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政府補貼悖論》一文中曾說，政府給窮人補貼，最後受益者未必是窮人。商品過剩，給窮人貨幣補貼窮人會(hui) 受益；但若商品短缺，補貼窮人則不如推進供給。至於(yu) 怎樣推進供給，限於(yu) 篇幅那篇文章沒有談，其實我的觀點，辦法之一是減稅。從(cong) 財政角度看，減稅是財政給企業(ye) 讓利，也可看作是政府對企業(ye) 的補貼。

　　這樣講，我想讀者一般會(hui) 同意。但如果我說政府減稅未必就是補貼企業(ye) 而也可能是補貼消費者，很多人恐怕會(hui) 一頭霧水。我寫(xie) 這篇文章，正是要討論怎樣判別政府減稅的受益者。或者換句話說：政府在何條件下減稅是補貼企業(ye) ；在何條件下減稅是補貼消費者。若弄清了這一點，即可推出今後結構性減稅該如何安排更合理。

　　說政府減稅有可能是補貼消費者，並非我的主觀臆斷。想想2009年啟動的結構性減稅吧，讀者可知道此次減稅的背景？原來，2007年底頒布新勞動法後，法定最低工資標準平均大約升高了20%，這樣一來工資就擠占了利潤。不巧的是，次年又遇上美國金融危機，內(nei) 外交困，當時不少企業(ye) 喊救命，為(wei) 了救企業(ye) ，政府這才啟動減稅。

　　是的，看上去那次減稅是補貼企業(ye) ，但我卻認為(wei) 是在補貼職工。事情明擺著，若任由工資擠占利潤，長此以往企業(ye) 可能會(hui) 關(guan) 門。企業(ye) 一旦關(guan) 門，不僅(jin) 提高的法定最低工資不能兌(dui) 現，而且職工還得下崗。可見那次減稅不過是政府替企業(ye) 給職工加工資，不讓工資再擠占利潤，此舉(ju) 雖也減輕了企業(ye) 壓力，但補貼的真正受益者是職工不是企業(ye) 。

　　以上當然隻是特例，事實上，消費者也並不總是減稅的受益者。比如政府給企業(ye) 出口退稅，受益者就是企業(ye) ，與(yu) 國內(nei) 消費者無關(guan) 。問題是，我們(men) 能否找到一組判據，可一目了然地判定誰是減稅的受益者。這問題有點難，但不是絕對找不到。我的思考是這樣：政府加稅企業(ye) 可轉嫁稅負，那麽(me) 減稅後補貼是否也有可能轉移？思來想去，我的答案肯定。為(wei) 便於(yu) 理解，容我先從(cong) 稅負轉嫁說起。

　　所謂稅負轉嫁，是指政府加重對企業(ye) 征稅，企業(ye) 自己不承擔，卻將稅負轉嫁給了消費者。企業(ye) 是怎樣將稅負轉嫁出去的呢？要明白這一點，需借助需求彈性來解釋。一種商品價(jia) 格變動帶動了需求變動，其變動率的比值就是需求彈性。如某商品價(jia) 格上漲10%，需求減少了20%，即彈性係數是2。經濟學說，彈性係數大於(yu) 1，需求富有彈性；反之則缺乏彈性。

　　需求彈性與(yu) 稅負轉嫁有何關(guan) 係？讓我再舉(ju) 一個(ge) 例子。若政府對生產(chan) 醬油的企業(ye) 加多征稅3%，由於(yu) 消費者對醬油的需求缺乏彈性，醬油降價(jia) 不會(hui) 多買(mai) ，醬油漲價(jia) 也不會(hui) 少買(mai) 。這樣企業(ye) 將醬油價(jia) 格提高，銷售不會(hui) 減少，於(yu) 是加多的稅負就轉嫁給消費者了。相反，若某商品需求彈性高，價(jia) 格上漲會(hui) 導致需求大幅下降，這樣稅負就轉嫁不了，隻能由企業(ye) 承擔。

　　由此可見，企業(ye) 稅負能否轉嫁，關(guan) 鍵在商品能否提價(jia) ，而商品能否提價(jia) ，又決(jue) 定於(yu) 需求是否有彈性。若我們(men) 把角度倒過來研究減稅，道理也相通。前麵說，減稅是政府對企業(ye) 的補貼，這種補貼會(hui) 否轉移，關(guan) 鍵在商品會(hui) 否降價(jia) ，若能降價(jia) ，減稅的受益者是消費者；若不能降價(jia) ，減稅的受益者是企業(ye) 。而決(jue) 定商品會(hui) 否降價(jia) 的因素，也是需求彈性。

　　個(ge) 中道理其實簡單。假如某商品需求缺乏彈性，降價(jia) 後需求不增加，企業(ye) 不會(hui) 降價(jia) ；若某商品需求具有彈性，如降價(jia) 5%，銷售可增加10%，企業(ye) 就有可能降價(jia) 。為(wei) 何說隻是有可能降價(jia) ？因為(wei) 企業(ye) 最終是否降價(jia) 還要看商品供求。這是說，減稅（補貼）會(hui) 否轉移，需從(cong) 商品供求與(yu) 需求彈性兩(liang) 個(ge) 維度考量，對此我們(men) 可分四種類型分析。

　　類型一，商品短缺與(yu) 需求彈性大。一般說來，商品供不應求價(jia) 格不會(hui) 降，減稅（補貼）的受益者是企業(ye) 。但這隻是從(cong) 短期看，若從(cong) 長遠看，由於(yu) 該商品需求彈性大，供應又存在短缺，政府減稅必推動企業(ye) 擴產(chan) ，這樣隨著供給增加，待以時日商品必降價(jia) ，而商品一旦降價(jia) ，補貼就會(hui) 向消費者轉移。

　　類型二，商品過剩與(yu) 需求彈性大。在此情況下減稅，補貼會(hui) 轉向消費者。商品供過於(yu) 求，價(jia) 格有下降壓力；而需求彈性大，意味著價(jia) 格下降會(hui) 帶動商品銷量大增。企業(ye) 可以薄利多銷，當然會(hui) 選擇降價(jia) ，不然產(chan) 品賣不出，減稅力度再大企業(ye) 發展也將難以為(wei) 繼。

　　類型三，商品短缺與(yu) 需求彈性小。政府對此類企業(ye) 減稅，受益者是企業(ye) ，補貼不會(hui) 轉移。一方麵，由於(yu) 商品供不應求，企業(ye) 不會(hui) 降價(jia) ；另一方麵，由於(yu) 需求彈性小，即便降價(jia) 商品銷量也不會(hui) 同比增加。但要指出的是，對這類企業(ye) 減稅可推進供給，滿足消費者需求，短期內(nei) 有一定的積極作用。

　　類型四，商品過剩與(yu) 需求彈性小。政府對此類企業(ye) 減稅，補貼的也是企業(ye) 。不過此類減稅與(yu) 第三種類型不同，不僅(jin) 消費者不受益，而且對經濟有百害而無一利。商品已經過剩，需求彈性又小，商品降價(jia) 也不可能減少過剩，反而對過剩會(hui) 火上加碳。

　　最後再說減稅安排。時至今日，推行結構性減稅已成定論，當下的問題是怎樣減。據上文分析，若要兼顧企業(ye) 與(yu) 消費者利益，並考慮到國家現有財力，我認為(wei) 政府應優(you) 先對第一類企業(ye) 減稅，然後再為(wei) 第二類企業(ye) 減，第三類企業(ye) 也可適當減，對第四類企業(ye) 則完全不必減。減稅作如此安排，讀者以為(wei)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