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高考改革自2014年在浙江、上海啟動首輪以來，全國各地分階段分地域穩步推進中。2017年，京津魯瓊作為(wei) 第二批試點省市開始高考綜合改革，並在2020年迎來了首批“3+3”新高考考生。2019年，廣東(dong) 、江蘇、河北、重慶、遼寧、福建、湖南、湖北8省份作為(wei) 第三批新高考改革試點省市，采用了“3+1+2”方案，在2021年也將迎來新高考“首秀”。

　　此輪高考改革以生為(wei) 本，從(cong) 尊重學生興(xing) 趣、特長角度出發，賦予學生更多選擇權。然而，在今年第二批試點省市的高考中，賦分選科引起一些爭(zheng) 議和困惑。第三批8省份高考方案增加的“1”(物理或曆史為(wei) 必選科目)，又產(chan) 生重回文理分科老路、限製考生選擇權的質疑。新一輪高考改革伴隨著爭(zheng) 議持續推進，應該如何堅守改革初衷，保證公平兼顧科學?

　　1 分省分階段試點，給予學生更多選擇權

　　在此輪高考改革方案中，考試科目與(yu) 內(nei) 容的改革是其中一個(ge) 重要內(nei) 容。語數外3科是必考科目，而另外3科選考科目由學生自己選擇。在首批改革試點地區，上海是6個(ge) 科目中任選3科，浙江則是7選3，這就分別給了學生20種和35種選擇組合，體(ti) 現了尊重學生選擇性，尊重學生興(xing) 趣、特長發展的改革取向。

　　第二批改革試點省市沿用了上海6選3的選科方案，即“3+3”模式，第一個(ge) “3”是語數外3科作為(wei) 高考統考科目，第二個(ge) “3”是從(cong) 物化生史地政6科中任選3科作為(wei) 高中學業(ye) 水平測試中的高考選考科目，以等級賦分的方式計入總分。

　　以北京為(wei) 例，“3+3”模式分為(wei) 統一高考與(yu) 等級性考試兩(liang) 類科目。2020年高考考試科目為(wei) 語文、數學、外語3門科目，每科滿分150分;高中學業(ye) 水平等級性考試，考試科目為(wei) 思想政治、曆史、地理、物理、化學、生物6門，考生自主選擇3門。根據“折算賦分方案”，等級性考試成績由高到低分為(wei) A、B、C、D、E共5等，其中A等占考生比例的15%，B等占40%，C等占30%，D等占14%，E等不超過1%。

　　北京大學元培學院學生、北京2020年應屆高考生小詹表示，新高考模式豐(feng) 富了學科選擇，一定意義(yi) 上能夠減輕應考壓力，因為(wei) 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傳(chuan) 統文科或傳(chuan) 統理科的學科組合，自主選擇等級性考試科目充分尊重了學生的興(xing) 趣，對學生個(ge) 人的長遠發展更有益處。

　　第三批改革試點8省市在第二批“3+3”的基礎上做了調整，采用了“3+1+2”的模式，規定了選考科目中必須有物理或曆史當中的一科，另外兩(liang) 科在餘(yu) 下的科目中任選，這個(ge) 模式給考生提供了12種選擇。

　　作為(wei) 第三批改革試點區，遼寧省本溪市高級中學高三年級主任李金秀說，“3+3”模式下很多人不選物理，“3+1+2”規避了這一點，更為(wei) 科學。從(cong) 目前來看，新高考改革還是給學生提供了一些選擇權。“以我校為(wei) 例，以前分文理，學校1000人中選文科的300人左右，而現在選擇學地理科目的有400多人，選學政治的有400多人。”

　　2 選科賦分帶來挑戰

　　新高考改革也給學校、老師、家長、考生帶來挑戰。

　　新高考的選科必然導致中學教學的改革，首先是走班製。走班製對學校的師資、場地、管理都有更高的要求。多個(ge) 試點省市的學校校長告訴半月談記者，新高考帶來的困難包括教室不足，師資有的過剩閑置，有的普遍短缺，教師編製跟不上、積極性不高，教學班、行政班交叉管理有難度等。

　　南方某中學校長說，盡管目前“3+1+2”已縮小了學生的選擇範圍，但仍不同程度麵臨(lin) 教師、教室的困難。有的城區學校麵積小，基本一個(ge) 多餘(yu) 教室都很難提供;有的學校曆史、政治教師數量有限，教師調配存在困難。雖然理論上有12種選科組合，但有的農(nong) 村學校可能隻能提供給學生三五種選擇，條件稍好的城區學校能滿足7到9種選科組合已經相當不錯了。

　　半月談記者在采訪中發現，雖然改革的初衷是讓學生從(cong) 自己的興(xing) 趣出發選擇考試科目，然而在實際操作中，相當一部分學生、家長或學校更多是從(cong) 避開競爭(zheng) 、更易拿高分、將來好就業(ye) 等功利角度出發來選科。

　　東(dong) 北一所高中高三學生小張說：“看現在整個(ge) 環境，報物理的同學最多，同學中學不好硬學的也有，就是覺得理科更好就業(ye) 、可選報的專(zhuan) 業(ye) 更多。”該校高三學生小李說，他們(men) 班原來有不少同學想選地理，後來改成了生物，因為(wei) 有說法是生物全省報的人更多，比較容易進前15%，拿A級。

　　清華大學機械工程學院學生、北京2020年應屆高考生小趙說，雖然新高考改革讓高中生對學科有了更大的選擇度，但老實說，高中生對自己的認識還是比較有限的，不少同學實際上並沒有特別喜歡、特別熱愛的學科，還是像以前那樣依據老師、家長的想法以及大學的專(zhuan) 業(ye) 要求選科。有些學校擔心學生自己做不好選擇，或者師資不夠豐(feng) 富，還是按照傳(chuan) 統的學科組合進行教學。

　　剛剛過去的北京新高考令部分家長、學生對等級賦分製公平性和科學性產(chan) 生顧慮。一些北京家長認為(wei) ，賦分分數(等級分)的高低受一起參加選考的考生人數影響，一旦個(ge) 別科目發生考生棄考的情況，選考群體(ti) 的原始得分分布有可能會(hui) 呈極端負偏態，這時很多中上水平考生的等級分數就會(hui) 比應有水平被低估很多。

　　賦分分數(等級分)的高低受出題的難易程度影響非常大。有家長舉(ju) 例說：假設北京有48000名高考生，其中8000名選考A科目，如果有次考試出題者覺得難易適中，有480人考滿分，那麽(me) 考99分的第481人按照現行的等級分賦分規則將被賦為(wei) A4等級91分，此時，99分和100分的差距被等級轉換分給擴大了。如果A科目出題非常難，全北京市選考此科目的考生最高分為(wei) 95分，並且隻有一人，第二名為(wei) 89分，那麽(me) ，第一名和第二名也將同時被賦為(wei) A1等級100分，這就帶來不同分數的高分學生大量同分，難以區分的怪現象。

　　一位北京今年的高考生表示，從(cong) 最終的高考分數來看，2020屆的分數明顯比上一屆高，且分數分布更密集，區分度很小，這與(yu) 等級性考試的賦分方式有關(guan) ，等級賦分隻能展示頭部學生的學科優(you) 勢，並不能展示所有學生的真實水平，這就增大了中段學生的壓力。

　　3 繼續深化改革的路徑在哪裏?

　　北京師範大學中國教育創新研究院院長、中國基礎教育質量監測協同中心首席專(zhuan) 家劉堅認為(wei) ，新高考增大了學生在高中階段的選擇自由，包括選課的自由和考試的自由。“對中國的高中教育而言，高中生有選擇一定比沒有選擇好。”劉堅說，高中階段的項目製學習(xi) ，能夠讓學生發揮興(xing) 趣愛好、特長潛能，對於(yu) 學生來說非常重要。

　　在他看來，降低共同必修內(nei) 容的比例，增加高中階段課程和高考的選擇性，在選擇中學會(hui) 選擇，在選擇中發現個(ge) 人的興(xing) 趣、愛好、特長、潛能，在選擇中規劃自己未來的人生，這是國際基礎教育的發展趨勢，也是國家培養(yang) 高素質人才的必行之路，關(guan) 乎整個(ge) 國家未來競爭(zheng) 力。劉堅表示，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激發青少年與(yu) 生俱來的好奇心與(yu) 求知欲，是實現人才強國的必由之路。

　　事實上，先行先試的省份都在為(wei) 改革探路，積累可行經驗。比如第三批“3+1+2”的試點方案就是在前兩(liang) 批試點基礎上的調整和優(you) 化。

　　北京大學考試院的一項實證研究顯示，自從(cong) 江蘇高考改革以來，“3+3”模式下物理遇冷，江蘇籍學生進入大學之後的數理水平呈現出越來越明顯的下降趨勢，在參加物理、化學等國際奧賽的頂尖學生中，已漸漸難覓江蘇籍學生的身影。因此，第三批試點省市對學生選擇權設製了一定限製，物理成為(wei) 必選科目之一。

　　中國教育學會(hui) 原會(hui) 長鍾秉林說，這種調整一方麵尊重了學生興(xing) 趣、特長的發展，另一方麵也解決(jue) 了改革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由各個(ge) 省份進行嚐試。

　　對於(yu) “增加物理或曆史為(wei) 必考科目之一是否又回到文理分科的老路上”的質疑，一些專(zhuan) 家認為(wei) ，過去文理分科對於(yu) 學生而言隻有2種選擇，現在“3+1+2”仍然給學生提供了12種選擇，這就是進步。鍾秉林說，學生在高中階段過早地文理分科會(hui) 造成知識體(ti) 係的不完善，進到大學還要補課，影響人才培養(yang) 質量。每一項改革舉(ju) 措都充滿了爭(zheng) 議，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們(men) 關(guan) 鍵是要做一個(ge) 科學的研判，做一個(ge) 正確的選擇。

　　多位教育工作者認為(wei) ，新高考實施之後，學生進校選科製、分層教學、分組學習(xi) 、走班教學成為(wei) 一種常態。我國教育差異性比較大，有區域差異、城鄉(xiang) 差異、校際差異，要尊重這個(ge) 現實，多樣化探索。目前出現的全走班、中走班和小走班3種不同的模式，可以根據學校具體(ti) 的校情進行探索，不能一個(ge) 模式一刀切。

　　專(zhuan) 家表示，改革的方向是對的，在實施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可以進一步論證和研究，比如考試的難度係數，考試的時間點，學生選科的指導怎麽(me) 樣更加科學，選考的賦分如何更加科學、具有可比性，在綜合素質錄取中如何進一步保證它的公平性，如何關(guan) 注弱勢群體(ti) 等一係列的問題。總之，高考改革一定要堅持改革的初心，不要改了之後又回到應試教育的老路。

　　來源：《半月談》2020年第21期

　　半月談記者：鄭天虹 魏夢佳 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