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在經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的迅速發展，在極大改變自身的同時參與(yu) 重塑世界秩序，必定導致知識生產(chan) 和流動方式的改變，中國人的知識世界也必然隨之大為(wei) 拓展。因應曆史要求，中國學人應擔負起構建中國知識體(ti) 係的曆史使命。

　　一

　　何謂“中國知識體(ti) 係”?此處的“知識”，不能如西方知識論那樣，局限於(yu) 自然科學研究的“客觀知識”。最一般意義(yi) 上的“知識”，如毛澤東(dong) 同誌所說：“自從(cong) 有階級的社會(hui) 存在以來，世界上的知識隻有兩(liang) 門，一門叫做生產(chan) 鬥爭(zheng) 知識，一門叫做階級鬥爭(zheng) 知識。自然科學、社會(hui) 科學就是這兩(liang) 門知識的結晶，哲學則是關(guan) 於(yu) 自然知識和社會(hui) 知識的概括和總結。”“中國知識體(ti) 係”中的“知識”，從(cong) 學科形態而言，主要是人文學科和社會(hui) 科學的知識，雖然其具體(ti) 曆史形態受到自然知識的影響，並通過特定時代的哲學世界觀——自然知識和社會(hui) 知識的概括和總結——而發生，但中國知識體(ti) 係主要涉及社會(hui) 知識，其對象、內(nei) 容及其與(yu) 主體(ti) 意誌的關(guan) 係，還有獲取的方法路徑，都與(yu) 單純的自然知識有重大區別。

　　“中國知識”不是一般的社會(hui) 知識，有其具體(ti) 規定性。所謂“中國知識”，是關(guan) 於(yu) 中國的曆史敘事、社會(hui) 結構分析和當代中國人生活實踐的總體(ti) 性認知。它們(men) 既可以被分別研究，成為(wei) 分科之學的對象，又互相滲透綰合為(wei) 一體(ti) 。“中國知識”屬於(yu) 人類的社會(hui) 知識，因此有其普遍性。然而，世界多種文化並存，人們(men) 生活在現代民族國家中，不同國家、文化之中的社會(hui) 知識受到地理、曆史、經濟、政治等諸多因素影響，都有地方性和民族特征。因此，“中國知識”從(cong) 內(nei) 容說，主要是關(guan) 於(yu) 中國社會(hui) 、曆史和現實的真理性認識，是世世代代中國人的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的辯證綜合;從(cong) 認識主體(ti) 說，它不是外部觀察者將中國作為(wei) “他者”形成的認知成果，也不是中國人模仿外部觀察者形成的認知結果，而是在認識主體(ti) 上具有中國屬性的知識。當然，“中國知識”不排斥外部世界的貢獻，但相比中國人的自我意識，那是第二位的，是需要通過批判性的活動，將一種來自外部視角的認知消化融合進中國人的自我認知中的知識。因此，構建中國知識體(ti) 係，對於(yu) 中國人自身而言，要回答“我們(men) 是誰”“我們(men) 從(cong) 哪裏來”“我們(men) 要走向何方”，對於(yu) 外部世界而言，則要回答“何謂中國”，尤其是“何謂當代中國”以及“中國將如何發展”。總之，中國知識體(ti) 係既是“中國的知識”又是“中國底知識”。由於(yu) 它具有普遍性的真理性認知，又集中體(ti) 現民眾(zhong) 的文化認同心理，可以為(wei) 國家意誌的形成提供理性選項，同時也對外全麵展現真實的中國國家形象。

　　二

　　在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hui) 科學進程中，之所以要重視構建中國知識體(ti) 係，是因為(wei) 中國知識是前者的基礎和前提。正如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所說，“哲學社會(hui) 科學的現實形態，是古往今來各種知識、觀念、理論、方法等融通生成的結果”。哲學社會(hui) 科學可以分別表現為(wei) 學術體(ti) 係、話語體(ti) 係和學科體(ti) 係的建構，這些具體(ti) 形態內(nei) 在地提出了構建中國知識體(ti) 係的曆史任務。這是因為(wei) ，學術體(ti) 係、話語體(ti) 係和學科體(ti) 係的建構和完善，受知識生產(chan) 的製約，它們(men) 是一時代知識總體(ti) 的分別呈現，因而通常會(hui) 隨著知識形態的變遷而變遷。用中國哲學的範疇來分析，中國知識體(ti) 係是“體(ti) ”，學術體(ti) 係、學科體(ti) 係和話語體(ti) 係則是“用”。體(ti) 立則用明，無其體(ti) 則無其用。無無用之體(ti) ，無其用則體(ti) 亦弗顯。一時代一民族的知識體(ti) 係，又是隨著學術體(ti) 係、話語體(ti) 係和學科體(ti) 係的建構得以真正完善的。那些具有客觀真理性的知識經過理性自覺和係統反思，被中國民眾(zhong) 接受，又在傳(chuan) 播過程中內(nei) 化為(wei) 民族心理，因而構成本民族的自我意識，本質上是具有曆史文化主體(ti) 性的知識。

　　無論是學術體(ti) 係還是學科體(ti) 係，都是相關(guan) 分門別類的知識之理性表達，都有自己獨特的知識內(nei) 容，因而依托於(yu) 又受製於(yu) 一個(ge) 時代本民族的總體(ti) 知識水平和認知視野。而話語體(ti) 係作為(wei) 一個(ge) 交往/論爭(zheng) 的平台，特別顯示出在國際關(guan) 係和不同文化交流中所具有的知識/權力關(guan) 係。在經濟全球化語境中，後發國家缺少話語權，大多與(yu) 其知識的世界圖景有待拓展有關(guan) 。在理性的社會(hui) 交往中，話語權要建立在真知灼見基礎上，沒有獨特的具有說服力的知識，很難有真正而持久的話語權，難以建立真正對等的交往。在國際關(guan) 係中，道理同樣如此。當中國不僅(jin) 富強起來，而且能將我們(men) 的曆史、社會(hui) 和當代實踐的真理性認識形成為(wei) 一個(ge) 融貫的係統性知識的時候，表達中國經驗或中國方案的中國話語將產(chan) 生改變世界秩序的力量。

　　三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內(nei) 蘊著極為(wei) 廣袤的知識世界。構建中國知識體(ti) 係，強調的是中國人的知識世界中最重要的部分或者核心，是一種成體(ti) 係的中國知識。凡是體(ti) 係性的知識，必有其自洽的特征。中國知識體(ti) 係的自洽性建立在中國的曆史敘事、社會(hui) 分析和當代中國經驗的觀念提升三者之間的統一上。

　　中國的曆史敘事解答“我們(men) 從(cong) 哪裏來”。它幫助中國人理解自己、理解中國文化的特質，包括認識哪些古典知識在更深層次影響著社會(hui) 生活和實踐，如何在現代條件下繼續指引我們(men) 認識世界和認識自己，乃至型塑中國未來。中國的社會(hui) 分析，首先要研究中國的現代化是在何種社會(hui) 土壤中實現的，即中國現代化發生期的社會(hui) 質性、結構和轉型過程，以及這一轉型過程中人的社會(hui) 關(guan) 係的結構性變化。當代中國經驗的觀念提升，是指對當代中國尤其是最近數十年的中國經濟、政治乃至社會(hui) 變革經驗的再認識，是對我們(men) 如何做好自己的事情，在迅速發展過程中的實踐知識之概括和總結。

　　因此，雖然就學科分工而言，上述三項可以分別屬於(yu) 曆史學、社會(hui) 學和當代中國研究，但是在中國知識體(ti) 係中，它們(men) 是互相綰結的。中國的曆史敘事一定內(nei) 在地包含了中國的社會(hui) 分析，包括對中國社會(hui) 的質性、結構和曆史沿革的認識。“善言古者必有節於(yu) 今”，曆史敘事和社會(hui) 分析最終都指向如何獲得對當代中國的正確認知，即集中於(yu) 對中國革命、建設、改革的實踐知識做科學概括，使經驗性認識上升為(wei) 理性認識。為(wei) 了獲得這一理性認識，我們(men) 需要了解中國道路的社會(hui) 條件，需要更深地理解曆史文化的連續性和社會(hui) 持續進步的可能性，從(cong) 中獲得麵向未來的智慧。這意味著中國知識作為(wei) 體(ti) 係性知識，具有自洽性，但並不表示它是靜態的單一結構，更不是封閉的自我複製，而是處於(yu) 生生不息的運動之中。中國知識體(ti) 係既要在中華民族數千年文明史的基礎上建構起來，又必定隨著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的曆程不斷向前拓展和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