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全球經濟呈明顯下行趨勢。經濟是肌體(ti) ，金融是血脈，兩(liang) 者共生共榮。在構建以國內(nei) 大循環為(wei) 主體(ti) 、國內(nei) 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中，金融應該發揮哪些重要作用?金融業(ye) 如何迎接新挑戰，抓住新機遇，以高質量發展滿足經濟社會(hui) 發展和人民群眾(zhong) 需要?本報記者采訪了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國家金融與(yu) 發展實驗室理事長李揚。

　　資源配置格局轉型，金融信號要“明確”

　　記者：在推動形成以國內(nei) 大循環為(wei) 主體(ti) 、國內(nei) 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過程中，金融如何發揮作用?

　　李揚：用金融的眼光看，發展格局的轉型實際上是資源配置格局的轉型。在推動形成新發展格局的戰略安排中，我們(men) 要更多地利用國內(nei) 的資源。

　　金融是資源配置和宏觀調控的重要工具。在傳(chuan) 統體(ti) 製下，資源配置的機製是“錢跟物走”;在市場經濟下，配置機製變為(wei) “物跟錢走”。這就是“金融是現代經濟的血液”的含義(yi) 。血脈通，增長才順暢。構建新發展格局，要深化對金融本質和規律的認識，為(wei) 實體(ti) 經濟發展創造良好金融環境，疏通金融進入實體(ti) 經濟的渠道。

　　資源配置需要有準確靈敏的信號。市場經濟條件下，引導資源配置的主要信號是“三率”，即人民幣匯率、利率、國債(zhai) 收益率。進一步推進“三率”的市場化改革，是金融適配新發展格局的內(nei) 在要求。

　　匯率決(jue) 定的是資源和市場在國內(nei) 外配置的比較優(you) 勢，關(guan) 乎新發展格局的形成和發展。應當說，經過多年努力，我國匯率市場化改革已經取得了非常大的進展。當下匯率的波動基本上反映了資源在國內(nei) 和國外之間配置的比較優(you) 勢，今後還要繼續堅持市場化方向並進一步完善。

　　利率的水平及結構，決(jue) 定了在國內(nei) 哪些地區、哪些部門、哪些機構應當優(you) 先使用資金。近年來，金融改革深入推進，我國利率市場化也取得較大進展。如，2019年中國人民銀行推出貸款市場報價(jia) 利率(LPR)，對貸款優(you) 惠利率的決(jue) 定機製進行了改革。這些改革的目的是為(wei) 了讓資金使用者和提供者獲得更加準確的信號，以明確資金配置方向。目前，中國的利率市場化改革還在進行中。現在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基準利率的形成機製還不夠完善，有效的利率體(ti) 係尚待形成。

　　國債(zhai) 收益率曲線則涉及所有金融產(chan) 品的定價(jia) 問題。國債(zhai) 收益率曲線描述的是某一時點上一組上市交易的國債(zhai) 收益率和其所餘(yu) 期限之間的相互關(guan) 係，它構成了全部金融產(chan) 品的定價(jia) 基礎。目前，我國國債(zhai) 的發行數量和種類還不夠充足，交易所市場和銀行間市場仍然分割，市場流動性不強，使得我國尚未形成有效的國債(zhai) 收益率曲線。健全國債(zhai) 收益率曲線是我國深化金融改革的又一重要任務，其關(guan) 鍵是金融部門和財政部門密切配合與(yu) 合作。

　　三方麵深化改革，夯實“雙循環”的金融基礎

　　記者：從(cong) 金融改革的角度看，要從(cong) 哪些方麵著力深化改革，來夯實“雙循環”的金融基礎?

　　李揚：金融改革涉及領域很多，僅(jin) 從(cong) 最重要的方麵進行討論，資金流動的載體(ti) 有三，一是機構，二是市場，三是產(chan) 品。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金融機構迅速發展。按資產(chan) 總量計算，2008年我國資產(chan) 總額達82萬(wan) 億(yi) 元，相當於(yu) 美國的五分之一;到了2019年，已達387萬(wan) 億(yi) 元，接近美國的60%。然而，中國金融機構體(ti) 係中，商業(ye) 銀行的比重太高，而商業(ye) 銀行是風險厭惡型金融機構。技術上說，能夠從(cong) 事風險投資活動的機構主要是基金、證券、VC、PE、租賃、信托等非銀行金融機構。我國此類機構占比很低，規模不及美國的30%。這意味著我國目前的金融機構體(ti) 係，尚無足夠動力支持有一定風險的調整資源配置的經濟活動。

　　中國金融機構體(ti) 係的另一類問題是保險和養(yang) 老金發展不足，其規模僅(jin) 及美國的10%。此類機構發展不足，將難以應對人口老齡化帶來的嚴(yan) 峻挑戰。這兩(liang) 類機構與(yu) 非銀行金融機構如果得不到充分發展，將很難克服我國資本市場由散戶主導的不利局麵。

　　資金流動的第二個(ge) 載體(ti) 是市場，主要指資本市場。資源配置轉型要向更加有效、更具創新性、更加綠色的方向發展，需要通過資本市場中的投資交易活動來甄別發展方向。國家金融與(yu) 發展實驗室的中美金融體(ti) 係比較研究發現，我國資本市場中傳(chuan) 統企業(ye) 多、工業(ye) 企業(ye) 多、中等企業(ye) 多，而美國是創新型企業(ye) 多、高新科技企業(ye) 多、大企業(ye) 多。形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與(yu) 上市的審批製有關(guan) 。審批製偏好重資產(chan) ，關(guan) 注企業(ye) 曆史表現和過去的盈利狀況。而高新科技企業(ye) 初期大多是輕資產(chan) ，利潤大都不高甚至沒有利潤，而且此類企業(ye) 的投入中知識產(chan) 權占比較高，較難上市。

　　可喜的是，這種局麵正在得到改善。近年來我國注冊(ce) 製改革成效初顯。科創板作為(wei) 增量改革試點，率先實行注冊(ce) 製，總結了一些可複製可推廣的經驗，並在創業(ye) 板的“存量+增量”注冊(ce) 製改革中初現端倪，主板也可借鑒。一年來，我國資本市場包容度顯著提升，企業(ye) 上市周期大幅縮短，可預期性明顯增強，市場各方評價(jia) 總體(ti) 較為(wei) 積極。

　　最後是產(chan) 品。金融改革要進一步深化，豐(feng) 富產(chan) 品是必要的一環。要以市場需求為(wei) 導向，積極開發個(ge) 性化、差異化、定製化金融產(chan) 品，增加中小金融機構數量和業(ye) 務比重，改進小微企業(ye) 和“三農(nong) ”金融服務。總之，抓住機構、市場和產(chan) 品這三個(ge) 關(guan) 鍵環節下功夫，“雙循環”的金融基礎就夯實了。

　　防範金融風險，用好金融科技

　　記者：中央提出全麵做好“六穩”工作，其中就包括“穩金融”。當前“穩金融”有哪些問題要重點解決(jue) ?如何做好金融防風險?

　　李揚：穩金融，既涉及金融自身的穩定，同時也涉及金融作為(wei) 一種主要的宏觀調控手段，助力實現其他的“穩”和其他的“保”。因此“穩金融”是個(ge) 綜合性任務。

　　現在全球央行都在“放水”，很多國家把防範風險置於(yu) 政策優(you) 先順序的末端。但我國始終繃緊風險管理的弦，依然保持戰略定力和正常的貨幣政策框架，防止風險過度積累。

　　當前，國內(nei) 外經濟形勢都比較嚴(yan) 峻，宏觀調控尤其需要下好先手棋。目前來說，我國的貨幣政策基本做到了這一點。不過，我國金融業(ye) 的市場結構、經營理念、創新能力、服務水平還不適應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要求，諸多矛盾和問題仍然突出。我們(men) 要抓住完善金融服務、防範金融風險這兩(liang) 個(ge) 支點，推動金融業(ye) 高質量發展。

　　為(wei) 此，要充分利用現代科技來全麵改造傳(chuan) 統金融業(ye) ，即大力發展金融科技。

　　新發展格局的構建，是從(cong) “兩(liang) 頭在外、兩(liang) 種資源、兩(liang) 個(ge) 市場”轉換到以國內(nei) 大循環為(wei) 主體(ti) 、國內(nei) 國際“雙循環”。要讓這個(ge) 轉換有效率，一方麵要支持高新科技全麵產(chan) 業(ye) 化，另一方麵金融業(ye) 自身也要用高新科技來改造。目前，金融科技運用到銀行貸款領域，已經在相當程度上破解了小微企業(ye) 貸款難困局。

　　但同其他發達經濟體(ti) 相比較，我們(men) 還存在明顯的短板。國家金融與(yu) 發展實驗室最近比較了中、美、英等國的金融科技發展狀況發現，促進金融科技發展存在三大動力，即市場拉動、技術驅動和製度保障。研究發現，美國幾乎是所有新金融科技的發源地，英國則是運用金融科技製度保障最完善的國家，而中國則是明顯的市場拉動。如果我們(men) 不能在金融科技的技術開發上奮起直追，不能在投資者保護等關(guan) 鍵環節上形成有效的製度體(ti) 係，金融科技發展遲早會(hui) 遇到技術瓶頸和製度瓶頸，導致喪(sang) 失市場優(you) 勢。因此，用金融科技手段全麵轉換和改造金融和實體(ti) 經濟特別重要。

　　此外，還要繼續完善金融基礎設施。在進行中美金融實力比較研究時我們(men) 發現：廣義(yi) 的金融基礎設施不僅(jin) 指金融運行的硬件設施，還包括製度安排，如支付體(ti) 係、法律環境、公司治理、會(hui) 計準則、信用環境、反洗錢以及由金融監管、信息服務、中央銀行最後貸款人職能、投資者保護製度組成的金融安全網等。過去我們(men) 隻關(guan) 注有形金融基礎設施，忽略了無形金融基礎設施，在這方麵差距更大，需要更加重視，進一步完善。(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記者 祝惠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