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進程的快速推進，使愈來愈多青年懷揣著對現代化、科技感生活的向往湧入城市，希望借助城市的國際化視野成長發展，努力憑“一己之力”換取來之不易的“一席之地”。一線城市成為(wei) 單身人群聚集地，湧現出越來越多的空巢青年。

從(cong) 生活狀態、工作模式、心理壓力看空巢青年的生活圖景

疲於(yu) 奔碌的生活狀態。作為(wei) 背起行囊揮別家鄉(xiang) ，踏上城市逐夢之路的空巢青年，“忙碌”“拚命”早已成為(wei) 其代名詞。一日始於(yu) 鬧鈴的分秒必爭(zheng) 、一天加班或熬夜而極其疲憊的狀態是大多數空巢青年的真實寫(xie) 照。由於(yu) 工作通勤時間普遍較長，部分空巢青年提前幾小時擠入地鐵、公交，即使有少數自駕上班，也會(hui) 因大城市的人流、車流而倍感焦躁，這種“趕工”常態，也使得部分便利店速食、路邊攤點“乘機而入”，成為(wei) 空巢青年生活的必備食譜。一般空巢青年住處距離工作單位較遠，呈現出早出晚歸的景象，外賣或食堂為(wei) 空巢青年提供了節省工作時間的便利條件，在午休或午飯時交流探討工作經驗，糾結於(yu) 工作困境成為(wei) 常態。此外，部分領導傾(qing) 向於(yu) 將任務安排給空巢青年，獨居單身的特征使其不必過於(yu) 憂慮家庭與(yu) 事業(ye) 的平衡，加班成為(wei) 一些空巢青年的工作常態，工作和生活的界線開始逐漸模糊。即使下班後也並不完全意味著繁忙狀態的結束，高新技術與(yu) 社交媒體(ti) 的更新迭代更是加劇了生活工作的一體(ti) 化，家人朋友的情感問候與(yu) 上司領導的工作任務一並匯入。

單調機械的工作模式。空巢青年於(yu) 城市謀生立足的資本大多是自身較強的學識、眼界和綜合素質，但從(cong) 主觀因素看，空巢青年對於(yu) 個(ge) 人晉升空間、薪資福利待遇的期望也在找工作時或工作當中不斷降低，加之大部分工作日複一日進行著機械化的內(nei) 容重複，以及越來越明顯的分工化與(yu) 獨立化造成領導或同事間的淡漠關(guan) 係等客觀條件，也使得空巢青年越來越難以認同自身的尊嚴(yan) 與(yu) 價(jia) 值。而對於(yu) 少數學曆偏低、能力稍弱或由於(yu) 其他諸多原因難以找到工作的空巢青年，則開始通過電子產(chan) 品與(yu) 媒介向大眾(zhong) 展現生活場景以獲取生活經濟來源，如直播的興(xing) 起，成為(wei) 治愈空巢青年的一劑良藥。即使門檻較低、內(nei) 容形式單一，甚至對自身健康產(chan) 生影響與(yu) 危害，其周期短、高收入的特征也極大吸引著部分空巢青年。

鬱結難訴的心理壓力。“獨在異鄉(xiang) 為(wei) 異客”，大多數空巢青年下班歸家後在空無一人的房間無法感受到家的溫暖與(yu) 陪伴，疲憊迷惘的心靈更難以找到傾(qing) 訴的對象。全部寄托於(yu) 手機的情感交流也為(wei) 空巢青年的訴說增添了失真感，“每天演好一個(ge) 情緒穩定的成年人”，以減少父母親(qin) 友的擔憂。能使空巢青年敞開心扉暢聊的莫過於(yu) “同病相憐”的知心朋友，但由於(yu) 身處大都市，麵對麵訴說的機率並不大，而且彼此的生活軌跡或閑暇時間的不同也使得這種交流缺少一定的時效性和共情感，一些青年便用追劇、網遊等虛擬和短暫的娛樂(le) 方式消遣“空蕩蕩”的時光。然而，缺少陪伴與(yu) 傾(qing) 訴對象的空巢青年長時間承受各種壓力，必然會(hui) 滋生相應的心理疾病，加深了抑鬱症、焦慮症對空巢青年群體(ti) 的糾纏。雖然發達的市場經濟、豐(feng) 富的城市生活和開放的網絡社交係統等讓具有自主性的獨居生活越來越有吸引力，也更符合現代生活的要求，使得多數空巢青年呈現出不喜交往、遠離熱鬧的獨居日常。但實際上，一些空巢青年隻是偏好一定程度的個(ge) 人空間和自由，而同時又渴求有一些與(yu) 自己精神世界在同一層麵上的朋友進行交往交流。

從(cong) 物質層麵、精神層麵、社交層麵透視空巢青年的特征

物質層麵的拮據窘迫。作為(wei) 奔赴大城市的闖蕩者，空巢青年多數擁有本科以上學曆，無論是從(cong) 家鄉(xiang) 學到的“傳(chuan) 家”本領或是從(cong) 小城市金榜題名的“錦鯉”，都至少熟練掌握一項或多項專(zhuan) 業(ye) 技能，加之豐(feng) 富的理論儲(chu) 備以及社會(hui) 曆練，其自身具有一定的競爭(zheng) 力以便在城市工作立足。但同時大部分空巢青年來自於(yu) 農(nong) 村或中小城市，北上廣深對於(yu) 其既是實現理想抱負的“天堂”又是加重囊中羞澀的“地獄”。空巢青年的事業(ye) 一般處於(yu) 起步階段，並沒有充足的經濟來源和堅實的物質基礎，在原生家庭難以提供幫助的境況下，吃穿住行等方麵的開支加劇了空巢青年捉襟見肘的財務狀況。一些空巢青年選擇租住在邊遠郊區或市區房型小、條件較差的出租屋，還有部分空巢青年為(wei) 了盡量減輕負擔而尋求合租室友，若合租室友的性格品行、生活習(xi) 慣和工作特點等不盡相同，也會(hui) 不時產(chan) 生一些糾紛與(yu) 衝(chong) 突，不斷挑戰著空巢青年的心理底線和承受能力。這些都使得很多空巢青年對大城市的歸屬感和忠誠度降低。

精神層麵流露的孤寂空虛。“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yu) 我立黃昏”，早已成為(wei) 描繪多數空巢青年孤獨心聲的流行語。雖然有聲音認為(wei) 空巢青年擁有99%的自由和1%的寂寞，如果有後者占據上峰的時刻，那一定是生病。然而，即使空巢青年享受著獨居生活行動層麵的自由和為(wei) 夢想拚搏的快感，但學會(hui) 孤獨、享受孤獨仍是多數空巢青年印象最深刻的生活曆程與(yu) 成長轉變。獨自麵對複雜的社會(hui) 環境，形單影隻的他們(men) 無論麵對成功的喜悅或是受挫的心酸都難以與(yu) 人分享，“一人獨居，兩(liang) 眼惺忪，三餐外賣，四季淘寶”使得空巢青年的精神生活日漸空虛。部分空巢青年在網絡世界尋找出路，通過“絕地求生”“王者榮耀”等組隊網遊降低自身的孤寂與(yu) 被忽視感，但內(nei) 心的孤島依舊無法被徹底消除。此外，寵物成為(wei) 空巢青年除手機外的又一情感夥(huo) 伴與(yu) 精神寄托，這從(cong) 中國寵物經濟的快速發展中可見一斑。城市越大，人卻越渺小越孤獨，某餐飲店在一人用餐的客人麵前擺放玩具熊的視頻火爆全網的同時也映射著現代社會(hui) 人孤獨等級的提升，所謂“國際孤獨等級表”列出的一到十級孤獨程度，如一個(ge) 人搬家、一個(ge) 人看海、一個(ge) 人看電影……正在被空巢青年一一實踐。

社交層麵展現的單一冷漠。個(ge) 體(ti) 與(yu) 社會(hui) 的關(guan) 係作為(wei) 社會(hui) 學永恒的話題熱度一直不減，“無緣社會(hui) ”成為(wei) 網絡流行語，也呈現出人們(men) 開始普遍失去的三種緣分：社緣（社會(hui) 交往）、血緣（親(qin) 戚交往）和地緣（故鄉(xiang) 交往）。英國社會(hui) 學家齊格蒙特·鮑曼認為(wei) ，個(ge) 體(ti) 不得不麵對穩定的壓力，即不得不憑借個(ge) 體(ti) 的力量去解決(jue) 不斷變化的社會(hui) 條件帶來的不可預測性、非連續性和空虛。多數空巢青年的發展更強調自身的感受、權利，專(zhuan) 注自我興(xing) 趣與(yu) 能力的提升，更容易漠視對群體(ti) 及社會(hui) 的認同感、歸屬感，從(cong) 集體(ti) 和公共生活的視野中退縮。但從(cong) 個(ge) 人內(nei) 心層麵而言，空巢青年也懷有同他人溝通、交流感情的需求和願望，而大城市的快節奏生活、交通和時間成本卻加劇了空巢青年的焦慮情緒，對於(yu) 個(ge) 性、自由的社交犧牲使得“沒錢”“太忙”“無趣”成為(wei) 空巢青年最真實的理由。當前，交流互動不再受時間和空間的局限，極大程度消除了空巢青年拒絕社交的諸多借口，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使社交更加便捷高效。但網絡社交也為(wei) 空巢青年打造了無形的社交壁壘和線上牢籠，使其更傾(qing) 向於(yu) 匿名化和符號化的單一線上交流，通過社交軟件與(yu) 陌生人暢談以尋求一絲(si) 溫暖和慰藉。然而這種線上歡快、線下沉默的狀態，也成為(wei) 加劇空巢青年“社恐”的元凶。

從(cong) 城市融入、家庭關(guan) 係、自我認知入手分析空巢青年的困惑

城市融入的剝奪感。隨著城市化、現代化和工業(ye) 化的推進，社會(hui) 人口頻繁流動，以單向性、規模性、集中性的趨勢匯入一二線城市。大城市經濟、教育、醫療等資源化與(yu) 發達化所導致的“虹吸效應”使得勇於(yu) 突破和敢於(yu) 挑戰的空巢青年既作為(wei) 社會(hui) 流動的原因，又是社會(hui) 流動的產(chan) 物。然而，空巢青年從(cong) 外地遷徙式地“嵌入”城市，無論是居住階層的分化、群體(ti) 交往的隔離，還是晉升機會(hui) 的渺茫、交往活動的經濟成本等，都使其感受到自身實際社會(hui) 地位及生活改善程度與(yu) 預期存在的差距。這種高壓力感、低融入感、低效能感的彌漫不斷加速空巢青年剝奪感的上升，成為(wei) 遊離於(yu) 城市鋼筋混凝土之外的“邊緣人”或“局外人”。此外，空巢青年還麵臨(lin) 來自大城市“必備屬性”的最大難題。一方麵，以戶籍製度為(wei) 代表的城鄉(xiang) 二元機製對於(yu) 空巢青年而言不僅(jin) 限製了其職業(ye) 發展，也使空巢青年考慮社會(hui) 福利、後代教育等長遠問題時難以全方位、全身心地融入城市。另一方麵，難融情緒使空巢青年於(yu) 各大城市中的流動性增強，由於(yu) 不易與(yu) 本地居民建立穩定、深入的人際關(guan) 係等原因，也使其加劇了城市融入的剝奪感。

單身獨居的矛盾感。城鎮化和社會(hui) 轉型的擴大化使婚育觀念的變革成為(wei) 現代社會(hui) 的重要標誌之一，不同於(yu) 幾十年前濃重的集體(ti) 烙印，現代社會(hui) 作為(wei) 個(ge) 體(ti) 崛起的時代，人際關(guan) 係開始向著契約化方向發展。正如家庭關(guan) 係也正逐漸從(cong) 為(wei) 集體(ti) 利益和目標努力的法人群體(ti) 轉變成以個(ge) 人為(wei) 單位且為(wei) 其成員提供生活保障與(yu) 自由的私人領域，“多子多福”“養(yang) 兒(er) 防老”“父母在，不遠遊”等傳(chuan) 統社會(hui) 規範和價(jia) 值觀念正在不斷弱化。尤其在當下，晚婚晚育逐漸被人們(men) 接受，父母對子女選擇的幹預減少，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變得突出。而作為(wei) 獨生子女，習(xi) 慣擁有屬於(yu) 自己的房間、空間，促成其獨居生活方式的趨勢和潛意識。因此，空巢青年在此社會(hui) 氛圍和背景下不再盲目順從(cong) “父母之命”將結婚生子當成終生大事。良好素質和較高學曆使空巢青年在職業(ye) 和人生規劃方麵有自己的想法，“先立業(ye) 再成家”“多點人生閱曆”等成為(wei) 其平衡生活和工作的目標。這致使空巢青年即使在立業(ye) 過程中遭受挫折、在獨居環境中生發孤寂、在節慶假日中感到落寞，也寧願單身一人，直至尋到三觀一致、誌同道合的另一半，使得單身獨居的空巢青年群體(ti) 規模日漸壯大。

自我認知的動搖感。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認為(wei) ，每個(ge) 人都有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的從(cong) 低級向高級發展的需要，同時人總是會(hui) 基於(yu) 現實需求作出適合自身發展的選擇和規劃，隻有當這種理想抱負充分實現，個(ge) 人能力與(yu) 價(jia) 值得到發揮時，需要才能得到滿足。而空巢青年擁有較強的自尊自信意識，成為(wei) 支撐其不遠千裏闖蕩陌生城市的核心力量，大多數空巢青年認為(wei) “來日方長，時候未到”“隻要肯努力，總能闖出自己的天地”，但當其因為(wei) 某些條件的限製而倍感壓力又毫無成就感時心理則發生微妙變化，開始自我否定或自我懷疑。空巢青年總是在心理矛盾下不斷重構自我認知，新的環境、身份和體(ti) 驗催生出新的需要，其認知的改變不僅(jin) 局限在城市體(ti) 係下自我發展和自我實現的願望膨脹，也包含著在城市生存理念與(yu) 價(jia) 值觀念的改良中補充原有的認知，隨即外化為(wei) 對自我的質疑和批判。這雖然有利於(yu) 空巢青年認知、評價(jia) 、糾錯能力的提高，但每次反複重構與(yu) 新生的過程對於(yu) 空巢青年而言都是難以言說的艱辛，個(ge) 體(ti) 心理在新舊矛盾認知中徘徊，周而複始，負重前行。

（作者為(wei)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