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dang) 的十九屆四中全會(hui) 指出，“堅持共同的理想信念、價(jia) 值理念、道德觀念，弘揚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革命文化、社會(hui) 主義(yi) 先進文化，促進全體(ti) 人民在思想上精神上緊緊團結在一起的顯著優(you) 勢”。我們(men) 能否創造出能夠促進全體(ti) 人民在思想上精神上緊緊團結在一起的文化產(chan) 品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事。當前，消費社會(hui) 正在將文化商品化。

　　2019年《新周刊》發文，提出了“低美感社會(hui) ”的概念，並稱其為(wei) “我們(men) 時代的審美匱乏症”，這些審美匱乏症概括有十大病征：醜(chou) 形象、土味家居、奇葩建築、非人街道、塑料設計、網紅臉、偽(wei) 古風、廣告有毒、抖式快感、文化霧霾。仔細觀察，我們(men) 不難發現，這十大審美匱乏症皆與(yu) 新媒體(ti) 的運作有關(guan) ，是新型的眼球商品。我們(men) 可以從(cong) 消費社會(hui) 的特點出發，反思資本的文化霸權——對速度與(yu) 娛樂(le) 的追求;通過分析社會(hui) 階層化的文化審美，思考重建具有美感生活的可能。

　　無時間審美：消費社會(hui) 下求快、求新的生活方式

　　我們(men) 正在經曆從(cong) 工業(ye) 社會(hui) 向消費社會(hui) 的轉型，在以產(chan) 定銷的工業(ye) 社會(hui) 中，企業(ye) 生產(chan) 結構決(jue) 定了人們(men) 的消費結構;而在消費社會(hui) ，人們(men) 的需求欲望促使資本迅速地流向滿足這些需求的產(chan) 品，由此人們(men) 的需求快速得到滿足，並不斷升級循環。

　　“求快”是消費社會(hui) 資本增殖的需求。資本以文化符號的多種形式和理念引誘出人們(men) 更多的需求和欲望。在“時間就是金錢”這一資本的文化霸權下，人們(men) 不斷求新求快。“求新”是人們(men) 欲望的更新。“求快”是產(chan) 品生產(chan) 的速度競爭(zheng) ，迅速占領市場是關(guan) 鍵。因此，從(cong) 設計到生產(chan) 再到銷售都是快節奏，以至於(yu) 參與(yu) 其中的將“求新求快”視為(wei) 理所當然。這不是低美感社會(hui) ，而是人們(men) 根本沒有時間審美。“精工出細活”的審美傳(chuan) 統無法實現資本快速增殖的需求。

　　從(cong) 中國人飲食文化的變化就可以看到這一過程。1990年，美國的麥當勞首次進入中國的深圳，標誌著國際快餐業(ye) 在中國的發展。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麥當勞作為(wei) 美國文化的商業(ye) 符號征服了全世界，目前快餐麥當勞在全球有超過37,000家的餐廳，遍及全世界100多個(ge) 國家和地區。中國是麥當勞在全球的第二大市場。中國“80後”的年輕人太熟悉麥當勞、肯德雞和各類方便麵了，當人們(men) 感謝快餐食品帶來的快捷、方便、簡單時，卻很少反思它對人們(men) 美好生活的挑戰。在審美意義(yi) 上，麥當勞產(chan) 品的高度標準化使吃飯成為(wei) 一件需要快速被滿足的事;傳(chuan) 統社會(hui) 中關(guan) 於(yu) 吃的享受，以及食物色香味俱全的視覺、嗅覺和味覺的美感都統統地消失在快速吃飽的例行公事中。快捷、高效、標準化的食品，一方麵滿足人們(men) 吃飽喝足的需求;另一方麵則使人的生活變得乏味和無意義(yi) 。對此，美國當代著名社會(hui) 學家裏茨爾用“社會(hui) 的麥當勞化”來描述高度理性化社會(hui) 對人性的非理性化。在社會(hui) 的麥當勞化過程中難以兼顧審美的訴求。

　　隨著快遞業(ye) 的發展，高效送達成為(wei) 了快遞公司的象征。有報道稱，從(cong) 2013年以後，方便麵銷量連續3年下跌，2016年隻剩下380億(yi) 包，比最高峰時少了80億(yi) 包。2013年正是智能手機開始普及的元年，網絡點餐的外賣平台的出現開創了更快的生活。借助移動互聯網，新型的快餐文化迅速地替代了傳(chuan) 統的方便麵。2018年美團的全年收入為(wei) 652億(yi) 元，同比增長了92%。同年，美團的日均訂單已超過了2100萬(wan) 單。2018年時，美團至少有270萬(wan) “騎手”。在以“快”為(wei) 衡量工作業(ye) 績的生活中，人們(men) 尋找著詩意的棲居之地。

　　符號消費：追求感官享樂(le) 與(yu) 過度娛樂(le) 化

　　消費社會(hui) 以符號消費為(wei) 生產(chan) 動力。何為(wei) 符號消費?看破洞牛仔褲的消費就可以理解了。牛仔褲本是美國西部淘金工人的工作服，在20世紀30年代進入時尚界，直至20世紀60、70年代，搖滾樂(le) 的廣泛流行和嬉皮士生活方式使牛仔裝大行其道。再到90年代，割破牛仔褲則代表了對主流文化的抵製。牛仔褲的變遷史就是一部符號消費的曆史，它早已經脫離了最初工作服的內(nei) 涵，破洞牛仔褲甚至要比一條完整的牛仔褲賣得更貴，因為(wei) 它具有反抗或叛逆的符號意義(yi) ，且帶有嬉戲的特點。

　　以電子遊戲的生產(chan) 為(wei) 例，本該是培養(yang) 嬰幼兒(er) 智力的玩具在互聯網世界成功地誘惑了成年人。中國遊戲市場的增長奇跡是驚人的，2014年營收破1000億(yi) 元，2016年破1500億(yi) 元，2017年超2000億(yi) 元。2018年中國遊戲用戶規模達6.26億(yi) 人， 同比增長7.3%，實際銷售收入占全球遊戲市場比例約為(wei) 23.6%。中國已經成為(wei) 世界第一大遊戲市場。網遊背後看不見的手是一張不斷要求玩家將時間“花”在遊戲上。讓玩家們(men) 把時間消耗到遊戲中是遊戲製造者的最終目標，網遊的贏利模式是占有人們(men) 的時間。遊戲的目標就是要占有人們(men) 所有的閑暇時間。網遊生產(chan) 商和運營商通過增強遊戲的成長性、可玩性、複雜性和探索性，讓玩家盡可能多體(ti) 驗到豐(feng) 富的情感，甘願投入大把時間在遊戲上。“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mai) 寸光陰”的中國傳(chuan) 統文化，表達了人們(men) 對時光的珍惜。而網遊的世界裏，“玩物喪(sang) 誌”變成了“玩者英雄”;在時間的疊加中，人們(men) 邊吃飯邊遊戲、邊學習(xi) 邊遊戲、邊聽音樂(le) 邊遊戲。而人際交往中的有關(guan) 失敗與(yu) 尊嚴(yan) 、孤獨與(yu) 相愛、喪(sang) 失與(yu) 獲得等豐(feng) 富的內(nei) 心體(ti) 驗和美學經驗都借助網遊在瞬間得以體(ti) 驗和滿足，網遊賦予了玩家關(guan) 於(yu) 勝者、尊嚴(yan) 和快樂(le) 的新身份。甚至可以在遊戲中體(ti) 驗憤怒、失望和沉溺。遊戲替代了對傳(chuan) 統美好生活的追求，在時間的爭(zheng) 奪中，遊戲使人遠離了閱讀、反思和對有價(jia) 值之生活的追求。

　　符號消費中，過度娛樂(le) 化隨處可見。以一種新的美學實踐——“創造101”為(wei) 例，其第一季從(cong) 2018年4月21日起每周六20:00在騰訊視頻獨家播出，於(yu) 2018年6月23日收官。該節目召集了101位偶像練習(xi) 生，通過任務、訓練、考核，讓選手在明星導師訓練下成長，循環人氣投票、暫時淘汰的流程，最終通過人氣投票選出11位練習(xi) 生，組成偶像團體(ti) 出道。最引人關(guan) 注的是“粉絲(si) ”們(men) ，甚至被娛樂(le) 界稱為(wei) “偶像元年”。2018年6月23日，在歡呼和質疑之中，《創造101》落下了帷幕。這場火熱的選秀節目幾乎引爆了全網關(guan) 注，超過6300多萬(wan) 的線上用戶一同見證了最終女團成員的誕生。當晚直播結束後，網絡熱度依然不減，當晚節目相關(guan) 微博熱搜高達64個(ge) ，決(jue) 賽之夜後的三天，節目總點擊量已經超48億(yi) 。由此，以青少年為(wei) 主要群體(ti) 的“愛豆”們(men) 開始了各種狂熱的網上活動，“飯圈”開撕不僅(jin) 遠離了選秀初衷，遠離了對美好事物的追求，而且直接上升為(wei) 網絡暴力。這種狂歡與(yu) 暴力相結合的娛樂(le) 文化顛覆了文化本身，缺乏對精神世界的探索，也沒有對品行人格的追求，其本質就是一種美的異化。

　　文化區隔：審美的階層化與(yu) 美學主體(ti) 的多元化

　　消費社會(hui) 和互聯網時代，真的就沒有審美了嗎?答案是否定的，美的生活一直存在。隻是對何為(wei) 美的生活的定位一直在不斷變化。借助移動互聯網，對美的生活的認識與(yu) 傳(chuan) 播發生了重大變化。有關(guan) 美的生活的敘述不再被專(zhuan) 家與(yu) 學者壟斷，它被不斷細分，形成了具有社會(hui) 分層意義(yi) 的文化區隔。

　　移動互聯網的出現，催生了新媒體(ti) 的傳(chuan) 播方式。新媒體(ti) 通過數字技術和移動互聯網開拓了新型的數字傳(chuan) 播渠道，實現了大容量、實時性、交互性、跨空間界線的媒體(ti) 。新媒體(ti) 的最重要特點是全民參與(yu) ，真正形成了大眾(zhong) 文化的時代，每個(ge) 人都可以成為(wei) 自己所辦雜誌、所拍影視的主編與(yu) 導演。人們(men) 有能力參與(yu) 其中的不再是傳(chuan) 統精英們(men) ，各色人等的作品都有其相對應的客戶，形成自身市場。新媒體(ti) 時代，“土味家居”並不一定代表低美感，更可能是適合“土味”人群的審美。1917年，美國實驗藝術家杜尚的藝術作品，取名為(wei) 《泉》的小便池的走紅，它成為(wei) 一個(ge) 標誌和隱喻，標誌著反抗和粉碎傳(chuan) 統美學的開始;隱喻人類社會(hui) 物之美是個(ge) 可以被隨意定義(yi) 的物件。在此，有關(guan) 美的鑒賞權變得格外重要。誰有權定義(yi) 低美感社會(hui) 呢?誰又有權定義(yi) 何為(wei) 理性?資本和市場的創新能力帶來了一個(ge) 多元審美時代。

　　2019年第一季度，微信及WeChat的合並月活躍賬戶數達11.12億(yi) 。同期，仍保持發文的公眾(zhong) 號累計達175. 6 萬(wan) 個(ge) ，累積發文量3. 22 億(yi) 篇，平均每月產(chan) 出1. 07 億(yi) 篇內(nei) 容。二月份受春節假日影響，實際發文篇數明顯減少。有數據表明，從(cong) 2017年4月到2019年4月，中國短視頻APP日均使用時長從(cong) 不到1億(yi) 小時，增長到了6億(yi) 小時，其中抖音、快手、好看視頻，占據短視頻前三，引領用戶數量和時長的增長。2019年10月10日，快手發布《2019網服行業(ye) 報告》，報告顯示，網服用戶規模達5.2億(yi) ，覆蓋近1/3移動互聯網人群，其中52.7%的用戶同時也是短視頻用戶，而這部分重合的2.7億(yi) 用戶中，快手用戶占2億(yi) 。抖音的基礎使用情況顯示，每天深度使用抖音者占71%，他們(men) 每天登錄，其播放量、使用時長、互動行為(wei) 等顯著高於(yu) 整體(ti) 水平;而非一線城市超過了70%。超六成用戶是抖音視頻創作者，日均發布量是整體(ti) 的1.5倍，且發布量持續提升，女性用戶尤為(wei) 明顯。這些用戶就是新型的創作者，鄰家媽媽的飯菜不僅(jin) 展示在視頻中，同時也獲得了來自媽媽們(men) 的上萬(wan) 點讚;各種媽媽群熱烈地討論養(yang) 娃心得，攀比時刻在進行中，焦慮也在擴散，“別人家的孩子”無處不在。展示自我生活和觀看他人生活成為(wei) 日常生活的重要內(nei) 容，每個(ge) 人既成為(wei) 美好生活的創造者、實踐者甚至是複製者;同時也成為(wei) 美好生活的鑒定者、欣賞者、批評者甚至是漫罵者，人人都互為(wei) 主體(ti) 。

　　在新媒體(ti) 的作品生產(chan) 中，每個(ge) 參與(yu) 者的表達動力都是多重且複雜的。一方麵，人們(men) 渴望闡述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和創造的潛能，渴望在陌生人的世界中找到同類和共鳴者;另一方麵，人們(men) 又無法擺脫市場競爭(zheng) 的壓力，無時無刻都會(hui) 遇到自我放棄以爭(zheng) 取吸引更多的“眼球”的挑戰與(yu) 選擇。不知不覺之中，新媒體(ti) 的生產(chan) 與(yu) 消費創生了審美差異，其差異的本質是人群在教育、收入、成長環境等方麵的階層之差。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樣地產(chan) 生於(yu) 審美之中，而敘述的話語權亦在變化。文化的階層差異建構出來的誌趣依賴社會(hui) 網絡中的信任結構不斷劃分出具有區隔意義(yi) 的各類“朋友圈”。普羅大眾(zhong) 的生活不僅(jin) 被看到和被聽到，還獲得大眾(zhong) 的點讚和傳(chuan) 播。新媒體(ti) 在資本和市場的運作下開啟了多元審美，抑或是一種新型的民眾(zhong) 政治。

　　審美重建：自我消費反思與(yu) 追求精神生活

　　未來之路在哪裏?其實遠不需要焦慮，應當相信，抵抗審美異化的力量一直都在場且不斷增長，那就是消費者自身的反思性、人們(men) 對精神生活的向往、認真做事的態度以及知識分子的社會(hui) 責任感。

　　僅(jin) 以微信公眾(zhong) 號為(wei) 例，以2019年9月全國微信公眾(zhong) 號100強排行榜為(wei) 代表。其排名前十的公眾(zhong) 號分別是十點讀書(shu) (duhaoshu)、洞見(DJ00123987)、觀察者網(guanchacn)、冷兔(lengtoo)、有書(shu) (youshucc)、占豪(zhanhao668)、丁香醫生(DingXiangYiSheng)、冷笑話精選(lengiii)、視覺誌(iiidaily)以及冷笑話(lengxiaohua2012)。對這一排行前十的粗略分類，可以看出作者與(yu) 讀者共同創造的文化生活的特點有：第一名是實事評論類與(yu) 精神放鬆類內(nei) 容的並存。一方麵，是“洞見”“觀察者網”“占豪”的新聞與(yu) 實事評論;另一類是放鬆緊張精神的“冷兔”“冷笑話精選”和“冷笑話”，其賣點不是笑話，而是冷與(yu) 笑的結合，求得是“會(hui) 心一笑”。其他並列第二名，讀書(shu) 類的“十點讀書(shu) ”和“有書(shu) ”;健康科普與(yu) 生活類的“丁香醫生”和“視覺誌”。讀者作為(wei) 忠實的粉絲(si) 支持著這些文化類公眾(zhong) 號的存在;作者們(men) 也以負責任的態度日夜工作。這裏沒有過度商業(ye) 化、過度娛樂(le) 化，有的是對精神生活的關(guan) 注和探索。當物質世界不斷包圍而使人無處遁形時，抵抗的力量也在其中產(chan) 生和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