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在絲綢之路上的樞紐地位
發稿時間:2020-11-19 15:33:23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劉進寶
敦煌一名,較早見於(yu) 《史記》《漢書(shu) 》的記載,如《史記·大宛列傳(chuan) 》中“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漢書(shu) ·張騫傳(chuan) 》中烏(wu) 孫“昆莫父難兜靡本與(yu) 大月氏俱在祁連、焞煌間”;《漢書(shu) ·西域傳(chuan) 》中還記載“烏(wu) 孫本與(yu) 大月氏共在敦煌間”“大月氏……本居敦煌、祁連間”。
“敦煌”在《史記》《漢書(shu) 》中已經有了“敦煌”“焞煌”和“燉煌”三種寫(xie) 法。有學者認為(wei) ,有火字旁的“燉”是正體(ti) 字,“焞”是其異體(ti) 字,無火字旁的“敦”為(wei) 俗體(ti) 字。關(guan) 於(yu) 其含義(yi) ,東(dong) 漢應劭解釋說:“燉,大也;煌,盛也。”這其實主要反映了漢代敦煌的興(xing) 盛及其在中西交通中的重要地位。到了唐代,李吉甫在《元和郡縣圖誌》中解釋說:“敦,大也,以其廣開西域,故以盛名。”認為(wei) 此地對開發廣大的西域地區有重要作用。可見,對同一個(ge) 地名、同一件事,不同的曆史時代會(hui) 根據當時的情況作出不同解釋。
敦煌是絲(si) 綢之路的咽喉
在張騫出使西域前後,漢武帝還派遣霍去病率兵攻打河西的匈奴。擊敗匈奴後,漢王朝設置了包括敦煌郡在內(nei) 的河西四郡,並在敦煌郡城的西麵修建了玉門關(guan) 和陽關(guan) ,作為(wei) 扼守西域進入河西、中原的門戶。
敦煌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東(dong) 接中原,西鄰今新疆,自漢武帝時期(前140—前87年)以來,就一直是中原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和軍(jun) 事重鎮。從(cong) 敦煌出發向東(dong) ,通過河西走廊就可到達古都長安、洛陽。從(cong) 敦煌西出陽關(guan) ,沿昆侖(lun) 山北麓,經鄯善(若羌)、且末、於(yu) 闐(和田)至莎車,穿越蔥嶺(帕米爾高原)可進入大月氏、安息等國,這條通道就是著名的絲(si) 綢之路的南道;而從(cong) 敦煌出玉門關(guan) 北行,沿著天山南麓,經車師前王庭(吐魯番)、焉耆、龜茲(zi) (庫車),到達疏勒(喀什),然後越蔥嶺,進入大宛、康居、大夏等地,這條通道就是絲(si) 綢之路的北道。隋唐時期,由於(yu) 中外經濟文化交流加強,在原絲(si) 綢之路北道之北又出現了一條新北道,即出敦煌至伊吾(哈密),再經蒲類(巴裏坤)、鐵勒部,過今楚河、錫爾河而達西海(地中海),其在我國境內(nei) 大致是沿著天山北麓而至中亞(ya) 。
敦煌總扼兩(liang) 關(guan) (陽關(guan) 、玉門關(guan) ),控製著東(dong) 來西往的商旅。而絲(si) 綢之路的這三條道路都“發自敦煌”,然後經“西域門戶”的伊吾、高昌(今吐魯番)、鄯善而達中亞(ya) 、歐洲,敦煌是其咽喉之地,這就清楚說明了敦煌在中西交通中的重要地位和樞紐作用。
1907年,斯坦因在敦煌西北的一座長城烽燧下發現了一個(ge) 郵袋,裏麵裝著8封用粟特文所寫(xie) 的信件,其中5封相對完整,學界將其稱為(wei) “粟特文古信劄”。根據百年來世界各國學者的研究、解讀,這些信是從(cong) 姑臧(武威)、金城(蘭(lan) 州)和敦煌發送的,是這些地方的粟特商人寫(xie) 給家鄉(xiang) 薩馬爾罕(今烏(wu) 茲(zi) 別克斯坦)貴人(自由民)以及樓蘭(lan) 等西域地區的其他粟特商人的書(shu) 信。從(cong) 這些粟特文信件可知,這個(ge) 以姑臧(武威)為(wei) 大本營的粟特商團,活動範圍很廣,他們(men) 東(dong) 到洛陽、鄴城(河北邯鄲南),西到薩馬爾罕,經營的商品有黃金、麝香、胡椒、樟腦、麻織物、小麥等,當然還有絲(si) 綢。這組書(shu) 信寫(xie) 於(yu) 西晉末年(312年前後),真實地反映了絲(si) 綢之路上的商業(ye) 貿易活動。
作為(wei) 絲(si) 綢之路“咽喉”的敦煌,是東(dong) 西方貿易的中心和中轉站,被稱為(wei) “華戎所交一都會(hui) ”,而敦煌就是伴隨著絲(si) 綢之路的興(xing) 盛而走向輝煌的。不論絲(si) 綢之路分為(wei) 幾條道路,其走向如何變化,敦煌都是唯一不變的吐納口,故而成為(wei) 東(dong) 西方文明交匯的樞紐。
敦煌郡的設置是開通中西交通的結果
漢武帝打敗匈奴,將河西地區歸入漢的版圖後,漢王朝為(wei) 了進一步開發河西,保護中西交通,便在河西地區推行了一係列政治、經濟措施。包括敦煌郡在內(nei) 的河西四郡的設置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項。
敦煌建郡的年代,《漢書(shu) 》的記載就不一致,《漢書(shu) ·武帝紀》載,元狩二年(前121年)“秋,匈奴昆邪王(即渾邪王)殺休屠王,並將其眾(zhong) 合四萬(wan) 餘(yu) 人來降,置五屬國以處之。以其地為(wei) 武威、酒泉郡。”元鼎六年,“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徙民以實之。”而《漢書(shu) ·地理誌》則載,“酒泉郡,武帝太初元年開。”“敦煌郡,武帝後元(元)年分酒泉置。”
正是由於(yu) 史籍文獻記載的不同,20世紀40年代以來,許多學者依據《史記》《漢書(shu) 》和考古新資料,對敦煌郡的設置時間進行了深入研究,但結論頗不一致。主要有元鼎六年(前111年);元封四到六年間(前107—前105年);太初四年(前101年)或稍後;天漢三年(前98年);太初元年(前104年);天漢二、三年後至征和二年(前91年)以前;後元元年(前88年)等意見。
考古學家黃文弼指出,漢代於(yu) 西北邊塞凡有設置,或與(yu) 重大軍(jun) 事行動有關(guan) ,或屬交通方麵之必需。如“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而武威、張掖郡的設置則是為(wei) 了隔羌胡交通。即著力開通東(dong) 西交往的線路,極力阻隔南北方向的聯係。這也從(cong) 一個(ge) 側(ce) 麵說明了河西郡縣的設置在絲(si) 綢之路的開通和經營方麵的重要作用。敦煌郡的設置,就是漢王朝經營西域的重要成果。太初元年(前104年),漢王朝為(wei) 了進一步擴大在西域的影響,拜李廣利為(wei) 貳師將軍(jun) ,率數萬(wan) 人“以往伐宛”。太初二年,李廣利伐宛失利,“還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使使上書(shu) 言:……天子聞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門,曰軍(jun) 有敢入者輒斬之!貳師恐,因留敦煌”。李廣利伐大宛是漢代經營西域的重要行動,“數萬(wan) 人”的戰鬥隊伍必定配備有大量的力役運輸等。這樣大規模的出兵西域,後方必有布置,當時的敦煌,對漢王朝來說正是經營西域的前沿基地,對於(yu) 進入西域的漢朝兵士來說,又是後方基地。所以在此時設置敦煌郡,既可以備軍(jun) 事之轉輸,又有利於(yu) 中西交通。
敦煌是經營西域的基地
敦煌既是絲(si) 綢之路的“咽喉”,又是中原王朝經營西域的基地。在我國曆史上,特別是漢唐之間十多個(ge) 建都長安的王朝,都注重加強西北方麵的防禦,尤其重視對河西走廊的經營。清代顧祖禹在其《讀史方輿紀要》中說:“昔人言:欲保秦、隴,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就合乎邏輯地總結了這方麵的曆史經驗。
敦煌既是經西域來中原僧侶(lv) 、使節、商人的最初落腳點,也是西去僧侶(lv) 、使臣和商人告別故國的地方。在漢代,凡是罷都護、廢屯田之時,政府派人迎接吏士,“出敦煌,迎入塞”,就算完成了使命。對當時的旅行者來說,“西出陽關(guan) ”意味著淒涼的離別,“生還玉門”象征著幸福的重聚。另如貞觀初年玄奘西行時,就是從(cong) 瓜州、敦煌間偷渡出境的。當貞觀末年玄奘返回之時,唐太宗便“令敦煌官司於(yu) 流沙迎接”。
隋煬帝時,“西域諸胡多至張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裴矩在河西通過胡商對西域情況作了一番調查、了解,並根據其掌握的實際情況寫(xie) 了《西域圖記》三卷,上奏朝廷。當隋煬帝召見裴矩時,他又講了一些西域、河西的情況及發展絲(si) 路貿易的重要性,並指出吐穀渾也不難攻下。帝於(yu) 是慨然慕秦皇、漢武之功,“甘心將通西域”。
為(wei) 了打通絲(si) 綢之路,隋煬帝西巡河西。大業(ye) 五年(609年),由大鬥拔穀(今甘肅省民樂(le) 縣扁都口)而“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設等,及西番胡二十七國謁於(yu) 道左。”西巡大大促進了絲(si) 路貿易的繁榮。早在裴矩經營西域時,就常常往來於(yu) 敦煌以至西域之間。隋煬帝在接待西域使者和商人的同時,還派韋節、杜行滿等人出使西域。他們(men) 到達克什米爾、印度等地,得到了瑪瑙杯、佛經、獅皮、火鼠毛等奇珍異寶。
唐王朝建立後,仍積極經營西域。在打敗北方的勁敵東(dong) 突厥後,就轉而進軍(jun) 西域。貞觀十四年(640年),唐太宗平定高昌,貞觀十八年又攻焉耆,二十二年破龜茲(zi) ,到唐高宗顯慶三年(658年),終於(yu) 扼製了西域地區最大的對手西突厥,西域各政權的宗主權也正式從(cong) 西突厥轉移到唐朝手中。在唐朝經營西域的這些活動中,敦煌除了作為(wei) 唐朝進軍(jun) 西域的物質供應基地外,沙州(唐朝在原敦煌郡設沙洲)刺史也曾親(qin) 自率兵參加了諸如攻取龜茲(zi) 的戰鬥。此後,在唐朝與(yu) 西突厥、吐蕃餘(yu) 部爭(zheng) 奪西域的鬥爭(zheng) 中,沙州(敦煌)是協助安西都護府(駐龜茲(zi) )控製西域的重要力量。
唐朝前期,除了高宗永隆二年(681年)“西邊不靜,瓜沙路絕”和玄宗開元十五年(727年)吐蕃一度攻占“瓜沙”外,敦煌一直是唐王朝經營西域的重鎮。當時敦煌的集市上,既有內(nei) 地來的漢族客商,也有從(cong) 中亞(ya) 各國來的胡商。胡商的來源很多,如阿拉伯、北非、東(dong) 羅馬帝國、波斯、印度半島諸國等,都與(yu) 唐有所謂“通貢”“通使”的商業(ye) 貿易關(guan) 係。敦煌城東(dong) 沙州十三鄉(xiang) 之一的從(cong) 化鄉(xiang) ,就是由陸續定居下來的粟特商人構成的。
唐中葉以後,中國的經濟重心和政治重心逐漸南移,海上交通日益發達,陸上絲(si) 綢之路逐漸衰落,敦煌也隨之失去了往日的輝煌。可以說,敦煌的出現、發展、繁榮和衰落,正是絲(si) 綢之路興(xing) 衰的標誌。當絲(si) 綢之路暢通、中西文化交流頻繁時,敦煌就繁榮、興(xing) 盛,當絲(si) 綢之路被阻斷時,敦煌逐漸走向衰敗。尤其是明朝劃嘉峪關(guan) 為(wei) 界後,敦煌便被棄置關(guan) 外,變為(wei) 荒涼之地,遂徹底失去了在絲(si) 綢之路上的重要地位。
(作者:劉進寶,係浙江大學曆史學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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