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化創新推動“韌性城市”發展
發稿時間:2020-12-10 15:40:12 來源:解放日報 作者:徐錦江
2020年,人類無疑又走到了一個(ge) 十字路口。新冠肺炎疫情的發生,構成了一個(ge) 足以改變未來世界運行方式的關(guan) 鍵節點。這種影響不僅(jin) 體(ti) 現在經濟上、政治上,也體(ti) 現在文化上。
作為(wei) 人類生活的主要場所,城市從(cong) 其被命名的那一刻起就被賦予了太多關(guan) 於(yu) 美好生活的期許。亞(ya) 裏士多德有句名言:“人們(men) 來到城市是為(wei) 了生活,人們(men) 居住在城市是為(wei) 了更好的生活。”
但是,隨著城鎮化進程加快,城市這個(ge) 開放的、複雜的係統麵臨(lin) 的不確定性因素和未知風險也不斷增加。在各種突如其來的自然和人為(wei) 災害麵前,往往表現出極大的脆弱性。這正成為(wei) 製約城市生存與(yu) 可持續發展的瓶頸問題。
城市發展如何盡快實現華麗(li) 轉身,在新的時代語境中做到健康的韌性發展,不僅(jin) 事關(guan) 人類的生活狀態。更為(wei) 關(guan) 鍵的是,隻有真正做到城市的韌性發展,才能為(wei) 人類文化的傳(chuan) 承和創新提供最為(wei) 基礎的物質和空間保障。
韌性一詞源自拉丁文,意為(wei) “彈回”。學界大多認為(wei) ,韌性最早被物理學家用來描述材料在外力作用下形變之後的複原能力。1973年,加拿大生態學家霍林首次將韌性概念引入生態係統研究,定義(yi) 為(wei) “生態係統受到擾動後恢複到穩定狀態的能力”。
20世紀90年代以來,人們(men) 對韌性的研究逐漸從(cong) 生態學領域擴展到“社會(hui) —生態”係統研究。韌性的概念也經曆了從(cong) 工程韌性、生態韌性到演進韌性的發展和演變,外延不斷擴大,內(nei) 涵不斷豐(feng) 富,受關(guan) 注度不斷攀升。
新形勢下,如何提高城市係統麵對不確定性因素的抵禦力、恢複力和適應力,提升城市規劃的預見性和引導性,正在成為(wei) 研究熱點和焦點。
文化領域的韌性發展不是簡單複原,而是更高層麵上的“彈回”
城市是文化的容器。如果城市的發展不能保持足夠的韌性,那麽(me) 這個(ge) 容器就可能爆裂。
通過歸納分析國內(nei) 外有關(guan) 韌性城市的觀點,可大致概括“韌性城市”的基本內(nei) 涵,即能夠有效抵禦和應對外部重大突發風險與(yu) 衝(chong) 擊、在風險衝(chong) 擊打壓下快速恢複正常運行、通過學習(xi) 與(yu) 創新提升整體(ti) 功能和運行水平的城市。
概念的應用不是為(wei) 了簡單的理論創新,而是要在理論創新的過程中更好推動實踐的創新。“韌性城市”的理念,其實與(yu) 當前一再強調的高質量發展以及“五位一體(ti) ”總體(ti) 布局等具有內(nei) 在的一致性。由此,城市的韌性發展理應成為(wei) 城市高質量發展的科學路徑與(yu) 核心目標。
將韌性概念延伸至文化領域,即文化生態係統在麵對突如其來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因素時,同樣有一個(ge) 抵禦力、恢複力和適應力的問題。比如,疫情影響下的電影院就是一個(ge) 很好的觀察角度。電影院能不能盡快複蘇,複蘇到什麽(me) 程度,不僅(jin) 會(hui) 對電影產(chan) 業(ye) 產(chan) 生重要影響,也檢驗著疫情的控製程度,更考驗城市能不能通過文化創新得到韌性發展。
日前有報道說,2020年中國電影票房突破100億(yi) 元,國慶長假8天票房接近40億(yi) 元,讓人看到了電影市場的複蘇希望。但如果比較2019年642億(yi) 元的電影總票房就會(hui) 明白,這次疫情對電影產(chan) 業(ye) 的衝(chong) 擊究竟有多大。如何在疫情衝(chong) 擊下逐步恢複電影院的正常運行,實際上不僅(jin) 事關(guan) 電影業(ye) 發展,也是人們(men) 生活能否走出疫情、恢複正常社交的一個(ge) 重要指標。
在一些科幻電影中,“會(hui) 飛的汽車”可以緩解地麵交通擁堵、提升移動速率;“連接一切”的互聯網似乎使人不必親(qin) 自在場,就可以通過在線的形式完成工作和學習(xi) ……曾經的需求也不再是需求。但與(yu) 城市本身複雜的原生態文化性能相比,我們(men) 今天用來儲(chu) 存、傳(chuan) 輸信息的數字手段仍是相形見絀的。事實上,人類交往範圍越廣,參與(yu) 者越眾(zhong) ,就越需要提供更多便捷的公共交往空間,便於(yu) 愈加孤獨的人類麵對麵交流。
具有人文情懷的城市研究思想家芒福德曾被視為(wei) “落伍”,但此次疫情發生後,他的許多預言又一次喚醒了人們(men) 的警覺。芒福德說:“人類或者全力以赴發展自己最豐(feng) 富的人性,或者俯首聽命,任憑被人類自己發動起來的各種自動化力量支配,最終淪落到人性盡失、喪(sang) 盡天良的地步,淪為(wei) ‘異我’,即所謂‘史後人類’。這後一種抉擇將使人類喪(sang) 失同情心、情感、創造性,直至最終喪(sang) 失思想和意識。”
芒福德指出,我們(men) 需要構想一種新秩序。這種秩序須能囊括社會(hui) 組織的、個(ge) 人的,最後能囊括人類的全部功能和任務。隻有構想出這樣一種新秩序,我們(men) 才能為(wei) 城市找到一種新形態。或許,他的話有些地方還值得商榷,但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推動城市韌性發展的文化創新要有自覺意誌。也就是說,“韌性城市”在文化領域需要通過學習(xi) 、創新來提升功能與(yu) 水平。
還是以電影院為(wei) 例。現在,大型商場在最高層開設電影院,幾乎成為(wei) 標配。疫情的出現提醒我們(men) ,在今後的影院設計中除了逃生通道,也要注重通風與(yu) 間隔。或許,這場全球疫情會(hui) 帶來一場更具韌性的“電影院革命”“劇場革命”。
此外,這場全球疫情也在改變一些文化場景。比如,疫情期間出現了直播推廣新書(shu) 、雲(yun) 教育講座、露天文創市集等新的文化傳(chuan) 播和活動形式,短視頻成為(wei) 活躍的用戶場景,甚至有人認為(wei) 抖音名副其實地“抖”了“音”,改寫(xie) 了音樂(le) 行業(ye) 的發展路徑。
上述現象表明,文化領域的韌性發展不同於(yu) 其他領域,歸根結底要靠文化創新來實現。它不是簡單的複原,而是通過螺旋式上升,在更高層麵上實現“彈回”。
城市創新並非憑空而來,需建立在三個(ge) 維度的文化賦能基礎上
文化是城市的靈魂,是城市實現韌性發展的本質性力量。此次疫情在全球肆虐,重創的不僅(jin) 是經濟世界的健康發展、政治世界的良好互信,也對世界範圍內(nei) 的文化交流和文化進步帶來巨大的破壞作用。值此之際,文化和文明的力量就顯得彌足珍貴。如何以文化賦能城市的理念及其發展戰略,推動現代城市文明不斷進步,成為(wei) 城市實現韌性發展的主要路徑,甚至可能是唯一路徑。
放眼世界,各國在城市形態、城市管理等方麵日益趨同,但文化差別賦予了它們(men) 獨特的風貌,從(cong) 而讓我們(men) 可以直觀地區分出上海、巴黎、東(dong) 京、紐約和倫(lun) 敦。城市內(nei) 在的文化肌理,鑄就了各自的生活空間和城市性格,吸引著遊客的腳步。因此,唯有城市文化能為(wei) 舊城複興(xing) 注入新的力量,為(wei) 新城崛起鑄就不滅靈魂,為(wei) 城市在競爭(zheng) 中創新發展、脫穎而出提供土壤和資源。
文化的生命力在於(yu) 創新。無論是在知識方法層麵,還是在製度安排以及物化成果的轉化方麵,追求創新的文化精神和文化生命表達都是城市創新的內(nei) 在動因。城市文化的創新達成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需要建立在堅實的文化賦能基礎之上。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ge) 維度:
一是曆史的維度。
新時期的文化創新需要對傳(chuan) 統文化資源中的優(you) 秀基因進行充分挖掘與(yu) 利用,使其煥發新的生機。對於(yu) 一個(ge) 有著深厚文化積澱的城市來說,文化創新不是一味地為(wei) 新而新,而是要在傳(chuan) 承文化根脈的肌理上,實現新的生長。某種程度上,傳(chuan) 承即是創新。
城市曆史文化遺存是前人智慧的積澱,是城市內(nei) 涵、品質、特色的重要標誌。在城市更新中,要妥善處理保護和發展的關(guan) 係,注重延續城市曆史文脈,像對待老人一樣尊重與(yu) 善待老建築。隻有保留城市曆史文化記憶,才能讓人們(men) 記得住曆史、記得住鄉(xiang) 愁,進而堅定文化自信、增強家國情懷。
二是現實的維度。
文化研究學者雷蒙德·威廉斯認為(wei) ,文化是一種整體(ti) 的生活方式。按此理解,因為(wei) 疫情帶來生活方式的巨變,文化生產(chan) 和消費的整體(ti) 態勢必然會(hui) 呈現很多新的變化。文化的生命力在於(yu) 將文化傳(chuan) 承、成果創新與(yu) 人的現實生活緊密結合,在成為(wei) 人們(men) 精神力量的同時不斷激發個(ge) 體(ti) 參與(yu) 現實文化創造的積極性,並將新的文化要素持續融入現實生活,不斷創造新的文化內(nei) 容,使城市文化的特質更加鮮明、內(nei) 容更加豐(feng) 富、生活更加精彩。
未來的文化創新,可能會(hui) 集中在以線上內(nei) 容為(wei) 核心的數字文旅產(chan) 業(ye) 、線上線下聯動催生的產(chan) 業(ye) 優(you) 化升級以及各種類型實體(ti) 文化媒介的產(chan) 生等幾個(ge) 重要領域。隻有與(yu) 當下的時代和生活充分融合,文化創新才能繁榮發展。
三是空間的維度。
空間是現代城市的基本構成要素。從(cong) 空間的角度談文化創新,主要體(ti) 現在各種新型文化空間的培育和打造上。城市規劃師揚·蓋爾認為(wei) ,公共空間作為(wei) 滿足人們(men) 上學、上班、采購、散步、社交等活動需求的場所,不是“有了”就可以,而是要“有效”。要做到“有效”,就需要把滿足人的精神文化需求作為(wei) 設計的尺度和中心。
城市空間的文化創新,一般有兩(liang) 種生產(chan) 的路徑:一種是基於(yu) 城市居民的文化消費需求及文化發展的前瞻性預測,在多業(ye) 態融合的背景下打造以文化生產(chan) 、文化消費為(wei) 引領的公共文化空間;另一種是在舊城街區更新過程中,打造文化遺產(chan) 與(yu) 當代生活融合共生的綜合性公共空間。
這兩(liang) 種類型的城市空間,既是以文化為(wei) 靈魂的創新成果,又是推動文化創新不斷湧現的“孵化器”和“加速器”。
不能僅(jin) 僅(jin) 對標紐約倫(lun) 敦,而要以人民的幸福感和獲得感為(wei) 旨歸
城市的韌性發展最終是為(wei) 了促進和實現人的全麵發展。這看上去是一個(ge) 哲學意義(yi) 上的終極目標,卻是城市得以長期存續的根本依據。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看,“城市,讓生活更美好”不是一個(ge) 口號,而應該成為(wei) 城市主政者與(yu) 建設者的共同訴求。
但在實際的發展過程中,因為(wei) 種種原因,一些城市的發展往往會(hui) 偏離這一最終目標,短期的政績需求和形象工程成為(wei) 高速發展的重要驅動力。在此邏輯下,人的訴求經常被隨意忽略甚至刻意抹殺。對城市物質層麵或設施層麵的現代化追求,不同程度地遮蔽了人在城市中的主體(ti) 地位。
我們(men) 常說“人民至上”,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城市觀應該是一個(ge) 基本出發點。過去,有些人喜歡用西方的話語體(ti) 係來解釋中國的城市發展。的確,西方的城市文化理論和重要研究成果值得尊敬和運用,但也應該看到,中國城市在改革開放40多年裏的豐(feng) 富實踐和生動創新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並不是西方理論能夠完全描述並解釋清楚的。這就需要我們(men) 的理論工作者更積極地投身現實生活,用我們(men) 的沉思、眼光和學術智慧,梳理總結出具有中國特色的城市發展理論。
坦率地講,西方的城市文化理論講求的是多樣性、異質性,而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城市發展觀是更根本的理念。我們(men) 不能僅(jin) 僅(jin) 對標紐約、倫(lun) 敦、巴黎、東(dong) 京的指標體(ti) 係,而更需要以人民的幸福感和獲得感為(wei) 旨歸。
此次疫情防控中,尊老愛幼、睦鄰友好、敬重生命等中華文明理念發揮了很大作用,體(ti) 現出強大的文化韌性和中國智慧,極大地增加了文化自信。這啟發我們(men) 進一步思考:在公共文化中如何更好體(ti) 現東(dong) 方文明和中國智慧,並進一步有效下沉社區,加強基層社會(hui) 治理中的文化治理。
城市要韌性發展,文化創新不僅(jin) 必須,而且應該是一種自覺。文化創新為(wei) 城市韌性發展提供基礎的、根本的內(nei) 在動力,潤物無聲卻靜水流深、影響至遠。新形勢下,也隻有通過蓄儲(chu) 大眾(zhong) 點滴智慧,形成磅礴力量的文化創新,才能引領化危為(wei) 機、穩中求進,從(cong) 而把文化領域遭受的損失降到最低,恢複甚至超過原有的水平。
由此觀之,“人民城市”重要理念具有非常豐(feng) 富的內(nei) 涵。理解好、貫徹好這一理念,要求我們(men) 最大限度地發揮基層的首創精神,尊重並激活人在城市中的主體(ti) 地位和主體(ti) 意識,讓每個(ge) 人自覺成為(wei) 有創造力和想象力的活躍因子。
回顧曆史,人類是在與(yu) 各種疾病、災難搏鬥中不斷前進的。在這一過程中,或許有迷茫、有消沉,但更多的是奮起,是在砥礪中不斷前行。
此次疫情對城市發展提出了挑戰,但也催生了新的發現、新的思考。城市是貯存、流傳(chuan) 和創新文化的容器,用文化創新來開啟有韌性的生命經濟社會(hui) 發展模式,應該是值得期待、值得努力的。
(徐錦江係上海社會(hui) 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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