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貨幣數量理論已不合時宜，需要從(cong) “貨幣狀態”來考慮“貨幣超發”問題

　　什麽(me) 是貨幣超發?如何討論貨幣超發及赤字貨幣化的問題?

　　首先要從(cong) 理論角度考慮，貨幣數量論的前提是否依然存在。如果在貨幣數量論的框架內(nei) 討論貨幣超發及赤字貨幣化問題，容易陷入傳(chuan) 統邏輯路徑，在目前這種高度不確定性環境下，財政貨幣政策的製定應當跳出貨幣數量論的老框框。我認為(wei) 現在貨幣數量論已經過時，因為(wei) 貨幣數量論的假設前提是貨幣同質，且隻是局限於(yu) 貨幣的支付手段職能，但從(cong) 目前國內(nei) 外的現實情況和十多年的實踐來看，這一假設前提已越來越脫離現實，難以成立。

　　過去我們(men) 長期來以貨幣數量論為(wei) 政策製定的理論基礎，以貨幣數量的多少去衡量流動性是否充裕，去判斷是否與(yu) 防範通脹風險的目標相吻合，這容易導致政策判斷失誤。以貨幣存量的增長速度，或者與(yu) 經濟增速進行比較，以此判斷流動性是不是充裕，越來越失去準頭。以同樣的邏輯去判斷通脹風險更是與(yu) 傳(chuan) 統理論的預言大相徑庭。在發達國家，多年來已經遠離了通脹，在我國也出現了類似的現象，2008年以來貨幣存量的規模及其與(yu) GDP的比率前所未有的擴大和提高，不但沒有出現通脹，反而是出現連年通縮。至於(yu) 近年來我國生豬帶動CPI上行則是供給問題，不是貨幣問題。例如，實行超級量化寬鬆政策國家，如日本，並未實現提高通貨膨脹率的目標;在貨幣存量不變的情況下，2008年國內(nei) 出現了上半年需要防止通貨膨脹，而下半年流動性急劇收縮的情況。我認為(wei) ，貨幣是非同質的，而且貨幣不隻是用做交易的支付手段。但我們(men) 目前還是在假設貨幣是同質的這一條件下，按照貨幣數量論的邏輯討論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所有政策很難有突破，陷入嚴(yan) 重的路徑依賴。更可怕的是，誤判風險將會(hui) 招致更大的風險，甚至臨(lin) 危機邊緣而不知。

　　在貨幣非同質的前提下，衡量流動性充裕與(yu) 否，應該重點關(guan) 注“貨幣狀態”而非“貨幣數量”。貨幣狀態不是貨幣現象，而是實體(ti) 經濟現象，與(yu) 宏觀經濟處在收縮還是擴張的狀態內(nei) 在關(guan) 聯。經濟收縮期，貨幣流動性降低，是因為(wei) 在貨幣存量不變的情況下貨幣狀態發生了改變。我曾經用水的三種狀態來比喻貨幣的狀態，一是在正常條件下，貨幣的流動性就是水的屬性，二是經濟收縮狀態下，相當於(yu) 空氣降溫甚至下降到零度以下，一部分水變成了冰，貨幣的狀態固化了，三是經濟擴張狀態下，相當於(yu) 水蒸發成了水汽，這種情況下即使貨幣存量不變，也可能因為(wei) 貨幣狀態改變而出現通貨膨脹。從(cong) 這個(ge) 類比的角度看，貨幣存在不同的宏觀狀態和微觀狀態。而宏觀經濟是嵌入社會(hui) 大環境之中的，當“風險社會(hui) ”來臨(lin) 之後，不確定性和公共風險對貨幣狀態的影響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直接。財富金融化、價(jia) 格虛擬化、會(hui) 計計量的測不準以及數字革命等都成為(wei) 公共風險的催發劑，影響貨幣狀態。

　　另外，同樣的貨幣，發揮不同的職能，如價(jia) 值儲(chu) 藏職能、支付職能，以及在不同的持有者手裏，其狀態也不同。貨幣狀態取決(jue) 於(yu) 多種因素，貨幣的流通速度、貨幣乘數、存量貨幣結構、持有者結構等，都會(hui) 影響貨幣狀態，從(cong) 而決(jue) 定流動性的充裕性。在這種新的情況和全新條件下，討論貨幣是否超發，要充分考慮貨幣狀態，最重要的是貨幣運行環境的公共風險狀態。

　　基於(yu) 以上考慮，我認為(wei) 以往的貨幣理論，從(cong) 貨幣本身、以及導致物價(jia) 變化的貨幣數量論邏輯去考慮，是存在問題的。理論與(yu) 數學工具的不匹配，過度簡化了經濟社會(hui) 的複雜性，甚至使理論本身變成了“哈哈鏡”，從(cong) 而誤導了人們(men) 的認識。實際上，多年以來，盡管貨幣從(cong) 數量來看大幅增加，但並沒有出現惡性通貨膨脹。有人可能會(hui) 認為(wei) 物價(jia) 不體(ti) 現在CPI上，而是體(ti) 現在房屋等資產(chan) 價(jia) 格上。流通中的貨幣量增加後，和貨幣狀態疊加在一起，確實會(hui) 影響到資產(chan) 的價(jia) 格，但是資產(chan) 的價(jia) 格和通貨膨脹的機理不同。我們(men) 一般所說的通貨膨脹，就是指消費者價(jia) 格指數而不是資產(chan) 價(jia) 格，兩(liang) 者不能混淆。其背後的行為(wei) 目的不同，消費者追求的是價(jia) 廉物美，是商品的使用價(jia) 值或者服務體(ti) 驗效應，而投資者追求的是價(jia) 值增值。盡管標的物界限越來越模糊，消費品也可以成為(wei) 投資對象，最典型的如住房，但行為(wei) 邏輯是不同的。至於(yu) 貨幣政策目標是否要考慮資產(chan) 價(jia) 格，防止資產(chan) 泡沫，則是另一個(ge) 層次的問題，並同樣需要考慮貨幣狀態。從(cong) 廣義(yi) 來說，流動性強的資產(chan) 等價(jia) 於(yu) 貨幣。資產(chan) 與(yu) 貨幣並非涇渭分明。總之，我們(men) 已經進入高風險社會(hui) 時期，貨幣數量論已經不合時宜，它僅(jin) 僅(jin) 描述了貨幣的一種特殊狀態，隻有轉到貨幣狀態(用數學來描述，不是一個(ge) 數，而是一個(ge) 向量或矩陣，或是一個(ge) 模糊集合)上來，才能把問題討論清楚。

　　(二)

　　財政貨幣政策要放到同一參照係才能真正協同協調，形成合力

　　財政政策應該擴張還是不擴張?

　　財政政策是否在擴張，當前流行的分析判斷邏輯，是基於(yu) 財政收支本身或政府資產(chan) 負債(zhai) 表。這是有局限性的。從(cong) 經濟學來觀察，財政政策真正擴張與(yu) 否，應該以貨幣存量的狀態為(wei) 參照係，隻有貨幣存量狀態(包括貨幣數量)發生改變，財政政策才能算是擴張，否則即使出現赤字，財政也可能處於(yu) 中性狀態而沒有擴張。當前，在經濟收縮的情況下，貨幣狀態也在急劇改變，表麵上看流動性尚可，但從(cong) 財政的流動性上看出現了很大問題，即大麵積的財政負增長，半數以上的省財政收入下降都超過10%。財政收入下降導致財政支出收縮，即使增加赤字，擴大債(zhai) 務，若貨幣存量狀態沒有變化，則意味著財政政策對消費支出、投資支出的影響以及對提振市場信心等方麵，難以起到預期的政策效果。貨幣狀態是財政政策實施的金融基礎。

　　中央提出實現“六保”，那麽(me) 財政如何實現“六保”?在當前經濟急劇收縮、大量企業(ye) 和家庭亟需紓困的情況下，在二級市場小規模發行國債(zhai) 無法解決(jue) 問題。這種情況下，如果用市場操作的手法大規模融資，反而會(hui) 產(chan) 生嚴(yan) 重的擠出效應：導致銀行信貸資金不足、居民儲(chu) 蓄存款轉移。改變貨幣存量的持有結構，貨幣狀態的變化方向會(hui) 有利於(yu) 流動性充裕還是加劇流動性收縮是值得考慮的。

　　在當前財政非常困難的情況下，又麵對著“六保”的重大任務，采取以往常規的財政政策可能是不夠的。基於(yu) 這種考慮，有必要使赤字貨幣化，因為(wei) 貨幣狀態已經發生改變，赤字貨幣化不會(hui) 帶來通貨膨脹，也不會(hui) 導致資產(chan) 泡沫，相反可以為(wei) 財政政策提供空間。在目前經濟急劇收縮、財政也在急劇收縮的情況下，有必要采取特殊的措施，法律在特殊情況下可以授權或修訂。相反，按照傳(chuan) 統的搞法，財政表麵擴張，實際收縮，很可能帶來更大風險。這方麵歐洲國家是有教訓的。

　　因此，我們(men) 對現有的貨幣政策理論和財政政策的理論需要重新思考，特別需要把財政政策、貨幣政策放在同一個(ge) 的參照係裏去分析研究，而不是從(cong) 兩(liang) 個(ge) 部門、兩(liang) 個(ge) 政策的角度來討論所謂的組合和協調，那樣的協調組合往往不會(hui) 有實際的效果。財政行為(wei) 、金融行為(wei) 都會(hui) 影響貨幣的存量、貨幣的供應，所以它們(men) 應該有共同的參照係，即貨幣存量的數量和狀態。當前條件下，赤字的貨幣化，就是在共同的參照係下實施，這樣的財政、貨幣政策才真正是一體(ti) 協同的。至於(yu) 財政貨幣兩(liang) 大政策的目標問題、效率問題，也隻有當置於(yu) 統一參照係中討論才有意義(y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