邀請專(zhuan) 家予以點評,以期對我國韌性城市建設提供一些有益參考。
與(yu) 談人
李文碩 上海師範大學世界史係副教授
孫海鵬 河北大學曆史學院副教授
王瓊穎 蘇州大學社會(hui) 學院講師
主持人
徐欣蕊 上海大學曆史係博士研究生
1.“韌性城市”的內(nei) 涵和特征
主持人:本世紀初,國外學術界將“韌性”(Resilience,也譯為(wei) 彈性)納入城市和區域研究的範疇,提出了“韌性城市”概念。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hui) 發展第十四個(ge) 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韌性城市”也被作為(wei) 我國城市建設的目標。請各位老師首先談談什麽(me) 是“韌性城市”?它具備哪些特征呢?
李文碩:“韌性”的基本含義(yi) 是反彈、回到原始狀態。該詞最早用於(yu) 工程領域,隨後與(yu) 係統論相結合,出現了關(guan) 注生態係統互動關(guan) 係的“社會(hui) —生態韌性”概念。這一概念認為(wei) ,生態係統所呈現的不是靜止的、平衡的狀態,而是發展變化的狀態。複雜的社會(hui) 生態係統在應對各種幹擾時,應當具備持續不斷地學習(xi) 、創新、適應和改變等能力。城市是高度複雜的、開放的人類生態係統,既然“韌性”可以應用於(yu) 生態係統,當然也可以用於(yu) 城市。按照國際組織倡導地區可持續發展國際理事會(hui) 定義(yi) ,“韌性城市”指城市能夠憑借自身能力抵禦災害,減輕損失,並從(cong) 災害中快速恢複過來。它強調的是在麵對衝(chong) 擊和壓力時,城市具備預測、防範、應對衝(chong) 擊並從(cong) 中恢複的能力。這些衝(chong) 擊和壓力既可以是外部突發事件,又包括城市發展過程中自身產(chan) 生的問題,涵蓋自然災害、公共安全、社會(hui) 重大事件等維度。城市麵臨(lin) 的風險和挑戰是永遠存在的,所以韌性城市建設也是一個(ge) 持續不斷的過程。
孫海鵬:打造韌性城市,要求城市規劃者和決(jue) 策者能夠識別城市有可能遭遇的幹擾以及幹擾發生的頻率,實際上是要求從(cong) 單純關(guan) 注城市增長和效率轉向重視應對危害事件的能力。一方麵,如果隻關(guan) 注增長和效率,而忽視了城市在社會(hui) 、經濟和生態係統等方麵的複原能力,將導致城市無法充分應對外部衝(chong) 擊,長此以往城市係統可能會(hui) 僵化。另一方麵,城市人口密度高,有大量相互關(guan) 聯的基礎設施,形成了高度複雜的城市係統,即便是單一危機也可能波及整體(ti) 。當前,全球性氣候、環境的不確定性和風險性日漸增高,即便城市依靠技術等手段提高了應對風險的能力,依然會(hui) 麵臨(lin) 一些新的脆弱性。“韌性城市”理論就是對城市脆弱性的反應,強調城市係統通過合理準備,能夠具備應對不確定性的能力,實現公共安全、社會(hui) 秩序和經濟建設等正常運行。從(cong) 這一點來說,韌性城市與(yu) 近幾十年來被作為(wei) 共識的可持續發展有著共同的目標,都是要實現一種應對各類風險調整的穩定性。
王瓊穎:從(cong) 社會(hui) —生態互動關(guan) 係的角度來理解,可以發現韌性城市一般具有如下特征:其一,城市係統的多元性,表現在城市係統功能的多元化、受到衝(chong) 擊過程中選擇的多元性、社會(hui) 生態的多樣化以及城市構成要素間存在多個(ge) 維度的聯係等。其二,城市組織具有高度的適應性和靈活性,既體(ti) 現在物質環境的構建上,又體(ti) 現在社會(hui) 機能的組織上,離不開市民的積極有序參與(yu) 。其三,城市係統要有足夠的儲(chu) 備能力,一旦係統在突發的幹擾中發生崩潰,“備份”的係統可以發揮作用。要達到上述韌性城市所具備的特征,城市不能隻依靠物質環境的建設,而要從(cong) 經濟、社會(hui) 、環境、製度等多方麵著手,讓城市獲得係統性的營建、維護、反應和協調能力。
2.“韌性城市”理念在西方的演進
主持人:在西方城市發展的曆史上,各種挑戰和風險曾反複出現,人們(men) 采取一些措施來應對,因此“韌性城市”盡管是一個(ge) 新的概念,但在曆史上有其思想淵源和實踐,可以說是對傳(chuan) 統城市規劃理論的繼承與(yu) 再發展。請問西方城市史中有哪些典型的、應對城市風險的概念?這些概念與(yu) “韌性城市”概念有怎樣的關(guan) 係?
孫海鵬:英國是世界上第一個(ge) 城市化國家,城市最早經曆了各種風險挑戰,因此也最先開始思考如何規避風險並從(cong) 中複原。19世紀後期,英國城市的爆炸式增長導致汙染、擁擠等“城市病”難題,城市規劃學界開始思考如何從(cong) 整體(ti) 上重塑城市發展路徑,從(cong) 源頭增加應對風險的能力。最具代表性、影響最大的是1898年埃比尼澤·霍華德提出的“田園城市”理念。該理念首先強調“自足”,即核心城市的周圍分布著規模不大的衛星城,城市與(yu) 城市之間依靠便捷的公共交通相連。其次是重視“平衡”,即田園城市要綜合考慮環境、生活和產(chan) 業(ye) 的一體(ti) 化,城鄉(xiang) 之間要協調發展,城市的擴張尤其不能損害鄉(xiang) 村的發展。“田園城市”並沒有停留在理念上,萊奇沃思和韋林是英國最早建立的兩(liang) 座田園城市。此後,澳大利亞(ya) 、比利時、法國、德國、荷蘭(lan) 、波蘭(lan) 、俄國、西班牙和美國都湧現出一些“田園城市”或類似稱呼的示範性城市。
王瓊穎: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是規避風險的另一種典型理念,尤其是在德國、荷蘭(lan) 和瑞典,希望通過整飭空間形態,從(cong) 源頭規避城市可能麵臨(lin) 的威脅。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認為(wei) ,傳(chuan) 統的城市空間結構已經不能適應經濟和社會(hui) 發展需求,從(cong) 而產(chan) 生了貧民窟等一係列城市病。如果從(cong) 這些城市病入手,隻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無法從(cong) 根本上解決(jue) 問題。隻有按照理性原則,使城市空間和建築的結構與(yu) 功能適應當代經濟社會(hui) 生活的要求,才能保障城市安全、有序、良性發展。在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中,城市按照功能劃分成不同部分,每個(ge) 部分以單一功能為(wei) 主。1933年通過的城市規劃文件《雅典憲章》是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的集中體(ti) 現,它認為(wei) 應該從(cong) 根本上改變土地的使用方式和城市的功能布局,保持“各功能分區之間相互均衡的狀態”。有學者認為(wei) ,《雅典憲章》是重視城市韌性的典型,因為(wei) 該憲章追求城市的空間和時間秩序,在城市問題已出現的情況下,旨在通過規劃來使城市避免各種挑戰,達到長久的穩定狀態。
李文碩:田園城市和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是二戰前為(wei) 降低城市風險而提出的具有代表性的概念,從(cong) 規避和應對風險來看,韌性城市與(yu) 它們(men) 有一脈相承之處,都旨在強化調整城市的適應能力。但不同的是,二者都隻是從(cong) 城市空間形態入手增強城市規避和應對危機的能力,前者主張城市與(yu) 鄉(xiang) 村相融合、後者主張按照功能嚴(yan) 格分區,認為(wei) 這樣的城市形態能夠應對城市所麵臨(lin) 的內(nei) 外部威脅,保障城市健康有序發展。但城市是複雜的生態係統,完全依靠空間布局顯然不能全麵培育城市的韌性。而且,無論田園城市還是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都沒有擺脫工程韌性的線性思維定式,設想了一個(ge) 烏(wu) 托邦式的美好城市的未來景象。它們(men) 沒有從(cong) 城市係統動態演進的角度出發,沒有意識到城市的未來景象並不是固定不變的。隨著城市係統及其麵臨(lin) 的內(nei) 外部風險日漸複雜,尤其是二戰後,城市研究者對如何讓城市規避風險、應對挑戰並盡快從(cong) 危機中恢複過來,有了更深的認識。
主持人:請各位老師具體(ti) 談談,二戰後人們(men) 關(guan) 於(yu) 城市應對風險的深入認識表現在哪些方麵呢?
孫海鵬:城市係統理論是二戰後城市研究中廣泛使用的理論。城市不僅(jin) 是由人口和產(chan) 業(ye) 構成的空間,還是一個(ge) 複雜的係統,涵蓋了經濟、社會(hui) 、生態等多個(ge) 維度。研究者逐漸意識到,要識別和應對可能遭遇的幹擾,單純依靠物質基礎設施肯定是不夠的,需要一整套適應性的社會(hui) 機製,保證公民參與(yu) 、實現社會(hui) 平等。經濟多樣性與(yu) 調整能力、人口構成、社會(hui) 團體(ti) 的組織和應變能力,都是城市應對挑戰的重要考量。因此相比於(yu) 20世紀初,二戰後學術界逐漸開始從(cong) 係統的角度入手來理解城市如何應對挑戰。1977年底在秘魯利馬通過的《馬丘比丘憲章》認為(wei) ,功能單一的城市分區會(hui) 破壞城市的有機性和完整性,提出生活環境和自然環境之間應當保持和諧。這些論述與(yu) “韌性城市”的許多基本特征——比如係統的多元性、組織的靈活性——不謀而合,可以說向著今天的“韌性城市”理念又邁進了一步。
李文碩:除了從(cong) 係統的角度理解城市和城市問題,這一時期,公民參與(yu) 也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也就是在城市改造中了解市民的需求,以製定出合理的、科學的方案。20世紀60年代中期,無論是專(zhuan) 業(ye) 的城市規劃人員,還是研究城市問題的學者,乃至政府官員,都意識到公民參與(yu) 的必要性。美國聯邦政府在1966年啟動了示範城市項目,要求參與(yu) 項目的城市政府為(wei) 社區居民參與(yu) 城市改造提供必要的渠道。英國政府在1968年成立了由住房與(yu) 地方政府部長阿瑟·斯凱芬頓主持的委員會(hui) ,以便設計一種公眾(zhong) 參與(yu) 規劃開發的合適路徑。公眾(zhong) 是城市的使用者,他們(men) 切身體(ti) 會(hui) 到城市存在什麽(me) 問題,因此公民參與(yu) 不但可以激發市民參與(yu) 的熱情,也可以形成有活力的社會(hui) 係統。這一點,也是後來“韌性城市”理念的重要組成部分。
王瓊穎:人們(men) 在應對城市風險的過程中,對風險本身的認識也有所深化。法國數學家勒內(nei) ·托姆1972年提出的“突變理論”在包括城市研究在內(nei) 的多學科中得到應用,城市危機被解釋為(wei) 係統不連續甚至中斷的“突變”:城市環境或現有的社會(hui) 經濟關(guan) 係已無法適應當前的城市發展,整個(ge) 城市係統陷入不穩定的狀態。人們(men) 還意識到,諸如洪災、流行病等災難已不再是單純的“自然災害”,還包含一些人為(wei) 因素。正如德國社會(hui) 學家烏(wu) 爾裏希·貝克在《風險社會(hui) 》一書(shu) 中所指出的,人類憑借現代治理機製和手段應對風險的能力確有提高,與(yu) 此同時也產(chan) 生出一些人為(wei) 造成的新風險。這一點在城市社會(hui) 中表現得尤為(wei) 明顯,城市麵臨(lin) 的傳(chuan) 統風險的壓力減小了,但未知的、不確定的風險卻在增加。
3.建設韌性城市的探索和實踐
主持人:正如各位老師所講的,學者們(men) 對城市韌性的認識經曆了一個(ge) 深入的過程,尤其是二戰後開始從(cong) 係統論的角度理解城市,對城市未來麵臨(lin) 的不確定性風險也有了新認識,並且意識到公民參與(yu) 對城市應對風險調整的價(jia) 值,這些都是當下“韌性城市”理念的核心要素。具體(ti) 落實到實踐層麵,近幾十年來,歐美各主要城市在增強韌性方麵都有哪些探索呢?
王瓊穎:德國在這方麵較為(wei) 突出的例子是漢堡市。在1962年的水災中,漢堡市政府吸取了1892年因處置霍亂(luan) 疫情不夠透明、專(zhuan) 業(ye) 和迅速致使數萬(wan) 人患病甚至死亡的教訓,以緊急方式迅速集結軍(jun) 隊和警察部隊投入救災工作,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人員傷(shang) 亡和財產(chan) 損失。1962年水災過後,漢堡市一方麵建立起全新的綜合性防洪體(ti) 係,另一方麵將防災規劃納入城市治理決(jue) 策中。這座城市還借此重新評估城市未來發展方向,不但重新劃分了城市空間的功能,而且明確將提升抗壓能力和穩定性、增強危機適應力與(yu) 城市遠景發展聯係在一起。此外,德國韌性城市建設探索的重點還包括對公眾(zhong) 防災避災意識的培育,這一點可以為(wei) 培養(yang) 公眾(zhong) 共同參與(yu) 城市未來管理與(yu) 決(jue) 策的意識,塑造良好的輿論環境。
孫海鵬:二戰結束後,為(wei) 了應對“來自內(nei) 部的威脅”,倫(lun) 敦對城市中心區進行了大規模的再開發,提升城市基礎設施的質量。從(cong) 1946年開始,英國政府在倫(lun) 敦周邊陸續建立了數十座新城。這些新城中不隻有居住區,也有工廠、商店等設施,既能提供服務、又能吸納就業(ye) 。相較於(yu) 一般的中小城鎮,它們(men) 對大城市的依賴程度較低,相對自給自足。在20世紀70至90年代,英國通過城市更新增強城市韌性。1981年倫(lun) 敦組建了倫(lun) 敦碼頭區開發公司,1996年曼徹斯特市中心遭遇炸彈襲擊後,也建立了聯合開發公司來重建市中心。城市更新不是簡單的物質再造,在此期間,倫(lun) 敦和曼徹斯特積極鼓勵市民參與(yu) ,這與(yu) 韌性城市中的社會(hui) 韌性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政府部門、私人部門和社區組織的三方合作中,城市管理水平大為(wei) 提高。進入21世紀後,隨著恐怖襲擊、洪水災害等突發極端事件時時上演,“韌性”更是成為(wei) 英國城市規劃與(yu) 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考量。
李文碩:在美國,新奧爾良由於(yu) 地勢低窪,一直受到颶風、洪水、地麵沉降的威脅,在打造城市韌性方麵有著豐(feng) 富經驗。為(wei) 了抵禦災害,起初政府斥巨資建造防洪排洪體(ti) 係,但自然地理條件的不足隻是導致災害發生的一個(ge) 因素,工程領域的措施效果有限。新奧爾良種族歧視嚴(yan) 重,社會(hui) 分化明顯,生活在地勢低窪、公共服務薄弱的社區居民,受災害的影響尤為(wei) 顯著。2003年路易斯安那大學的一項調查發現,那些無法享受合格公共服務的居民中,隻有43%的人能夠在一場颶風中成功逃生。他們(men) 長期處於(yu) 災害的威脅中,韌性城市又從(cong) 何談起?2005年的卡特裏娜颶風,受災最嚴(yan) 重的仍然是隔離和被歧視的非洲裔社區。災後新奧爾良以韌性城市為(wei) 出發點開展重建,“公平”成為(wei) 被反複提及的詞匯。市政府建設了一批適合低收入家庭需求的住房,並提供公平合理的就業(ye) 機會(hui) ;創辦了“鄰裏規劃網絡”係統,每周舉(ju) 辦線上會(hui) 議,為(wei) 社會(hui) 組織參與(yu) 規劃和重建提供渠道。不過種族歧視在美國根深蒂固,所以受災最嚴(yan) 重的非洲裔社區變化有限。
主持人:當前我國正在推進以人為(wei) 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建設宜居、創新、智慧、綠色、人文、韌性城市。各位老師認為(wei) ,我國應從(cong) 哪些方麵建設韌性城市呢?
李文碩:我國韌性城市建設要從(cong) 中國的現實出發。當前我國城鎮化發展的現實是,人口流動的主要方向不再是從(cong) 農(nong) 村向單個(ge) 城市集中,而是轉變為(wei) 在城市群內(nei) 部的城市間流動,城市麵臨(lin) 的風險也就具有區域性和連鎖性的特點,牽一發而動全身。不過城市群也為(wei) 韌性城市建設提供了新的空間,城市之間可以互為(wei) 補充、發揮各自的比較優(you) 勢,集中優(you) 勢共建韌性城市群。因此,我國韌性城市建設要突破單個(ge) 城市的地域範圍,以城市群為(wei) 基本空間格局。一方麵,以城市群為(wei) 單位製定資源的分配規則,加強城市之間的協同發展,發揮城市之間、城鄉(xiang) 之間的聯動效應;另一方麵,以城市群為(wei) 單位建立區域風險監測預警體(ti) 係和應急資源保障合作機製,統籌重要戰略資源,完善電網、交通、綠化帶和公共衛生等基礎設施配套。同時,在對城市群進行總體(ti) 規劃時,應當考慮到如何通過協同區域內(nei) 各城市的建設,既能增強城市的韌性,又能增強城市群整體(ti) 的韌性。
王瓊穎:韌性城市是物質係統和社會(hui) 組織的有機結合。社區是我國城市治理的基本單位,也應當是韌性城市建設最基礎的載體(ti) 。從(cong) 我國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經驗中也不難發現,社區是疫情防控的基本單元。因此,重視社區力量,構建共同參與(yu) 的決(jue) 策機製是建設韌性城市必不可少的路徑。一方麵,完善基層治理體(ti) 係,發揮基層社區組織在應對危機和預警訓練中的作用;另一方麵,提升居民的風險防範意識和救災技能,使居民在麵臨(lin) 災害時有著一定的知識儲(chu) 備加以應對。此外,韌性城市建設還應當尤為(wei) 關(guan) 注低收入人群,使低收入家庭有合適的住房可以居住,保障基本民生。安全穩定的生活是凝聚社區力量的基礎,畢竟有韌性的城市離不開有韌性的人。
孫海鵬:城市是文化的容器,文化是城市的靈魂。韌性城市建設是一種文化品格的培育過程,離不開文化係統的韌性。在建設韌性城市過程中,應當重視文化的力量,以文化為(wei) 導向,通過舉(ju) 辦文化活動、建設文化機構,提升城市居民的價(jia) 值認同,增強居民對城市的歸屬感及對未來生活的信心,從(cong) 而積極主動地為(wei) 城市建設貢獻力量。因此,韌性城市建設應從(cong) 城市的文化品格入手,找到合適的切入點、建設路徑和重點。通過打造創新、有活力的城市文化,從(cong) 整體(ti) 上凝聚居民的共識,涵養(yang) 成熟的民眾(zhong) 心態,提高居民綜合素質。文化可以為(wei) 城市居民提供共同麵對挑戰的情感紐帶,構建城市的“軟”支撐。
專(zhuan) 家點評
廈門大學曆史學係教授韓宇:“韌性城市”概念是在本世紀初一係列重大城市威脅和災害的背景下產(chan) 生的,如2001年的“9·11”恐怖襲擊、2005年卡特裏娜颶風對美國新奧爾良地區的嚴(yan) 重破壞、2011年海嘯對日本福島核電站的破壞等。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更是催發了對城市應對突發性危機能力的迫切要求。幾位青年學者對“韌性城市”這一具有重大現實意義(yi) 的學術前沿問題進行討論可謂恰逢其時,值得肯定。有三個(ge) 方麵可圈可點。
其一,提煉出“韌性城市”的內(nei) 涵和基本特征。由於(yu) 學術界對“韌性城市”的具體(ti) 界定存有異議,準確把握其核心內(nei) 涵尤為(wei) 重要。就本質而言,城市的韌性指的是麵對衝(chong) 擊和壓力時的恢複能力,具有物質韌性、製度韌性、經濟韌性和社會(hui) 韌性等多重維度。韌性城市具有城市係統的多元性、城市組織的適應性和靈活性、城市係統的儲(chu) 備能力等方麵的基本特征。
其二,深入探察了“韌性城市”理念的曆史淵源。幾位青年學者從(cong) 二戰前的田園城市和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以及20世紀80年代的可持續發展理念中追索韌性城市的曆史淵源,提出了富有建設性的思路和看法。田園城市和現代主義(yi) 城市理念都主張從(cong) 城市空間形態入手提升城市規避和應對危機的能力,可持續發展理念則試圖采用增長管理的方法,設定效率、社會(hui) 和生態等目標來實現城市穩定發展,與(yu) 韌性城市均有異曲同工之處。
其三,通過典型個(ge) 案全麵展示韌性城市的具體(ti) 實踐。幾位青年學者從(cong) 各自的專(zhuan) 長出發,分別介紹了漢堡、倫(lun) 敦和新奧爾良的韌性城市實踐活動的得失。漢堡善於(yu) 在應對危機或災難過程中吸取經驗教訓,及時對危機中出現的各種問題進行有針對性的調整;倫(lun) 敦開展的大規模城市中心開發和新城建設,以及鼓勵市民積極參與(yu) 的做法,加強了城市的物質韌性、經濟韌性和社會(hui) 韌性;新奧爾良則凸顯了建設成果未能實現均衡共享、社區居民參與(yu) 度低等韌性城市建設存在的問題。
作為(wei) 一個(ge) 新的研究課題,韌性城市還有許多問題需要進一步探究。比如,其標準究竟是什麽(me) 。如前所述,城市的韌性指的是麵對衝(chong) 擊和壓力時的恢複能力,那麽(me) 究竟恢複到何種程度方可歸為(wei) 韌性城市?隻是“反彈”到遭受衝(chong) 擊前狀態的城市?還是將遭受衝(chong) 擊後重獲生機,但未能完全恢複原有狀態的城市也包含在內(nei) ?再比如,已有的研究多討論麵對突發危機或災難而展現的城市韌性,對其他類型的危機或災害則重視不足。事實上,在去工業(ye) 化的長期影響下,老工業(ye) 城市所展現出的韌性是極具價(jia) 值的問題,可以為(wei) 認識老工業(ye) 城市的轉型提供新的視角,並為(wei) 轉型路徑提供參考。
浙江師範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孫群郎:“韌性城市”指通過提高城市自身的能力來抵禦災害,減輕損失,並從(cong) 災害中迅速恢複過來。這是一個(ge) 新名詞,關(guan) 於(yu) 其內(nei) 涵和外延尚處於(yu) 探索階段。但無論如何,“韌性城市”所要解決(jue) 的是重大自然災害、嚴(yan) 重的社會(hui) 突發事件以及各種“城市病”,說到底仍然是要實現人類發展的可持續性。這樣一來,城市的韌性必然依靠人類在經濟、社會(hui) 和生態方麵的可持續性。
城市使生活更美好。自從(cong) 人類創造城市這個(ge) 新事物以來,人類社會(hui) 的發展就呈加速度的曲線上升的態勢。然而,城市為(wei) 人類社會(hui) 帶來文明開化和美好生活的同時,也同樣造成諸多煩憂和苦惱,即所謂的“城市病”。因此,從(cong) 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來,一些有識之士就開始探索治理“城市病”的良方,如英國人霍華德提出了田園城市理論,主張將城市與(yu) 鄉(xiang) 村結合起來,使城市實現自給自足。然而,城市是一個(ge) 典型的耗散係統,這種自給自足是不可能實現的。而且將鄉(xiang) 村引入城市,也就等於(yu) 把城市推向了鄉(xiang) 村或曠野,勢必造成城市蔓延式的發展,從(cong) 而給經濟、社會(hui) 和生態等帶來一係列問題。
20世紀前期出現的現代主義(yi) 規劃理論,根據理性主義(yi) 和功能主義(yi) 原則,主張將城市空間分為(wei) 居住、就業(ye) 、休閑和公用四大功能區,然後用快速公路將其連接起來。這樣的規劃將不同的功能區隔開,破壞了城市經濟和社會(hui) 文化的包容性和多樣性,而且增加了城市交通的負擔,是一種不可持續的發展模式。20世紀八九十年代又出現兩(liang) 種城市規劃和發展理論,即新城市主義(yi) 和精明增長理論。這兩(liang) 種理論是在70年代零增長策略碰壁的情況下提出的。因為(wei) 人類社會(hui) 經濟不可能零增長,否則將會(hui) 麵臨(lin) 滅頂之災。於(yu) 是,人們(men) 提出增長應該有理性、有限度、有組織,即“精明”的增長,主張建立功能混合和更高密度的城市社區,保護土地和大自然,大力開發舊城區,保護城市文脈。然而,大都市區仍然在蔓延,城市對農(nong) 地、曠野和野生動植物棲息地仍然構成了極大威脅,自然災害、環境汙染、社會(hui) 矛盾、經濟困境仍然困擾著廣大城鄉(xiang) 居民。
“韌性城市”的概念出現之後,幾位青年學者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前沿選題,通過回顧西方城市發展規劃史,分析了“韌性城市”理念的演進,並對其內(nei) 涵特征和具體(ti) 實踐進行探討,體(ti) 現了他們(men) 在學術上的修為(wei) 與(yu) 麵對學術難題時的勇氣,希望他們(men) 在這方麵的研究能夠有所突破,大有作為(we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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