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中國經濟的三個(ge) 特征

　　上半年中國經濟表現總體(ti) 符合預期，甚至在有些方麵超出預期。在疫情這一“壓力測試”中，中國經濟表現出以下三個(ge) 重要特征：

　　第一，出口行業(ye) 迅速恢複，6月份已恢複正增長，上半年整體(ti) 呈現小幅增長態勢。中國出口行業(ye) 的競爭(zheng) 力，在此次疫情之中突出表現為(wei) “應變能力”和“韌性”，中國“出口大國”的稱號再次得到驗證。但三季度之後出口是否承壓仍有待觀察。

　　第二，前段時間需求的恢複速度慢於(yu) 供給。對此，我試圖給出另一種解釋：供給側(ce) 的機構更多，需求側(ce) 的個(ge) 人更多，在行政和市場力量下，機構的反應速度一般快於(yu) 個(ge) 人，行動能力更強，更容易受到政策驅動，因此供給側(ce) 的恢複速度會(hui) 快於(yu) 需求側(ce) 。

　　第三，需求側(ce) 近期逐步回升，但能否恢複到疫情之前的狀態，仍有待觀察。周小川行長提出“數字化生存”的概念，值得關(guan) 注和研究。疫情後部分需求可能會(hui) 出現“永久性減少”，比如過去參會(hui) 需要坐飛機、住酒店、在餐館就餐，但現在都通過網上開會(hui) ，這些需求就難以恢複。

　　宏觀政策調整需關(guan) 注資金流向

　　在此次疫情應對中，中國財政貨幣政策的“度”把握得較好，既保持了充足的流動性，也沒有搞“大水漫灌”。但6月份社融和M2增速均創近年新高，和GDP增速的差距明顯拉大。在危機中釋放流動性，以保持流動性不中斷，這是一種“生存性的放鬆”;當生存問題大體(ti) 解決(jue) 之後，增發貨幣的流向值得關(guan) 注。

　　近期股市火爆顯然不是業(ye) 績的支撐，一些城市也出現房價(jia) 上漲的苗頭。美國在這方麵表現更為(wei) 明顯，一些股指已創新高，股市泡沫的上升速度甚至快於(yu) 病毒的傳(chuan) 播速度。

　　從(cong) 貨幣操作上來看，收回釋放出去的流動性是很困難的。我們(men) 既要考慮到中遠期的債(zhai) 務兌(dui) 付問題，也要考慮到近期如何對付泡沫，以及資金流向問題。有些方向我們(men) 不希望資金流入，甚至會(hui) 采取措施防止流入，比如房市、股市;有些方向我們(men) 希望資金流入，比如實體(ti) 經濟，但政策預期和人的行為(wei) 有時是較著勁的，這是目前麵臨(lin) 的難點。

　　隻要疫情存在，就會(hui) 有疫情防控的“成本折扣”。三季度之後，疫情雖未完全消除，但經濟會(hui) 逐步恢複到常規增長軌道，宏觀政策也要相應調整，回到常態。當然，就目前來看，政策不宜明顯收緊，但也要考慮防止泡沫、資金流向等問題。

　　要發揮結構性潛能的作用

　　如果把疫情衝(chong) 擊下的經濟增長分為(wei) 上、下場，上半場以宏觀救助、恢複增長為(wei) 主，在經濟逐步轉到正常軌道之後，下半場的宏觀政策就要退居次位，讓“結構性潛能”擔當主角。

　　所謂結構性潛能，是指中國作為(wei) 一個(ge) 後發經濟體(ti) ，在技術進步、產(chan) 業(ye) 結構和消費結構升級、城市化進程等方麵的發展潛能。具體(ti) 表現在兩(liang) 個(ge) 方麵：一是追趕或跟跑的潛能。目前中國人均收入約一萬(wan) 美元，發達經濟體(ti) 多在4萬(wan) 美元以上，美國是6萬(wan) 多美元，這中間至少有3萬(wan) 美元的差距。發達經濟體(ti) 已經做了，中國也應做、但尚未做的事情，就是中國的增長潛能所在。二是新湧現的潛能，即與(yu) 發達經濟體(ti) 同步、有可能並跑甚至領跑的潛能，如數字經濟和綠色發展。

　　結構性潛能的內(nei) 容很多、且相互關(guan) 聯。在此，我想提出一個(ge) 以都市圈、城市群建設為(wei) 龍頭，以產(chan) 業(ye) 結構和消費結構轉型升級為(wei) 主體(ti) 、以數字經濟和綠色發展為(wei) 兩(liang) 翼的“1+3+2”結構性潛能框架。

　　“1”指以都市圈、城市群的發展為(wei) 龍頭，為(wei) 下一步中國的中速、高質量發展打開空間。由於(yu) 都市圈、城市群能產(chan) 生更高的集聚效應和更高的要素生產(chan) 率，所以今後十年，中國70%-80%的經濟增長潛能都將來自於(yu) 這一範圍。目前人口流動已經反映出這樣的規律。

　　“3”指實體(ti) 經濟方麵，現階段我國經濟循環過程中的三大短板：基礎產(chan) 業(ye) 效率不高、中等收入群體(ti) 規模不大、基礎研發能力不強。第一，基礎產(chan) 業(ye) 仍存在不同程度的壟斷，下一步要開放競爭(zheng) 、提升效率。開放競爭(zheng) 不僅(jin) 可以促進投資，更可以降低全社會(hui) 生產(chan) 、生活的基礎性成本;第二，消費結構和產(chan) 業(ye) 結構要轉型升級。在消費升級方麵，低收入階層的消費重點是增加商品消費，中高階層的消費重點是擴大服務消費。在產(chan) 業(ye) 升級方麵，要通過優(you) 勝劣汰、重組創新，提升中國在價(jia) 值鏈中的位置、提高要素生產(chan) 率;第三，高端領域要加強基礎研發、源頭創新的能力建設，為(wei) 長期創新打下牢固基礎。補上這三大短板，將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新的三大攻堅戰。過了這一關(guan) ，中國才可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2”指以數字經濟和綠色發展為(wei) 兩(liang) 翼。數字經濟和綠色發展是橫向的、對全社會(hui) 各領域都會(hui) 發生影響的要素。比如街頭賣水果都普遍使用微信支付，這種“地攤數字經濟”實際上就體(ti) 現了數字化對經濟的係統化改造。綠色發展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ge) 領域，它會(hui) 形成新的增長動能。

　　最近歐盟，特別德國和法國，提出經濟複蘇過程中的“兩(liang) 個(ge) 支柱”——數字技術和綠色發展。所以“兩(liang) 翼”是全球範圍的新潛能。而中國有更為(wei) 先進的理念、有超大規模的市場條件，完全有機會(hui) 在這“兩(liang) 翼”形成新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數字經濟和綠色發展不僅(jin) 為(wei) 追趕進程提供支撐，也可為(wei) 全球範圍內(nei) 發展方式的轉型提供引領。

　　所以總結來說，“1+3+2”的內(nei) 涵即一個(ge) 龍頭引領、補足三大短板、兩(liang) 個(ge) 翅膀賦能。

　　發揮結構性潛能應進一步深化改革

　　釋放結構性潛能需要進一步深化改革。除宏觀政策的製定，還需要抓住“1+3+2”的重點，提振市場信心和預期，落實“要素市場化配置”和“完善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兩(liang) 個(ge) 文件的精神，推出一些重大的改革開放措施。

　　針對“一個(ge) 龍頭”要強調兩(liang) 大改革。第一，要深化農(nong) 村土地製度改革，推進集體(ti) 建設用地入市，創造條件讓宅基地有序流轉。第二，要推動空間規劃和公共資源配置改革。空間規劃(包括城市規劃)要堅持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jue) 定性作用，尊重人口流動的市場信號。

　　最近幾年人口流入最多的城市是杭州和深圳，背後反映出市場的力量。城市化要堅持“以人為(wei) 中心”，按人口流向分配用地指標、財政補貼資金等，並依照人口布局變化定期調整城市規劃。

　　補齊“新三大短板”應推出針對性的措施。石油天然氣、電力、鐵路、通信、金融等在內(nei) 的基礎產(chan) 業(ye) 領域，在放寬準入、促進競爭(zheng) 上，要有一些標誌性的大動作，比如，石油天然氣行業(ye) ，上中下遊全鏈條放寬準入，放開進口;通信行業(ye) ，允許設立一兩(liang) 家由民營資本或包括國有資本在內(nei) 的行業(ye) 外資本投資的基礎電信運營商。這樣的改革既可以帶動有效投資，更重要的是降低實體(ti) 經濟和全社會(hui) 生產(chan) 生活的基礎性成本。

　　改進和完善社會(hui) 政策，加強公共產(chan) 品供給體(ti) 係的改革和建設，在“保基本”基礎上，重點轉向人力資本“提素質”。把中等收入群體(ti) 倍增作為(wei) 全麵建成小康社會(hui) 後的另一個(ge) 重要戰略。中國雖然有超大規模的市場，但消費能力從(cong) 哪來?我們(men) 應該特別強調把消費能力轉化成生產(chan) 和創新能力。近幾年數字經濟的發展，首先是基於(yu) 中國龐大的消費市場形成商業(ye) 模式，利用收入的增長推動生產(chan) 能力和創新能力的提升。

　　中國不僅(jin) 應成為(wei) 世界上最大的消費市場，更應成為(wei) 產(chan) 業(ye) 鏈條效率最高、應變能力最強、最具生產(chan) 力的生產(chan) 基地和創新大國。把消費能力轉化為(wei) 生產(chan) 和創新能力，是中國超大規模市場的基本著眼點，也是“內(nei) 循環”的一個(ge) 基本含義(yi) 。

　　在創新居於(yu) 前列、科教資源豐(feng) 厚的若幹城市，如杭州、深圳和內(nei) 地一些城市，像當年辦經濟特區一樣，創辦高水平大學教育和研發特區，突破現有體(ti) 製機製政策的不合理約束，在招生、人員聘用、項目管理、資金籌措、知識產(chan) 權、國籍身份等方麵實行特殊體(ti) 製和政策。西湖大學開了頭，應該支持鼓勵更多的類似大學和研究機構脫穎而出，營造有利於(yu) 自由探索、催生重大科學發現的機製和文化，吸引全球一流人才，產(chan) 生諾貝爾獎級的成果，形成一批有中國特色、與(yu) 國際一流水準接軌的新型大學教育和研發機構。

　　對外開放應謀劃一些更具想象力和前瞻性的重大舉(ju) 措。在國際上反對單邊主義(yi) 、保護主義(yi) ，在國內(nei) 要防止狹隘民族主義(yi) 和民粹主義(yi) ，麵對卡脖子、脫鉤的壓力，要利用好我國超大規模市場的優(you) 勢，以更大力度、更聰明的方法推動開放，對國際上的某些勢力形成有效製衡。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打出“三個(ge) 零”(零關(guan) 稅、零壁壘、零補貼)這張牌，實際推動很難，但要站上製高點，爭(zheng) 取國際博弈的主動權。我國的貿易優(you) 勢與(yu) 關(guan) 稅保護沒有多大關(guan) 係，要在全球化的理念和意識形態上、規則製定上走到前麵，至少爭(zheng) 取道義(yi) 上的支持，在博弈中處於(yu) 有利位置，對全球開放發展起到引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