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小是一對基本詞匯，人們(men) 用它們(men) 來衡量事物，作出區別和判斷。

　　先秦諸子很早就談到大和小。比如，孔子說：“小不忍，則亂(luan) 大謀。”小是小事、細節，大是長遠和重要的目標。孟子說：“不孝有三，無後為(wei) 大。”這個(ge) 大，就是最嚴(yan) 重的意思。這些用法，和今天沒什麽(me) 區別。

　　老子以談道著稱，他用“大”來描述道，如“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wei) 之名曰大”。老子還喜歡用大來表示玄妙之意。比如：大方無隅，大器晚成(一作免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又如：大成若缺，大盈若衝(chong)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等等。

　　在孔子和老子之後，墨子和他的學生最早自覺地思考如何準確使用詞語。墨家學者對大小的使用源於(yu) 對物的分析，如墨子學派所做的小孔成像實驗。

　　後來，戰國中期的惠子，接著墨家的思路，對大小做了專(zhuan) 門的說法。他說：“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nei) ，謂之小一。”按著這種說法，大和小在於(yu) 一物之大小，而一物是由此物的邊界來規定的，那麽(me) 最大的“大”就是外部沒有邊界，最小的“小”就是內(nei) 部無法區分。這個(ge) 講法已經非常抽象了。

　　惠施的說法，在莊子這得到回應。莊子和惠施同是宋國人，莊子的年紀大概比惠施稍晚些，兩(liang) 個(ge) 人有很多深入的思想討論。

　　在《莊子·逍遙遊》中說：北冥有魚，其名為(wei) 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wei) 鳥，其名為(wei) 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yun) 。

　　幾千裏長的大魚，幾千裏翅膀的大鳥，真是遮天蔽日啊。然後，莊子筆調一轉，開始說小——蜩與(yu) 學鳩笑之曰：“我決(jue) 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yu) 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wan) 裏而南為(wei) ?”

　　兩(liang) 隻小鳥笑話大鵬，你看，我們(men) 飛得不那麽(me) 高，隻到樹上，如果一時到不了，落在地上罷了，你飛那麽(me) 高幹嘛?莊子把這叫作小大之辯。

　　在莊子這裏，物形的大小、知識的深淺、年壽的長短、人生境界的高下，都可以叫作大小之別。大鵬是大，小雀是小;見識深刻是大，見識短淺是小;生命長久是大，生命短促是小。

　　莊子認為(wei) ，這些大小的區別，最後都藏於(yu) 存在者的不同境界之中。在小的世界裏，詞語以一種小的尺度來理解，這個(ge) 世界就是小的;在大的世界中，一切語言都有著廣大的尺度，這個(ge) 世界就是大的。

　　所以，大小不僅(jin) 僅(jin) 是物的大小、知識的多少、年壽的長短。這些一般的標準，最後都會(hui) 讓位於(yu) 生命境界的高下。不僅(jin) 大小如此，我們(men) 常常使用的高下、貴賤等也是如此。對這些基本詞語的理解，標識著使用這些詞語的人的不同境界。

　　對於(yu) 惠施的大小說法，莊子還使用了一個(ge) 近乎語言遊戲的表述加以批評：天下莫大於(yu) 秋毫之末，而太山為(wei) 小;莫壽於(yu) 殤子，而彭祖為(wei) 夭。

　　莊子使用無窮參照係的辦法，超越了惠施的大小判斷。然而，在一個(ge) 參照係中，不是還可以區分大小麽(me) ?對此，莊子也不同意。在他看來，物是變化不定的，而大小隻是一種方便的表達。像是超市裏使用的價(jia) 格標簽那樣，要小心地使用，過了時候就放棄掉，而不要以為(wei) 那就是事實。

　　對於(yu) 大小問題，當代哲人也有專(zhuan) 門的論述。在《說大小》一文中，作者最後寫(xie) 道：“大鵬和小麻雀各得其樂(le) ，終究一個(ge) 樂(le) 在四海，一個(ge) 樂(le) 在尺塘，聖人終不為(wei) 大，終究他成了大聖人。明乎此小大之辯者，可與(yu) 語大小焉。”這算是古今哲人的匯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