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體(ti) 製改革研究會(hui) 副會(hui) 長、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院長樊綱在“2020年世界經濟論壇”期間接受界麵新聞專(zhuan) 訪，內(nei) 容涉及全球經濟形勢、中美貿易、國企混改、中國金融係統穩定等方麵。

　　樊綱指出，盡管全球經濟麵臨(lin) 下行風險，但整體(ti) 來看，出現大危機的可能較小，特別是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的簽署增加了全球經濟的確定性。

　　對於(yu) 2020年中國經濟，他認為(wei) ，在中美貿易關(guan) 係緩和、中國經濟自身調整周期基本走到尾聲，以及財政、貨幣政策發力下，中國經濟2020年會(hui) 企穩向好，全年增速可能在6.1%左右。

　　對於(yu) 國企改革，樊綱表示，真正的問題不在於(yu) 改革做多做少，而是做到遵循符合市場化的改革方向。“我們(men) 不缺國企，而是需要更多民企。”他說。

　　以下為(wei) 采訪實錄，經編輯整理。

　　界麵新聞：今年達沃斯論壇您最關(guan) 注的三個(ge) 議題是什麽(me) ?

　　樊綱：中美經貿關(guan) 係還是一個(ge) 很大的問題。盡管中美關(guan) 係已有所緩和，但是還存在很多不確定性，如技術封鎖、脫鉤等。第二個(ge) 是中國宏觀經濟能不能真正企穩向好。今年是“十三五”的最後一年，明年要開始“十四五”，能不能進入一個(ge) 新的發展階段、一個(ge) 比較穩定的發展新階段是我很關(guan) 注的問題。另外就是中國進一步開放的效果如何。在中美簽署第一階段經貿協議後，以及中國在金融、實體(ti) 經濟等領域采取了諸多開放措施後，是否會(hui) 有更多跨國公司到中國來投資辦企業(ye) ?這也是決(jue) 定未來中美經貿關(guan) 係走向以及中國能不能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因素。

　　界麵新聞：就在本次達沃斯論壇開幕前夕，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再次下調全球增長預期。您怎麽(me) 看待2020年全球經濟?

　　樊綱：整體(ti) 來看，IMF的預測是樂(le) 觀的，它不認為(wei) 全球會(hui) 出現諸如美國金融崩盤、金融危機等這樣的大危機，這是好消息。但與(yu) 此同時，全球經濟也確實麵臨(lin) 一些下行風險，因此，美國經濟增速被(IMF)下調，德國的經濟預期也不佳，另外一大經濟體(ti) ——印度(2020年經濟增速)被(IMF)大幅度下調至不到5%，盡管巴西不錯，但拉美經濟增速整體(ti) 上被下調。

　　IMF將中國經濟增速上調至6%，但中國經濟也麵臨(lin) 著壓力，比如出口方麵。不過，總的來講，隻要全球經濟基本穩定，中國的機會(hui) 就仍然存在。雖然對美國貿易下降，但中國可以開拓其他第三方市場。實際上，這種情況去年就很明顯。以美元計，2019年中國對美國出口下降約14%，但中國出口整體(ti) 上仍然增長了0.5%，這說明第三方市場對美國的替代作用非常明顯。

　　界麵新聞：您認為(wei) 中國經濟2020年在保“6”上麵臨(lin) 的主要挑戰是什麽(me) ?

　　樊綱：我個(ge) 人比較樂(le) 觀，我認為(wei) 中國經濟在2020年可能企穩向好。企穩並非指經濟很快會(hui) 出現高增長，而是指經濟增速保持在6.1%左右，不低於(yu) 2019年就是企穩，能夠做到6%、6.1%就很不錯。

　　導致中國經濟增速近年來不斷下滑的因素有很多，包括中美貿易摩擦、國內(nei) 去產(chan) 能去庫存等等。2020年，這些因素將逐步好轉。過去兩(liang) 年，中國經濟下行壓力非常大，投資減少，貿易也減少。現在，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至少會(hui) 對投資等的恢複起到積極作用，有利於(yu) 中國經濟企穩。其次，原先中國產(chan) 能過剩，企業(ye) 沒有好項目，沒法進行投資，經過這麽(me) 多年去產(chan) 能、去庫存，中國經濟自身的調整也基本走到尾聲，企業(ye) 也開始有新投資。第三，政府也在實施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盡管目前貨幣政策的作用可能不夠大，但財政政策的確可以起作用。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加上目前城市群的發展使得中國的城市化進入新的階段，從(cong) 而帶動消費增長和經濟增長。

　　界麵新聞：一月中旬中美簽署了第一階段經貿協議，您認為(wei) 未來中美貿易還存在哪些不確定因素?

　　樊綱：中美第一階段協議最主要的積極作用就是增加了確定性。過去是什麽(me) 都不確定：美國要對多少東(dong) 西征稅不確定，關(guan) 稅會(hui) 持續多久不確定，什麽(me) 時候開始征不確定。不確定性不僅(jin) 涉及貿易，比如，大家沒法做生意，不知道價(jia) 格怎麽(me) 定，還會(hui) 對投資產(chan) 生巨大的不確定性影響。根據第一階段貿易協議內(nei) 容，美國暫停原定去年12月15日要加征的關(guan) 稅，並將去年9月1日生效的對華加征關(guan) 稅稅率從(cong) 15%降至7.5%，這減少了大量的不確定性，對貿易和投資都是利好。

　　不過，協議並沒有解決(jue) 一些根本性的問題，即中美之間的貿易模式是什麽(me) 。按照比較優(you) 勢來講，中美之間的貿易模式應該是，美國是技術最發達的國家，會(hui) 對中國出口高科技產(chan) 品，中國是一個(ge) 增長中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的一些製造業(ye) 產(chan) 品，尤其是中低端產(chan) 品可以與(yu) 美國進行貿易。但實際情況是，美國不對中國出口高技術產(chan) 品。因此，現在用來平衡貿易的產(chan) 品就變成了大豆、豬肉、天然氣這些初級產(chan) 品，而這很難持久，這種貿易平衡因此也非常脆弱。一方麵，美國要求增加這些產(chan) 品的購買(mai) ，中國會(hui) 臨(lin) 時購買(mai) ，但長久來看中國並沒有這個(ge) 需求。其次，美國要求購買(mai) 的這些產(chan) 品，中國原來都是從(cong) 發展中國家和新興(xing) 市場來進口，發達國家應該出口高科技產(chan) 品，美國偏偏不這麽(me) 做，偏偏要出口初級產(chan) 品。那麽(me) ，這些初級產(chan) 品就與(yu) 其他發展中國家產(chan) 生了競爭(zheng) ，從(cong) 而擠掉了其他國家的出口，這會(hui) 帶來另外一個(ge) 不確定性。

　　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增加了一些確定性，有協議比沒協議好。但是，還有很多重大的問題沒有解決(jue) 。所以，中美貿易關(guan) 係仍然是一個(ge) 懸而未決(jue) 的事情。

　　界麵新聞：中美目前這種不十分穩定的關(guan) 係可能會(hui) 導致中國去尋求來自其他地區或國家的合作夥(huo) 伴，比如，中國目前正在加強與(yu) 歐洲的經貿往來。在美國之外，中國在貿易上會(hui) 不會(hui) 出現另外的重要夥(huo) 伴?

　　樊綱：中國目前確實在往這方麵努力。一方麵，在對美國提高關(guan) 稅的同時，對其他國家降低關(guan) 稅，包括對歐洲的奢侈品等降低關(guan) 稅，這樣就使得更多的人可以跟中國做生意，這樣有利於(yu) 結成利益共同體(ti) 。

　　另一方麵，中國也在努力維護多邊主義(yi) ，努力在國際事務中扮演積極角色。比如，全球變暖實際上是以前發達國家提出來的，被叫做全球事務(Global Issues)，全球事務就是指各國不能隻關(guan) 注自己的發展，隻關(guan) 注自己的利益，還要照顧全球利益，發展中國家也需要參與(yu) 進來。現在美國退出了，中國作為(wei) 一個(ge) 新興(xing) 大國，能夠在這方麵展現出一個(ge) 負責任的大國形象，這樣能夠贏得更多朋友。

　　此外，作為(wei) 一個(ge) 發展中國家，中國正在努力改進自己，努力加入更多國際的自貿協議或自貿組織，比如，區域全麵經濟夥(huo) 伴關(guan) 係(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簡稱RCEP)，還有人在討論中國是不是要加入全麵與(yu) 進步跨太平洋夥(huo) 伴關(guan) 係協定(Comprehensive Progressiv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簡稱CPTPP)，加入更多這種國際組織或國際協議有利於(yu) 抵製美國與(yu) 其他國家結盟來遏製中國。因此，在新的條件下，中國需要更大的開放，需要更多地在國際上得到發展的權利。

　　界麵新聞：目前國資委正在會(hui) 同有關(guan) 部門製定《國企改革三年行動方案》，您認為(wei) 今年國企混改會(hui) 不會(hui) 提速?

　　樊綱：真正的問題不在於(yu) 做多做少，而在於(yu) 做的對不對。我比較關(guan) 注國企混改是不是出現偏差。比如，根據國企混改規定，民企持股30%以上就需要按照國企規則來進行運營，這等於(yu) 把民企的機製變成了國企機製，這就屬於(yu) 改革出現了偏差，因為(wei) 國企混改原本是為(wei) 了給國企增加一些民企的因素，比如民企的靈活性。所以我說真正的問題不在於(yu) 做多做少，真正的問題是要真正遵循符合市場化的改革方向。我們(men) 不缺國企，而是需要更多民企。

　　界麵新聞：目前，金融去杠杆可以說已經告一小段落，您如何看待未來中小銀行麵臨(lin) 的金融風險?

　　樊綱：整體(ti) 上看，中國金融風險可控。盡管有很多P2P的例子，但從(cong) 規模上看這些都不大。另一方麵，銀行近年來基本上沒有信用貸款，大部分都是抵押貸款，因此，銀行沒有承擔多少風險，風險都由實體(ti) 經濟承擔了，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不要誇大中國金融體(ti) 係的風險。

　　當然，金融領域需要進一步調整和改革，比如加大信用貸款力度。不過，最重要的還不是信用貸款問題，而是讓直接金融代替間接金融，用投資基金、股權投資基金等來替代銀行貸款，從(cong) 風險投資、天使投資開始，一輪一輪地推動企業(ye) 發展。因為(wei) 企業(ye) 發展真正需要的是長期投資基金，這不是來自銀行，銀行隻是負責流動性問題。同時，企業(ye) 也應該扭轉傳(chuan) 統的融資方式，不要總考慮通過銀行解決(jue) 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