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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時代人民的藝術

發稿時間:2020-02-10 17:28:42   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鄭工

  當尚輝的新作《人民的藝術——中國革命美術史》擺上案頭,我就有了閱讀的欲望。我很想知道他從(cong) 哪一角度切入並處理主題敘事遇到的諸多難題。

  作為(wei) “革命美術史”的寫(xie) 作,必然涉及曆史的上限,涉及對“革命美術”的定義(yi) 。“革命美術”不同於(yu) “美術革命”,1919年1月,陳獨秀提出的“美術革命”,有反對貴族藝術、提倡平民化等藝術民主主張,但並不是真正意義(yi) 上的“革命美術”。20世紀30年代魯迅倡導的“新興(xing) 木刻”,顯然屬於(yu) “革命美術”,可在發生的時間點上難以為(wei) 先,因為(wei) 其與(yu) 上海左翼文藝運動相關(guan) 聯,而左翼文藝(包括美術)是在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領導下展開的。那麽(me) ,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成立的1921年,就被尚輝認定為(wei) “革命美術史”寫(xie) 作的曆史上限。於(yu) 是,一係列與(yu) 之相關(guan) 的曆史文獻資料就被歸攏到這一曆史的敘述框架內(nei) 。

  尚輝認為(wei) 這就是20世紀的“新美術”——“新的美術樣式的產(chan) 生,並不是新的材料與(yu) 技巧的新創造,而是一種新的藝術觀念與(yu) 新的審美思想的確立。”這就區別於(yu) 一般的美術史寫(xie) 作,不注重藝術語言風格及藝術創作方法的討論,而以時代精神為(wei) 重,強調其觀念性,強調社會(hui) 的審美作用,突出“革命性”。

  寫(xie) 作目的明確了,可如何處理不同時期的文獻材料,如何建立一以貫之的縱向敘事結構,也非常考驗作者的寫(xie) 作能力。恰恰在這一點,尚輝顯示了他的智慧,用雙重敘事的方式展開這百年革命美術史。

  所謂“雙重敘事”,一是主題敘事,即以“人民的藝術”為(wei) 主題,以毛澤東(dong) 文藝思想為(wei) 準則,形成整體(ti) 敘事框架的內(nei) 在發展邏輯;二是編年敘事,即以時間為(wei) 序,以條目方式羅列各個(ge) 重要的曆史事件,以此印證百年中國革命美術的發展曆程。二者又是闡釋又是證明,既分且合。所謂“分”者,是將寫(xie) 作主體(ti) 的曆史闡述與(yu) 其所依據的基本史料分列,突出作者的史學觀及對曆史問題的判斷,讓讀者能從(cong) 紛繁複雜的曆史現象中抽身而出,順延作者思路,把握整體(ti) 脈絡及其關(guan) 鍵之處。所謂“合”者,是將主題敘事與(yu) 編年敘事在閱讀程序上同時展開,上下互讀,一並推進,讓讀者能夠順暢地閱讀,避免了將年表置於(yu) 書(shu) 後的種種不便。同時,在閱讀中若遇到問題也可以隨時停下來,對照年表上的提示,可進一步查證或補充。這是一種新的寫(xie) 作方式,也是一種新的閱讀方式,在頁麵的版式設計上,也凸顯了這一雙重敘事的特點。當然,書(shu) 中附有大量的圖片,與(yu) 文字的敘述也構成了一種雙重敘事。

  當下,“以圖證史”成為(wei) 流行的研究方法。作為(wei) 美術史學的研究,更離不開美術作品的圖像資源,可如何應用卻是個(ge) 問題。特別是主題敘事的美術史寫(xie) 作,如何把握美術作品的圖像信息,如何闡釋美術作品的圖像意義(yi) ,如何理解美術家的創作動機,甚至如何編撰美術作品的圖像譜係,從(cong) 而印證某個(ge) 具有普遍意義(yi) 的社會(hui) 主題,這些都需要細加考量。進入中國革命美術史的創作,無非有兩(liang) 種類型:一是當時的創作(以現實主題創作為(wei) 主,包括寫(xie) 生),二是後來的創作(以曆史主題創作為(wei) 主)。我們(men) 可從(cong) 藝術的風格樣式上去討論革命美術的藝術發展問題,也可以從(cong) 藝術的表現主題上去討論社會(hui) 革命的曆史進程。尚輝稱之為(wei) “兩(liang) 個(ge) 譜係”或“兩(liang) 條脈絡”,其實,他在美術作品的圖像闡釋上又另建了一套雙重敘事。

  雙重敘事需要把握敘事的節奏,也可稱之為(wei) “敘事變奏”。有意思的是,這變奏也具有雙重性。第一,在曆史的縱向維度上,尚輝歸納整理了前後三大發展時期,提出三大主題的變奏。如1921年至1949年這一時期,其敘事主題是新民主主義(yi) 革命美術,關(guan) 鍵詞是“啟蒙”“救亡”“戰鬥美術”,魯迅成為(wei) 革命美術的一麵旗幟;1949年至1976年這一時期,其敘事主題是社會(hui) 主義(yi) 革命美術,關(guan) 鍵詞是“改造”“批判”“典型形象”,其創作原則為(wei) “革命的現實主義(yi) 與(yu) 革命的浪漫主義(yi) 相結合”;1976年至2016年這一時期,其敘事主題是社會(hui) 主義(yi) 主流美術,關(guan) 鍵詞是“主旋律”“多樣化”“中國精神”,並明確提出“以人民為(wei) 中心”的社會(hui) 主義(yi) 文藝核心價(jia) 值觀。第二,對於(yu) 1949年之後出現有關(guan) 革命曆史題材的創作,他設定了若幹章節集中討論。因為(wei) 在這70年,由政府有關(guan) 部門組織了不少革命曆史題材的美術創作,而每一次創作都有相關(guan) 的社會(hui) 文化語境,同一曆史主題在不同時期的創作中所闡釋的意義(yi) 不盡相同。

  比如泥塑《收租院》和《農(nong) 奴憤》,都產(chan) 生於(yu) 20世紀60年代初的社會(hui) 主義(yi) 教育運動期間,當時到處都在抓階級鬥爭(zheng) ,在這一社會(hui) 背景下產(chan) 生的美術作品,對其真實性的理解不能僅(jin) 停留在題材本身,還應考慮到時代的要求,在揭露“土地擁有者對於(yu) 雇傭(yong) 者的剝削與(yu) 壓迫”這一主題上,作者還是充分肯定了作品的藝術表現力及典型化的形象塑造方法,甚至認為(wei) “這兩(liang) 組泥塑跳出了時代的局限而成為(wei) 新中國美術史的重要雕塑作品”。而且,“以毛澤東(dong) 為(wei) 主題的革命曆史畫創作”也存在著如何順應時代又超越時代的問題,或者說,如何契合現實並介入曆史。當以往的現實成為(wei) 一段曆史,那些作品給我們(men) 提供了難以複製的有關(guan) 曆史主題闡釋的圖像文本。可是,革命曆史題材美術創作本身是否存在變奏現象?有何變化的規律?1979年就是一個(ge) 時間點,之後,革命曆史題材的主題創作觀念變了,觀察視角變了,審美趣味也變了。尚輝還提出創作中普遍存在的“平民視角”,讓藝術回到生活的常態,更為(wei) 人性化,更親(qin) 切,也更為(wei) 貼近曆史的真實。這些都是新的時代現象。

  從(cong) 美術創作者的觀察視角切入曆史敘事,以“平行”的方式展開,這不僅(jin) 反映在文本的敘事結構上,也反映在對曆史主題意義(yi) 的闡釋關(guan) 係上。雙重敘事,其性質就是平行敘事,而敘事變奏,能夠豐(feng) 富敘事文本的意義(yi) 內(nei) 涵,但如何變,則是關(guan) 鍵。這種寫(xie) 作方式未見於(yu) 以往的美術史著述,因為(wei) 難度很大,特別是古代部分,圖像學研究試圖解決(jue) 這一問題,但難免主觀臆斷或過度詮釋。對於(yu) 中國的現當代美術史,時間貼近,現存的資料多,有些事件還曾親(qin) 曆,也不能排除主觀成分,故“平行”至為(wei) 重要。但曆史敘事的變奏寫(xie) 作有難度,而這難度恰恰是本書(shu) 的創新之處。

  作為(wei) “平行”的寫(xie) 作主體(ti) 視角也不是單一的,而這多重性對主體(ti) 的知識結構有要求。尚輝是一個(ge) 美術史家,但他還是非常活躍的美術批評家與(yu) 策展人,有在美術館工作的豐(feng) 富經驗,近十來年主持《美術》雜誌工作,並參與(yu) 多次國家重大題材美術創作工程的評審,還是近幾屆全國美展的評審,對全國美術創作的現狀十分了解,對理論問題十分敏感,視野開闊,並有自己的評判標準,不人雲(yun) 亦雲(yun) 。故此,他能多角度地看待曆史,多層麵地利用圖像闡釋曆史,使風雲(yun) 變幻的曆史落入字裏行間,開啟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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