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中國的隱含經濟增速目標

　　眾(zhong) 所周知，中國經濟的發展對日本經濟乃至世界經濟都會(hui) 有一定影響。借此機會(hui) ，與(yu) 各位交流分享一下我對中國經濟增長的看法，歡迎大家批評指正。

　　首先是大家比較關(guan) 心的2020年中國經濟走勢的主要指標。在“兩(liang) 會(hui) ”政府工作報告中，李克強總理對中國在2020年一些比較關(guan) 鍵的經濟指標做了介紹。雖然中央政府並沒有明確製定2020年中國GDP的增長速度，但就其他一些指標做了說明，包括CPI年增長不超過3.5%，赤字規模控製在3.76萬(wan) 億(yi) 元，同時也給出了2020年中國的赤字率擬按3.6%以上安排。與(yu) 此同時，“兩(liang) 會(hui) ”還提出了就業(ye) 指標，如登記失業(ye) 率不超過5.5%，2020年全年新增就業(ye) 崗位達到900萬(wan) 等。

　　這其中，引起各方普遍關(guan) 注的一個(ge) 重要問題就是經濟增長速度目標的缺位。眾(zhong) 所周知，中國在過去幾十年來始終非常強調經濟增長速度。我認為(wei) ，在缺少經濟增長速度的目標的情況下，很多其他重要的經濟指標是很難確定的，各種政策也難以協調。比如說，如果沒有名義(yi) GDP目標，就可能很難製定相關(guan) 的財政預算。因此，我個(ge) 人認為(wei) ，所謂的中國在2020年沒有經濟增長目標這種認知是不夠準確的。

　　實際上，中國是有隱含的經濟增長速度目標的，隻是政府沒有公開說明具體(ti) 的數值。發改委主任何立峰先生在一次講話中特別提到了GDP增長目標的問題。他表示，客觀上，增長目標的關(guan) 鍵內(nei) 容其實已經融入相關(guan) 指標和政策之中，包括財政、貨幣和其它政策。

　　具體(ti) 而言，我們(men) 通過財政部公布的赤字規模3.67萬(wan) 億(yi) 元和赤字率3.6%這兩(liang) 個(ge) 指標，就可以推出2020年中國的名義(yi) GDP的增長速度目標，我個(ge) 人認為(wei) 大概是5.4%;相應地，也可以推出2020年中國名義(yi) GDP的目標是104.4萬(wan) 億(yi) 元。如果假設2020年通貨膨脹率是2%，那麽(me) 2020年GDP的實際增長速度目標就是3.4%。

　　總而言之，我要強調的是，中國政府實際上是製定了隱含的經濟增長速度目標，這一數值我們(men) 還可以從(cong) 其它一些重要的經濟指標中推算出來。

　　那麽(me) ，2020年中國到底是否能夠實現名義(yi) GDP增長5.4%這個(ge) 目標呢?我覺得這才是真正值得仔細分析的問題。4月份，我們(men) 世經所對2020年經濟增長的前景做了一些非常簡單的推斷，當時我們(men) 已經了解到中國第一季度GDP增長速度是-6.8%，同時中國學界普遍認為(wei) 中國潛在的經濟增長速度應該是6%左右。如果我們(men) 假設中國在第二季度、第三季度、第四季度經濟增長速度能夠恢複到潛在經濟增長速度，也就是6%的水平，那麽(me) 可以比較容易推算出2020年中國GDP實際增長速度大約為(wei) 3.2%左右。這種推算的方法雖然比較簡單，但是不難看出，這一結論與(yu) 後來中國政府提出的潛在經濟增長目標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那麽(me) ，我們(men) 是否能夠實現3.2%或者3.4%這個(ge) 實際增長速度目標呢?這個(ge) 主要看中國有效需求的情況。我們(men) 假設在武漢解封之後，也就是5月份之後，中國經濟逐漸恢複正常增長，同時假設疫情不會(hui) 有非常嚴(yan) 重的反複，那麽(me) 中國經濟增長是否能夠實現3%以上的增長目標，在很大程度上就取決(jue) 於(yu) 需求端的狀況。

　　我們(men) 知道，需求是由消費需求、資本形成和淨出口這三塊決(jue) 定的。我們(men) 假設消費需求增長速度和GDP的增長速度大致是一樣的(這種假設的根據在於(yu) 消費需求是收入、收入預期和財富的函數，收入是影響消費的最重要因素)，就可以推算出消費對GDP增長的貢獻大概應該是1.76個(ge) 百分點;同時也需要分析淨出口對GDP的貢獻。2009年中國淨出口增速跌入穀底達到-34%，我們(men) 假設今年中國出口的形勢像2009年那麽(me) 差，也即-34%的增速(從(cong) 今年1至4月份中國淨出口-30%的增速來看，這一假設算是比較準確的)，那麽(me) 淨出口對GDP增長基本拖累了0.7個(ge) 百分點。

　　那麽(me) ，為(wei) 了實現3.2%的目標，就需要依靠資本形成的增速來補足，隱含的資本形成增速應該是5.7%。在資本形成中，政府能控製的最主要的變量就是基礎設施投資。我們(men) 假定房地產(chan) 、製造業(ye) 和其它投資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內(nei) 生的，政府不能直接施加影響力，如果把資本形成中的固定資產(chan) 投資作為(wei) 一種政策工具，可以推算出基礎設施投資最終的數額。這個(ge) 數字實際上比較難估算，但是可以合理預測今年基礎設施投資相對於(yu) 去年會(hui) 有比較明顯的增加。唯有這樣，我們(men) 才能夠使固定資產(chan) 投資的增速或者資本形成的增速達到5.7%的水平，另外再加上淨出口以及消費，才能在需求端保證2020年中國經濟達到3%以上的增長速度。

　　1-5月份的經濟統計數據顯示，2020年第二季度經濟將會(hui) 恢複正增長，但不會(hui) 出現強勁反彈。市場的普遍看法是第二季度實際GDP同比增速應該是3%左右，比較悲觀的看法則是1%左右。以上述兩(liang) 個(ge) 數字作為(wei) 下限和上限，並進一步假設2020年第三、四季度有效需求的同比增速達可以到與(yu) 潛在增速持平的6%， 容易算出，2020年實際GDP的增速應該在2%和2.4%之間。如果政府無法通過刺激基礎設施投資增速，從(cong) 而帶動固定資產(chan) 投資增速，很難實現實際GDP 增速2%到2.4%的目標，更遑論達到名義(yi) GDP增速5.4%的隱含目標。

　　不能把就業(ye) 和經濟增長相對立

　　今年，中國政府特別強調的一個(ge) 目標就是解決(jue) 失業(ye) 問題，這確實是一個(ge) 非常重要的議題。在此我簡單介紹一下與(yu) 就業(ye) 相關(guan) 的一些基本數據。中國2019年全國就業(ye) 人數是7.7億(yi) 人，其中城鎮就業(ye) 人員是4.4億(yi) 人，這裏包括城市農(nong) 民工。從(cong) 事農(nong) 業(ye) 勞動的農(nong) 民1.9億(yi) 人。由於(yu) 農(nong) 民工流動性很強，失業(ye) 統計中的誤差遺漏還是比較大的。

　　從(cong) 下圖可以看到，2015-2019年間，全國就業(ye) 數字基本都是7.7億(yi) 左右，雖然每年會(hui) 有些許變化，但變化幅度不太大。同時，全國城鎮就業(ye) 差不多一直維持在4億(yi) 多的水平。由於(yu) 疫情的衝(chong) 擊，2020年就業(ye) 狀況出現了比較嚴(yan) 重的惡化，尤其是2020年3月，無薪休假狀態沒有上班的隱性失業(ye) 人群有7611萬(wan) ，把它和實際失業(ye) 的人口相加，那麽(me) 差不多有上億(yi) 人口，這已經是非常嚴(yan) 重的失業(ye) 問題。當然，隨著經濟的恢複，隱性失業(ye) 已經從(cong) 7611萬(wan) 迅速下降到1480萬(wan) 。我們(men) 有理由相信，隨著經濟進一步複蘇，隱性失業(ye) 及實際失業(ye) 人口都會(hui) 不斷減少。

　　今年，中國有一個(ge) 比較明確的900萬(wan) 的就業(ye) 增長目標。政府強調就業(ye) 的重要性是完全正確的。但我們(men) 也應該看到，由於(yu) 失業(ye) 統計中的誤差與(yu) 遺漏，很難說新增就業(ye) 目標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解決(jue) 失業(ye) 問題。增長目標可以用來協調整個(ge) 社會(hui) 的經濟活動。在中國這種特定情況下，就業(ye) 目標就很難起到這種作用。

　　創造就業(ye) 最終依靠經濟增長，經濟增長或者經濟發展是解決(jue) 就業(ye) 問題的根本出路。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講到，發展是解決(jue) 中國所有問題的關(guan) 鍵和基礎，我認為(wei) 這是非常正確的。沒有增長、沒有發展，就解決(jue) 不了就業(ye) 問題。在討論就業(ye) 問題的時候，不能把就業(ye) 和經濟增長對立起來。

　　今年財政實際擴張程度遠超3.6%赤字率所反映的力度

　　關(guan) 於(yu) 中國財政的問題，剛才提到按照中國政府給出的數字，今年財政赤字目標是3.6%，打破了3%的界限。2020年的計劃財政赤字為(wei) 3.76萬(wan) 億(yi) 人民幣。但中國財政的擴張程度實際要大很多。2020年的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中有3萬(wan) 億(yi) 左右是從(cong) 上一年結轉、調入的。如果扣除從(cong) 上年調入的這3萬(wan) 億(yi) ，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支出減去當年全國實際財政收入之間的差額是6.76萬(wan) 億(yi) ，相較於(yu) 之前的算法多出了3萬(wan) 億(yi) 。後者代表了對經濟更為(wei) 強大的刺激。所以，如果單看中國3.6%的財政赤字，刺激強度並不算大，但如果把剛才提到的因素都考慮進去，強度就明顯加大了。

　　同時，今年要發行的1萬(wan) 億(yi) 特別國債(zhai) 及地方政府要發的3.75萬(wan) 億(yi) 專(zhuan) 項債(zhai) 都不計入財政赤字，但如果按世界銀行使用的廣義(yi) 財政赤字概念，中國的赤字率為(wei) 11%。當然這個(ge) 概念不一定完全適合中國的國情，但實際上中國政府所采取的財政政策擴張程度確實大大超過3.6%這個(ge) 赤字率所反映的刺激強度。

　　今年發行的政府債(zhai) (含國債(zhai) )總計規模達到8.51萬(wan) 億(yi) 。我認為(wei) 這裏存在一個(ge) 值得注意的問題，即大規模財政刺激政策中，很多資金是用做抗疫紓困、幫助民眾(zhong) 解決(jue) 生活困難的。在這個(ge) 大背景下，我們(men) 需要考慮財政赤字或者財政支出的乘數效應。

　　例如，如果發了一萬(wan) 億(yi) 的國債(zhai) ，主要用於(yu) 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和刺激消費，那麽(me) 它的乘數效應會(hui) 比較小，在今年前兩(liang) 個(ge) 季度，中國老百姓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個(ge) 人或家庭儲(chu) 蓄渡過難關(guan) 的，這點我相信日本同行也是深有體(ti) 會(hui) 。如果增發1萬(wan) 億(yi) 的支出主要用於(yu) 幫助群眾(zhong) 紓困，那麽(me) 老百姓拿了這個(ge) 錢之後很可能不會(hui) 選擇消費，而是選擇用來補充過去消耗的儲(chu) 蓄，那麽(me) 財政赤字或財政支出對經濟的刺激作用就不會(hui) 很明顯，經濟增長速度也就不會(hui) 有很大的改善。

　　所以我認為(wei) ，在這一特定背景下，想要推動經濟增長主要還得依靠基礎設施投資。基礎設施投資產(chan) 生擠入效應，使私人企業(ye) 能夠找到投資的機會(hui) ，從(cong) 而真正刺激中國經濟增長。如果我們(men) 沒有合理的使用財政支出，把資金主要用在紓困問題上，就可能會(hui) 麵臨(lin) 實際經濟增長速度達不到預期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men) 年底的財政收入就可能小於(yu) 預期，中國2020年最後實際的財政赤字很可能比我們(men) 原來預想的要大得多，這是一個(ge) 值得重點關(guan) 注的問題。

　　最後簡單說一下貨幣政策。我認為(wei) ，今年前半年人民銀行的貨幣政策是非常積極的，盡其所能幫助企業(ye) 及居民渡過難關(guan) 。但這裏有一個(ge) 問題，目前經濟增長的恢複主要靠財政政策，如果財政政策不能很好起到推動及牽頭作用，那麽(me) 貨幣政策所能發揮的作用就會(hui) 非常有限。

　　貨幣政策中大家比較熟悉的一個(ge) 渠道是通過公開市場操作進行逆回購，繼而壓低銀行間貨幣市場利率，此外還有調降MLF利率，以期引導LPR報價(jia) 下行，也即降低銀行給企業(ye) 提供貸款的利率。總而言之，人民銀行采取了一係列措施，希望在今年能夠給經濟營造一個(ge) 良好的貨幣環境。但我想強調的是，考慮到我們(men) 的財政狀況，尤其是考慮到今年財政支出會(hui) 非常巨大，且下半年財政狀況可能有所惡化的情況下，如果我們(men) 的經濟增長速度不能提升，央行可能不得不進一步擴大貨幣政策的寬鬆度。一旦國債(zhai) 發行出現困難，央行可能要采取類似日本和美國所采取的QE政策。當然，這隻是一種選項，但我認為(wei) 我們(men)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總結一下，綜合考慮中國經濟的增長潛力，隻要有正確的財政和貨幣政策組合，隻要政策到位，中國經濟完全能夠實現正增長，實現2%-3%的實際增長並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