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習(xi) 慣將疾病稱為(wei) “疾疫”，其中“疾”是普通的、一般不具傳(chuan) 染性的疾病，“疫”指流行性傳(chuan) 染病，這種分法符合現代醫學的觀點。世界衛生組織有關(guan) 報告指出，危害人類健康最嚴(yan) 重的疾病有48種，其中屬於(yu) 傳(chuan) 染病的就有40種。相比而言，“疫”比“疾”更可怕，它每次大規模發生都會(hui) 給人類造成嚴(yan) 重災難，中國自商周時代起到近代，有文字記載的疫情頻頻發生，其中大疫至少有500次，多次出現“白骨露於(yu) 野，千裏無雞鳴”的悲慘景象。

　　在與(yu) 疫病作鬥爭(zheng) 的過程中，人們(men) 發現可以通過有限度的主動感染方式，使人體(ti) 對某種傳(chuan) 染病產(chan) 生特異性免疫功能，從(cong) 而避免疫病的發生。東(dong) 漢王充在《論衡》中提出“夫治風用風，治熱用熱，治邊用密丹”，他將這種方法稱為(wei) “以類治之”，通俗一點兒(er) 說也就是以毒攻毒，這種治療思想在中國最早的醫學著作《黃帝內(nei) 經》中就有闡述，《黃帝內(nei) 經》認為(wei) 治病要用“毒”藥，沒有“毒”性的藥治不好病。

　　雖然古代的人們(men) 對疫病的認識還十分有限，難以從(cong) 機理上全麵揭示疫病並提出科學的防疫措施，但以毒攻毒的免疫觀仍然具有樸素的科學道理。這是因為(wei) ，在人的身體(ti) 中有一些先天性免疫功能，被歸結為(wei) 人體(ti) 的“非特異性免疫”，除此之外，還可以通過一定途徑得到“獲得性免疫”，它雖不是人類生來就有的，但通過感染某種病原體(ti) 或接種該病原體(ti) 的疫苗可以產(chan) 生針對該種疫病的抗體(ti) ，從(cong) 而達到免疫功能。

　　以毒攻毒的免疫觀是何時開始應用於(yu) 實踐的?由於(yu) 文字記載有限，這方麵的早期臨(lin) 床探索與(yu) 應用情況已不得而知。最早的文字記載出現在東(dong) 晉葛洪所著的《肘後方》中，該書(shu) 又名《肘後備急方》，是中國第一部臨(lin) 床急救手冊(ce) ，主要記述了各種急性病症及某些慢性病急性發作的治療方法，對天花、恙蟲病、腳氣病以及恙蟎等的描述都屬首創。

　　《肘後方》載有“治卒有猘犬凡所咬毒方”，也就是狂犬病的治療辦法，其中一個(ge) 辦法是：“乃殺所咬之犬，取腦敷之，後不複發。”意思是，把咬人的狂犬殺了，把它的腦漿取出來敷在被咬的地方。這種方法是人們(men) 在長期實踐中總結出來的，為(wei) 了不患上某種同樣的疫病，人們(men) 用搗碎、研磨等物理辦法把發病個(ge) 體(ti) 的組織、髒器等製成“藥物”，其作用相當於(yu) 原始疫苗。

　　這種辦法雖然原始，卻有一定的科學道理。最早製造出現代意義(yi) 上狂犬疫苗的是法國微生物學家巴斯德，他領導的研究小組在十九世紀末製備狂犬病疫苗時，一開始想采取體(ti) 外培養(yang) 的方式獲取狂犬病病毒，但都失敗了，最後發現在感染該病毒動物的腦組織和脊髓中存在大量病毒，於(yu) 是設法將其接種到家兔的腦中，經過處理後製備出了狂犬病疫苗。

　　在古代的各類傳(chuan) 染病中，天花是一種令人談虎色變的病種，它是由感染天花病毒後引起的，感染後會(hui) 出現嚴(yan) 重的寒戰、高熱、乏力、頭痛、四肢及腰背部酸痛等症狀，皮膚上成批地依次出現斑疹、丘疹、皰疹、膿皰等，有較高的致死率。

　　在中國早期古籍中把天花稱為(wei) “虜瘡”，相傳(chuan) 它是由戰俘傳(chuan) 入中國的，最流行的說法是，東(dong) 漢初年馬援“擊虜”，隨後天花開始大麵積傳(chuan) 播，那次戰爭(zheng) 發生在漢光武帝建武二十年(44年)，馬援凱旋回朝後清查人數，發現近一半的將士並非死於(yu) 征戰，而是死於(yu) “瘴疫”，通常認為(wei) 這裏的“瘴疫”主要指的就是天花。以後，天花又被稱為(wei) “豆瘡”或“痘瘡”，這是因為(wei) 天花發病時會(hui) 產(chan) 生皰疹、膿皰，痊愈後會(hui) 留下瘢痕。天花不斷發威，一直到明清時代仍然是致死率極高的流行性疫病。明代醫學著作《痘疹世醫心法》記載：“嘉靖甲午年(1534年)春，痘毒流行，病死者十之八九。”

　　為(wei) 了應對天花肆虐，人們(men) 進行了艱辛的探索。葛洪在《肘後方》中就記錄了兩(liang) 個(ge) 治病藥方，其一是：用上好的蜂蜜塗抹全身，或者用蜂蜜煮升麻，大量飲用。另一個(ge) 方法是：用水煮升麻，用綿蘸著塗抹瘡麵，如果用酒浸漬升麻更好，但會(hui) 劇痛難忍。

　　但是，天花作為(wei) 烈性傳(chuan) 染疾病，注射疫苗才是最好的方法。中國古代醫學有以毒攻毒的傳(chuan) 統，也有在狂犬病、傷(shang) 寒病等方麵類似疫苗方法進行治療的實踐，針對天花，人們(men) 逐漸探索出了接種“人痘”來阻止其傳(chuan) 染的手段。所謂“人痘”，就是用人所感染的天花病毒為(wei) 材料，主動地讓未感染的人接觸這種毒素，以達到產(chan) 生天花病毒抗原體(ti) 的目的。

　　這種方法最早較為(wei) 簡單，主要有“痘衣法”(取天花患兒(er) 的貼身內(nei) 衣給沒有患過天花的孩子穿上幾天)和“痘漿法”(在天花患者瘡口處用棉花蘸膿水等所謂“痘漿”塞入被接種者的鼻孔裏)兩(liang) 種方法，雖然容易操作，但成功率不高，於(yu) 是人們(men) 進行了改進，又發明了“旱苗法”，將天花結的痂取下，研成細末，用一個(ge) 彎曲的管子吹入被接種者的鼻孔。但這種辦法也有缺陷，“旱苗”進入鼻腔後往往會(hui) 刺激鼻黏膜，使鼻腔內(nei) 的分泌物增多，造成接種失敗。

　　於(yu) 是人們(men) 又進行了改進，發明了“水苗法”，將痘痂研為(wei) 細末，用淨水或人乳調勻，把幹淨的棉花攤成薄片，用棉花裹著被調好的痘苗，團成棗核狀，用線拴著塞入鼻孔中，12小時後取出。這種方法的成功概率更高，是古人總結出來接種“人痘”效果最好的方法。

　　“人痘”接種法很早就在中國開始了應用，清代醫學著作《牛痘新書(shu) 》認為(wei) ：“自唐開元間，江南趙氏，始傳(chuan) 鼻苗種痘之法。”在孫思邈《千金要方》中也有“取患瘡人瘡中汁黃膿敷之”這樣的治療方法記載。不過，由於(yu) 相關(guan) 記載較為(wei) 簡略，所以也有人認為(wei) “人痘”接種法誕生於(yu) 宋朝。還有一些學者認為(wei) ，明代隆慶年間寧國府太平縣天花流行，當地的醫師們(men) 用“人痘”接種法進行防疫，這才是人類曆史上最早將“人痘”接種法大規模應用於(yu) 臨(lin) 床治療的標誌。

　　即便認為(wei) “人痘”接種法成熟運用於(yu) 臨(lin) 床實踐是在十六世紀明朝中葉，那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這種辦法拯救了成千上萬(wan) 人的生命，清代另一部醫學著作《種痘新書(shu) 》記載：“種痘者八九千人，其莫救者二三十耳。”法國哲學家伏爾泰曾在《哲學通訊》中專(zhuan) 門稱讚過中國人的這種偉(wei) 大創造：“這是被認為(wei) 全世界最聰明、最講禮貌的一個(ge) 民族的偉(wei) 大先例和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