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時7年之久的中歐投資協定談判終於(yu) 在2020年12月30日宣告完成，也是在2020年，一個(ge) 重要的變化悄然發生——前十個(ge) 月中國首次超過美國，躍升為(wei) 歐盟第一大貿易夥(huo) 伴。中歐投資協定為(wei) 何如此重要?未來中國和歐盟的合作和競爭(zheng) 前景會(hui) 發生什麽(me) 樣的變化?中國歐盟商會(hui) 主席伍德克(Joerg Wuttke)接受中新社“中國焦點麵對麵”專(zhuan) 訪，進行權威解讀。

　　訪談實錄摘編如下：

　　中新社記者：中歐投資協定談判在2020年底如期完成。您如何看待這一協定的意義(yi) 和價(jia) 值?

　　伍德克：這個(ge) 協定花了7年時間才談妥，期間我一度認為(wei) ，協定可能談不成了，但到了去年夏天，它又恢複了活力，而且幸運的是，協定在2020年12月份達成了。

　　我認為(wei) ，它有兩(liang) 方麵意義(yi) ：首先，中歐投資協定談判完成是一個(ge) 象征，說明歐洲和中國可以一起把事情辦成，我們(men) 可以達成一項對雙方都有利的協議，這是非常好的。

　　第二，它確實為(wei) 歐洲公司(進入中國)開放了更多的市場，也就是說它在中國內(nei) 部創造了更多的良性競爭(zheng) ，這對中國經濟也是有好處的。同時，它也為(wei) 中國企業(ye) 進入歐洲市場打開通道。對我來說，這個(ge) 談判的達成，真的是中歐雙方經過長期艱苦努力後形成的“雙贏”。

　　資料圖：中國的貨物通過中歐班列運往歐洲。林啟帆 攝

　　中新社記者：疫情發生以來，中國迅速恢複經濟讓不少歐盟企業(ye) 受益。據您了解，目前歐企對進一步加大對華投資持何種態度?在投資決(jue) 策過程中，歐企最看重中國市場哪些方麵?

　　伍德克：新冠肺炎大流行不是件好事，但它確實引起了一些討論，比如：我們(men) 是否應該把更多的資金分散開來?我們(men) 是否應該在其他國家做更多事?

　　中國歐盟商會(hui) 有1700多個(ge) 會(hui) 員，覆蓋中國的9個(ge) 城市。在10年前，我們(men) 做過一個(ge) 調查，問會(hui) 員企業(ye) “是否考慮離開中國?”當時，20%的受訪者有這個(ge) 想法。我們(men) 在2020年2月份又問了這個(ge) 問題，那時正是中國疫情形勢比較嚴(yan) 峻的時候，(這一次)隻有10%的受訪者說考慮離開。

　　中國經濟(每年)貢獻全球增長的30%，所以對企業(ye) 來說，待在這裏，參與(yu) 這個(ge) 市場非常重要。未來幾年，歐洲公司都會(hui) 繼續深耕中國市場，這一點不會(hui) 改變。

　　中國的製造業(ye) 一直是強大的，包括汽車、化工、機械、建築等行業(ye) (走在世界前列)。不過，中國在服務業(ye) 方麵有點落後。我希望中歐投資協定能夠為(wei) 保險、本地運輸、建築、醫療以及銀行等行業(ye) 投資更多地打開市場。

　　中國歐盟商會(hui) 主席伍德克(Joerg Wuttke)接受中新社“中國焦點麵對麵”專(zhuan) 訪。中新社記者 韓海丹 攝

　　中新社記者：隨著中歐(經貿)相互依存度加深，雙方競爭(zheng) 性也逐漸加強。今後歐盟企業(ye) 在中國的發展是否因此需要轉型?

　　伍德克：中國希望更加開放的這一事實，說明中國對引入競爭(zheng) 的渴望。競爭(zheng) 和需求才能推動研發和創新。你不能隻是把錢扔到實驗室，希望暢銷的好產(chan) 品憑空出現，(這一創新過程)必須建立在有人想買(mai) 這個(ge) 產(chan) 品的基礎上。這就是中國所扮演的角色，所以(創新)是一個(ge) 關(guan) 於(yu) 需求的故事，隻有需求才能帶來這樣的變化。

　　以德國汽車為(wei) 例，高端的汽車，比如說奔馳S係、寶馬7係或8係，在德國購買(mai) 者大多平均年齡50多歲，而這些產(chan) 品的中國消費者平均年齡是35歲。這個(ge) 需求的故事，在中國是由設備和信息技術驅動的。所以這不僅(jin) 有利於(yu) 歐洲公司為(wei) 中國市場開發汽車，也(有利於(yu) )為(wei) 全球市場開發產(chan) 品。這就是為(wei) 什麽(me) 中國不與(yu) 世界脫鉤、繼續向世界其他地區保持開放如此重要的原因。

　　14日中國歐盟商會(hui) 推出一個(ge) 關(guan) 於(yu) “脫鉤”的報告，說明脫鉤的危害，比如：它會(hui) 讓經濟變得七零八落、抬高價(jia) 格，讓問題變得更加複雜，所以我們(men) 希望把聲音傳(chuan) 遞給中國和歐盟政府，我們(men) 真正希望看到的是“掛鉤”。

　　中新社記者：同為(wei) 曆史悠久、文化燦爛的文明，中國與(yu) 歐洲能提煉出哪些共同價(jia) 值?您認為(wei) 中歐文化乃至文明進一步融合需要克服哪些障礙，能取得怎樣的前景?

　　伍德克：我覺得歐洲和中國的相似之處是對各方麵曆史遺產(chan) 的熱愛，我希望這種熱愛是不帶民族主義(yi) 寓意的，比如“我的遺產(chan) 比你的好”這種想法。我認為(wei) 這是基於(yu) 數百年文化積澱而衍生出來的審美(共同點)。中國購買(mai) 的全球奢侈品50%來自歐洲，如果沒有中國，法國、意大利等國就不會(hui) 生產(chan) 這些美麗(li) 的東(dong) 西。

　　我們(men) (也應該)意識到，他們(men) 背後有著非常不同的政治製度、經濟製度。我們(men) 必須承認這一點，你可以過你的生活，我可以過我的生活，但不要試圖去幹涉對方。我們(men) 看到現在有越來越多來自各方麵的幹涉，例如試圖糾正一個(ge) 人的思想或者行為(wei) ，我們(men) 把這種幹涉叫做商業(ye) 的政治化。但我們(men) 不希望被政治化，我們(men) 希望關(guan) 注的是消費者、我們(men) 希望建立供應鏈，這就是我們(men) 需要麵對的挑戰。

　　但總的來說，我認為(wei) 中國和歐洲的共同點是多於(yu) 對立麵的。

　　資料圖：當地時間2019年1月29日，第五屆中國—歐盟文化藝術節的一場演出結束後，擔任鋼琴協奏的荷蘭(lan) 鋼琴家拉爾夫·範·拉特與(yu) 京劇青衣演員煉雯晴攜手謝幕。中新社記者 德永健 攝

　　中新社記者：中德兩(liang) 國在製造業(ye) 領域合作尤其密切。當前中國正在加快彌補產(chan) 業(ye) 鏈供應鏈短板，這將給德國企業(ye) 帶來哪些機遇?雙方可以從(cong) 哪些方麵入手開展合作?

　　伍德克：中國和德國已經有很多合作了，比如汽車產(chan) 業(ye) ，主要是由幾個(ge) 在上海和長春等地布局的德國企業(ye) 推動的。(中德合作)發展出一個(ge) 十分興(xing) 旺的汽車產(chan) 業(ye) ，而且它已經成為(wei) 全球最大的汽車產(chan) 業(ye) 。

　　從(cong) 正在進行的技術合作上看，對中國來說，德國是一個(ge) 完美的合作夥(huo) 伴，而對德國來說，中國則是世界工廠，有能力製造生產(chan) 各種機器和化學品。

　　不過兩(liang) 者的合作關(guan) 係正在發生變化。對德國企業(ye) 來說，中國已經在很多方麵成為(wei) 全球競爭(zheng) 者，因此，兩(liang) 國不再是那種傳(chuan) 授技術的關(guan) 係，而是尋找一個(ge) 共存的方式，真正達成合作、共同麵對挑戰。例如：針對氣候變化，我們(men) 應該真正拿出解決(jue) 方案。

　　中新社記者：您對未來中國市場的願景或者說期待是怎樣的?

　　伍德克：如果看人均GDP，你會(hui) 發現，實際上，中國經濟增長軌跡跟日本、韓國差不多。中國其實才處於(yu) 起步階段，因為(wei) 改革開放才40多年，所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根據我的估計，未來10年，中國經濟增長將持續占到全球增長的30%。這相當於(yu) OECD(經濟合作與(yu) 發展組織)成員國產(chan) 出的總和。在我所從(cong) 事的化學品領域，中國在全球的占比達到60%。如一句美國俗語所說：“如果你不在餐桌上，你會(hui) 在菜單上”。所以，(歐洲企業(ye) )必須在這裏(在中國)，才能參與(yu) 進來。這就是為(wei) 什麽(me) 我們(men) 真的需要中國繼續開放、保持開放，這樣才能讓歐洲參與(yu) 中國的發展機會(hui) ，成為(wei) 中國的平等夥(huo) 伴。

　　中國歐盟商會(hui) 主席伍德克(Joerg Wuttke)接受中新社“中國焦點麵對麵”專(zhuan) 訪。中新社記者 韓海丹 攝

　　中新社記者：您1982年就來到中國，是對華合作經驗豐(feng) 富的企業(ye) 家，也是中國經濟發展過程的見證者和親(qin) 曆者。您如何評價(jia) kaiyun官方地址開放幾十年來的成果?其中令您印象最深刻的變化是什麽(me) ?

　　伍德克：1982年，我是個(ge) 年輕的學生，坐著火車從(cong) 德國穿越蘇聯來到中國。過去40年中國的發展，讓我感到難以想象。我還記得1993年在上海的時候，我曾看到浦東(dong) 的規劃。我想上海市政府肯定是瘋了，這怎麽(me) 建得出來?幾年後，很顯然它已經成為(wei) 現實。我在中國這麽(me) 多年，學到的一件事是，千萬(wan) 別低估中國快速解決(jue) 問題的能力。

　　我記得，我剛來到中國的時候，這裏(很少)有電話。但現在中國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電話、金融科技，所有的東(dong) 西……然後是人的變化。我剛來這裏的時候，人們(men) 要麽(me) 穿藍西裝，要麽(me) 穿綠西裝。女士則結婚的留短發，未婚的就編辮子，但現在上海已經是世界時尚之都。我很幸運能夠坐在“第一排”，近距離觀看中國經濟複興(xing) 的故事。

　　我不知道我會(hui) 在這裏待多久，但是希望我感染了我的孩子們(men) ，所以他們(men) 能見證(中國經濟)的下一個(ge) 階段。

　　中新社記者：您認為(wei) 對外企來說，在中國做生意，現在和十幾年前相比有什麽(me) 不同?您是怎麽(me) 看待這種變化，又是如何適應的?

　　伍德克：最主要的區別是競爭(zheng) 。中國企業(ye) 真的變得非常成熟，(外企)想要賺錢沒那麽(me) 容易了。過去是中國企業(ye) 做下遊，歐洲企業(ye) 做上遊，但現在不再是這樣了，而且這種變化並不僅(jin) 僅(jin) 發生在中國市場內(nei) 。

　　中國已經是一個(ge) 全球玩家，出現了很多優(you) 秀的企業(ye) 。我認為(wei) 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他們(men) 為(wei) 什麽(me) 以這麽(me) 快的速度，變得這麽(me) 好。坦率地說，歐洲需要走出自滿，嚐試向中國學習(xi) 。

　　歐洲與(yu) 中國的關(guan) 係，從(cong) 單向的想法提供者，變成雙向的，既向中國學習(xi) ，又努力提供解決(jue) 方案，同時又把一些思路和想法帶給中國。

　　資料圖：航拍在上海外高橋港區海通汽車碼頭等待出口的整車。殷立勤 攝

　　中新社記者：近年來中國一直在努力改善營商環境，您如何評價(jia) 中國改善營商環境的成效?未來應在哪些方麵繼續改進?

　　伍德克：如果你搜索世界銀行數據庫，可以看到過去幾年中國在營商環境方麵已經有很多進步。但鑒於(yu) 中國經濟的重要性，中國在營商環境方麵還有很大的提高空間。歐盟商會(hui) 每年都會(hui) 發布歐盟在華企業(ye) 建議書(shu) ，從(cong) 歐洲企業(ye) 角度為(wei) 中國經濟和營商環境的發展建言獻策，(建議書(shu) )有實實在在的400頁、900條建議。因為(wei) 如果中國贏了，我們(men) 也贏了。

　　我認為(wei) ，在決(jue) 策過程中，中國還有很多提升空間，同時透明度也應該繼續提升。當然，其中部分問題已經通過中歐投資協定得以解決(jue) ，這個(ge) 協定並不完美，但至少向前邁出了一步。

　　中新社記者：如果對投資中國的歐洲企業(ye) 給出2021年的投資建議，您會(hui) 說什麽(me) ?

　　伍德克：今年我覺得會(hui) 是很好的一年。因為(wei) 我們(men) 從(cong) 2020年(的低穀)走過來，今年的經濟運行非常好，今年中國可能會(hui) 有8%的增長。而且2021年是一個(ge) 五年計劃的開始，通常情況下都是不錯的。

　　歐洲企業(ye) 應該注意，留在中國市場的同時，還要注意市場信號，不僅(jin) 要看到客戶行為(wei) 的變化，而且要看到中國企業(ye) 在世界其他地方做什麽(me) ，從(cong) 而更早地獲得市場風向。

　　總的來說，歐洲企業(ye) 不能回避中國。即使有時候非常困難，你也必須留在這裏，因為(wei) 這至少意味著你有參與(yu) 這個(ge) 市場的機會(hui) 。我們(men) 商會(hui) 所做的，就是試圖為(wei) 那些其實還沒有參與(yu) 其中的人打開市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