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怎樣化解產(chan) 能過剩，學界之前的主張是擴內(nei) 需。最近政府強調“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於(yu) 是人們(men) 的關(guan) 注點又轉向了供給。有學者指出，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固然重要，但應雙管齊下，同時還得擴內(nei) 需。這觀點當然對。不過在我看來，改進供給也是擴內(nei) 需，隻是處理問題的角度有不同。

　　兩(liang) 百年前，薩伊在《政治經濟學概論》中就表達過類似的觀點。有這樣一則故事，某天晚上法國裏昂一家餐館裏幾個(ge) 小夥(huo) 子一起喝啤酒，其中一位趁著醉意把幾瓶啤酒砸在外邊馬路上，嘴裏還嘟囔說“為(wei) 工廠作貢獻”。說者無心，但卻讓坐在一旁的薩伊陷入了沉思：將商品毀掉是給工廠作貢獻麽(me) ？莫非是企業(ye) 生產(chan) 的商品沒需求？

　　經過一番苦思冥想，薩伊否定了毀掉商品為(wei) 企業(ye) 作貢獻的看法。他的論證是這樣：人們(men) 賣商品的目的是為(wei) 了買(mai) 商品，即為(wei) 買(mai) 而賣，貨幣隻是交換媒介，企業(ye) 賣出商品拿到貨幣後，會(hui) 立即購買(mai) 自己所需要的商品。這樣一種商品的出售，就意味著對另一商品的購買(mai) 。於(yu) 是他的結論是：供給可自動創造需求，生產(chan) 不會(hui) 過剩。

　　薩伊的這一觀點，學界後來稱為(wei) “薩伊定律”。在該定律提出後最初的一百年裏，雖不斷有人質疑，但多數經濟學家仍認同。直到上世紀30年代西方國家發生經濟大蕭條，生產(chan) 出現普遍過剩，為(wei) 對付蕭條，凱恩斯1936年出版《就業(ye) 利息與(yu) 貨幣通論》，並由此掀起了一場“凱恩斯革命”。凱恩斯挑戰的是傳(chuan) 統理論，而首當其衝(chong) 則是薩伊定律。

　　薩伊定律錯在什麽(me) 地方？凱恩斯說，在早期物物交換時代，甚至是金銀貨幣時代，薩伊定律能夠成立，但當紙幣出現後薩伊定律就站不住了。凱恩斯的理由，是貨幣可以儲(chu) 藏，當人們(men) 賣出商品後如果不馬上買(mai) ，貨幣被儲(chu) 藏，商品會(hui) 過剩。這看法流行至今，而且自凱恩斯之後，教科書(shu) 皆將“儲(chu) 蓄等於(yu) 投資”看作經濟總量均衡的前提，也是基於(yu) 以上理由。

　　我的看法與(yu) 凱恩斯不同。商品過剩的症結我認為(wei) 不在貨幣；正相反，是貨幣的出現某種程度上促進了交換。想想物物交換的情形吧。如生產(chan) 斧頭的廠商需要購買(mai) 服裝，而生產(chan) 服裝的廠商卻不需要斧頭，這樣交換就不能完成，斧頭與(yu) 服裝皆會(hui) 被積壓。但要是有貨幣作等價(jia) 物，買(mai) 賣兩(liang) 便，交換即可完成。可見，貨幣的出現有利於(yu) 交換，減少了過剩。

　　也許有人問，貨幣被儲(chu) 藏需求怎會(hui) 不減少？對此要分兩(liang) 種情況：貨幣若是金銀，需求可能會(hui) 減少。如果有人預計未來金銀升值而將金銀儲(chu) 藏，所對應的商品會(hui) 因為(wei) 缺少貨幣可能滯銷。但若貨幣是紙幣，由於(yu) 紙幣不能儲(chu) 藏隻能儲(chu) 蓄，需求不會(hui) 減少。理由簡單，銀行是靠存貸利差賺錢的企業(ye) ，吸收存款後一定會(hui) 千方百計貸出去。如此張三的儲(chu) 蓄就變成了李四的需求，需求不會(hui) 變。

　　所以我的觀點，如果僅(jin) 從(cong) 總量看，供給確實可創造需求。其一，貨幣是一般等價(jia) 物，也是特殊商品。既然是商品，那麽(me) 特殊商品(貨幣)的供給，可創造對普通商品的需求；而普通商品的供給，則可創造對特殊商品(貨幣)的需求。其二，企業(ye) 生產(chan) 商品需購買(mai) 設備與(yu) 原材料，這樣創造供給的過程，同時也是創造需求的過程。其三，供給可以引導需求。50年前沒人用手機，而今天有了手機供給，市場也便有了對手機的需求。

　　不過這是從(cong) 總量看，若想多一層，比如從(cong) 結構看，供給就未必等於(yu) 需求了。舉(ju) 例說，市場需要100套住房，5000斤大米，而廠商供給的卻是110套住房，4000斤大米，由於(yu) 結構不匹配，此時房產(chan) 顯然會(hui) 過剩。其實當年薩伊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認為(wei) 結構失衡隻是局部現象，未作深入分析。可事實表明，結構失衡往往引起總量失衡，中國今天的產(chan) 能過剩，就是結構所致。

　　是的，總量平衡並不代表結構平衡，兩(liang) 者不一回事。由此看，從(cong) 政策層麵解決(jue) 產(chan) 能過剩，重點不在需求而是在供給。那麽(me) 怎樣才能使供給結構與(yu) 需求結構保持平衡呢？思來想去，我認為(wei) 至少有三個(ge) 條件要滿足：價(jia) 格由市場供求決(jue) 定，讓企業(ye) 按價(jia) 格信號的指引生產(chan) ；放鬆市場準入限製，讓生產(chan) 要素能夠自由流動；推動市場信息公開透明，讓商品流通成本足夠低。

　　反觀中國的現實，我們(men) 所以出現產(chan) 能過剩，原因其實就在以上三方麵：由於(yu) 過去人為(wei) 壓低地價(jia) 與(yu) 能源價(jia) 格，結果才使某些產(chan) 能過剩項目(如鋼鐵、電解鋁等)得以上馬；由於(yu) 市場準入存在限製，資本不能自由進入，導致某些產(chan) 業(ye) 發展滯後而成為(wei) 短板，這樣反過來加劇了其他產(chan) 業(ye) 相對過剩。另外，流通成本過高，也造成了某些市場有需求的產(chan) 品大量壓庫。

　　正因如此，所以中央決(jue) 定啟動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我體(ti) 會(hui) ，政府此舉(ju) 旨在一箭雙雕：通過調整結構改進供給；通過改進供給擴大內(nei) 需。看政府最近釋放的信號，相信這判斷不會(hui) 錯。在上月國務院常務會(hui) 上李克強總理強調，要更大程度讓市場定價(jia) ，縮小政府定價(jia) 的範圍；而之前他多次表態，要放寬市場準入，鼓勵大眾(zhong) 創業(ye) 、萬(wan) 眾(zhong) 創新，允許各類資本平等競爭(zheng) ；對可節省流通成本的電子商務，李克強總理讚許有加，去年曾兩(liang) 次為(wei) 電商“站台”。

　　要特別說明的是，我說改進供給是擴內(nei) 需，化解過剩的重點在改進供給，但並不意味著今後可以忽視需求側(ce) 管理。事實上，需求側(ce) 也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如調節收入差距、扶貧助弱、提振消費等，政府仍然責無旁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