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社會(hui) 愈來愈重視構建以合作共贏為(wei) 核心的新型國際關(guan) 係。然而合作共贏不是空洞的口號，而是直接與(yu) 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實在在的利益相關(guan) 聯的。這其中往往要涉及許多複雜因素。博弈論方法是分析合作關(guan) 係的重要方法，我們(men) 可以用該方法對合作共贏中的利益問題做一簡單分析。

　　盧梭在其著作《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中描述了一個(ge) 故事：在一個(ge) 村莊中有兩(liang) 個(ge) 獵人甲和乙，村莊附近森林中的獵物主要有鹿和兔子。假設獵兔適合單幹不適合合夥(huo) 幹，而鹿需要兩(liang) 個(ge) 人合作才能獵到。一個(ge) 獵人打兔子，他一天最多隻能打到2隻兔子，隻夠一個(ge) 人吃2天。如果其中一個(ge) 獵人去獵鹿，怎樣也打不到，兩(liang) 個(ge) 一起去能獵獲一隻鹿。一隻鹿平分能夠每個(ge) 人吃5天。這樣就形成兩(liang) 個(ge) 可能的結果：兩(liang) 個(ge) 獵人分別獵兔，每人能獲得2天的食物；或者兩(liang) 個(ge) 人合作去獵鹿，平分後每人得5天的食物。這個(ge) 故事可簡化為(wei) ，合作則每人獲得5天的食物，單幹則每人獲得2天的食物。

　　這個(ge) 故事中，甲和乙之間具備了合作共贏的基礎和動機，即合作獵鹿每人獲得的食物要比個(ge) 人單幹獲得的食物多，是一種共贏。但是，這一條件隻是使兩(liang) 個(ge) 獵人之間具備了合作獵鹿的可能。可能合作並不能導致兩(liang) 個(ge) 獵人之間一定能夠合作。甲乙合作獵鹿的必要前提是甲和乙獵鹿互為(wei) 條件，即甲獵鹿的前提是乙要合作獵鹿，乙獵鹿的前提是甲要合作獵鹿。於(yu) 是甲會(hui) 有一個(ge) 顧慮就是萬(wan) 一乙說好去獵鹿，但中途違背約定而去獵兔怎麽(me) 辦。同樣乙也這樣想。盧梭分析道：甲乙約好去獵鹿，圍在一起獵鹿時，甲乙都知道忠於(yu) 職守事關(guan) 獵鹿成敗；但是有一隻野兔從(cong) 其中一人的眼前經過時，甲或乙都會(hui) 毫不猶豫地去追逐野兔。假如這一情況發生在狩獵的一天即將結束之際，任何一個(ge) 人違背約定都會(hui) 導致另一個(ge) 人在一天中一無所獲。因此，甲或乙與(yu) 對方合作獵鹿是存在風險的，單獨獵兔雖然收獲的食物量較少，但它是一個(ge) 沒有風險、可以保底的行為(wei) 。

　　在人類社會(hui) 中，雖然大量存在著獵鹿合作的可能，但是由於(yu) 這種違約風險的存在，獵鹿合作的可能許多時候卻以單獨獵兔而告終。於(yu) 是獵鹿博弈要解決(jue) 的問題是無風險的單獨獵兔行為(wei) 如何及怎樣向風險及收益更高的獵鹿合作轉化的問題，其實質是如何建立起合作共贏的第一個(ge) 基礎性機製——互信機製。

　　一種解決(jue) 方案是引入第三方權威。假如兩(liang) 個(ge) 獵人所在的村莊有族長或者長老會(hui) 有這樣類似的權威對違背獵鹿約定的獵人進行懲罰，例如沒收違約所得，那麽(me) 兩(liang) 人之間的互信就具備了基礎。因為(wei) 違約後的獵人會(hui) 一無所得，原先違約的無風險獵兔這一選擇，在引入第三方權威後，成為(wei) 比合作獵鹿風險更高收益更低的選擇，合作獵鹿成為(wei) 了更好的選擇。

　　在很多情況下，人們(men) 無法引入第三方權威。例如國際社會(hui) 中，國與(yu) 國之間的違約是沒有一個(ge) 第三方權威來進行矯正的。雖然現在有聯合國等國際組織，但是這些國際組織沒有絕對的強製力，特別對於(yu) 大國、強國和一些國家來說，對聯合國的決(jue) 議完全可以視而不見。黑社會(hui) 組織之間的合作也存在類似情況，它們(men) 之間合作的非法買(mai) 賣不受政府和法院約束。

　　這種情況下如何建立互信？博弈論提供了一個(ge) 解決(jue) 方法——重複博弈。重複博弈是指同樣的博弈不隻進行一次，而是重複進行許多次。博弈的參與(yu) 人可以觀察到其他人過去在重複博弈中的行動及其每次的結果，參與(yu) 人下一次的選擇依賴於(yu) 其他人之前的行動，因而參與(yu) 人有了更多的信息用於(yu) 判斷。陌生人之間吵架是一次性博弈，吵過了日後便不會(hui) 再見，吵架時誰都不會(hui) 在嘴上吃虧(kui) 。兩(liang) 個(ge) 同事之間是重複博弈關(guan) 係，同事間發生了爭(zheng) 吵，通常都會(hui) 在爭(zheng) 吵中留有餘(yu) 地，因為(wei) 二人日後還要“重複博弈”。假如兩(liang) 個(ge) 獵人的打獵合作是一次性的，甲乙說好獵完鹿後各奔東(dong) 西，相忘於(yu) 江湖，那麽(me) 這一次的打獵就變成了一錘子買(mai) 賣。既然日後永不相見，這一次有風險的合作也就失去了保障，雙方取得互信的可能性很低。但是我們(men) 改變一下假設，假如村莊中甲乙兩(liang) 個(ge) 獵人一輩子要在這片森林裏打獵，而且打獵的總是隻有他們(men) 兩(liang) 個(ge) 人。如果他們(men) 的壽命無限長，通過反複不斷的打獵活動，他們(men) 會(hui) 認識到合作獵鹿和比分開獵兔好得多，而且最終會(hui) 形成穩定的互信關(guan) 係。

　　在當代國際環境中，沒有哪個(ge) 國家能夠把另一個(ge) 國家從(cong) 地球上抹去。國家是長期存在的，國與(yu) 國之間是典型的無限重複博弈關(guan) 係。歐盟就是歐盟諸國在經過長期的戰亂(luan) 之後認識到和平比戰爭(zheng) 好，於(yu) 是諸國達成了歐盟這一長期互信合作關(guan) 係。國際貿易史上，多次發生過關(guan) 稅大戰，其結果是參戰方極少能夠實現雙贏。積累了經驗和教訓之後，世界主要貿易國終於(yu) 認識到需要一個(ge) 合作協議來防止關(guan) 稅大戰的爆發，實現貿易國的雙贏。於(yu) 是有了今天的WTO。WTO是世界各國在經曆了長期關(guan) 稅和貿易大戰的痛苦之後在國際貿易領域建立起來的互信合作機製。博弈論的無名氏定理（FolkTheorem）表明，重複博弈中，隻要博弈參與(yu) 人具有足夠的耐心，那麽(me) 在滿足參與(yu) 人個(ge) 人理性約束的前提下，人們(men) 之間就總有多種可能達成合作。

　　回到獵鹿的故事。光有互信機製還不完全能構成合作關(guan) 係，因為(wei) 在獵鹿的故事中，我們(men) 一直假設甲乙認為(wei) 平分食物是一種公平的分配。但現實情況是，人們(men) 對於(yu) 公平分配的觀念是不同的，即同一分配甲可能認為(wei) 公平，但乙卻可能認為(wei) 是不公平的。如果甲乙對公平分配的看法不一致，合作也不能達成，因為(wei) 合作的結果無法進行分配。

　　人的本性對於(yu) 公平有怎樣的觀念？為(wei) 了研究這個(ge) 問題，博弈論專(zhuan) 家通過研究人的行為(wei) ，做了大量實驗。其中最著名的是最後通牒實驗。

　　實驗是這樣的，如果讓你和一個(ge) 陌生人分享白得的1萬(wan) 元。你有權決(jue) 定分給對方多少，但如果對方反對你提出的分配方案，則兩(liang) 人誰也拿不到一分錢。雙方不能商量，不能討價(jia) 還價(jia) ，且隻有一次機會(hui) 。這種情況下，你會(hui) 分給對方多少？或者你能接受對方分給你多少？

　　一個(ge) 人類學家在全世界不同國家和地區選取了很多點進行實驗，實驗結果顯示不同地區的人會(hui) 接受不同的分配方案，分給陌生人的錢從(cong) 2000多到5000多，均有分配成功的情形。但總體(ti) 來說，在生產(chan) 中的合作行為(wei) 越多或經濟規模越大，人們(men) 越傾(qing) 向於(yu) 進行對半分配；市場一體(ti) 化程度越高，人們(men) 也越傾(qing) 向於(yu) 進行對半分配。

　　可見，人們(men) 對於(yu) 公平的認知是不同的，僅(jin) 僅(jin) 靠合作的互信機製還不足以完成整個(ge) 合作過程，還要處理好合作獲得利益後的分配問題，即建立公平的分配機製。博弈論中常使用的一個(ge) 分配原則是夏普裏公平原則，即按照所得與(yu) 貢獻對等的原則進行分配。上述的實驗中，市場一體(ti) 化程度高的地區的人們(men) 認同對半分配，是因為(wei) 人們(men) 認為(wei) 在這1萬(wan) 元的獲得上兩(liang) 個(ge) 人所主張的權利或者貢獻是平等的，就如同甲乙兩(liang) 個(ge) 獵人獵鹿的貢獻相同，他們(men) 的食物要平分一樣。

　　但是如果甲乙兩(liang) 個(ge) 獵人的打獵能力不同，分配方法就不同了。假如甲的能力強，一個(ge) 人一天能獵到6隻兔子，夠吃6天，乙一天隻能獵到2隻兔子，隻夠吃2天。他們(men) 在合作獵鹿後的分配，如果平分，各得5天的食物，那甲肯定無法接受。甲單幹能獲得6天的食物，合作後反而變成了5天的食物。這樣的分配不是共贏，合作無法達成。如果我們(men) 按照夏普利公平原則進行分配，甲和乙的能力比例為(wei) 6隻兔子：2隻兔子，即3：1，他們(men) 在獵鹿時依個(ge) 人能力作出貢獻，按照貢獻與(yu) 所得對等原則，甲乙合作獵鹿後的分配應該也是3：1，甲得7.5天的食物，乙得2.5天的食物。這樣甲和乙通過合作實現雙贏，他們(men) 都比自己單幹獲得更多食物，而且還根據各自能力和貢獻獲得了對等的食物，這便構成了一個(ge) 成功的合作共贏分配機製。

　　互信機製和公平分配機製是構成合作共贏的兩(liang) 個(ge) 最基礎的機製，不能說有了這兩(liang) 個(ge) 機製合作共贏就一定能夠成功，但是我們(men) 可以說有了這兩(liang) 個(ge) 機製，合作共贏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