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天下”意識，以其溫柔敦厚的底色、生生不息的活力、和合共生的包容心，不僅(jin) 能為(wei) 個(ge) 體(ti) 生命提供精神關(guan) 懷，而且有助於(yu) 維係各民族的和睦共存，為(wei) 中華民族的偉(wei) 大複興(xing) 提供積極的精神動力，值得我們(men) 倍加珍惜和大力弘揚。

　　“家國天下”意識是中華文明長期延續的觀念基礎。這一思想的形成，不僅(jin) 與(yu) 傳(chuan) 統的道德觀念有關(guan) ，也與(yu) 古代中國的地理環境以及獨特的生產(chan) 方式有關(guan) ，是曆史發展的邏輯使然。今天回顧“家國天下”意識的形成，能夠為(wei)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提供一定的經驗參考與(yu) 借鑒。

　　“家國同構”觀念的曆史淵源

　　在儒家的思想結構中，禮樂(le) 教化為(wei) 其根本，“家國天下”的道德觀念即是以此為(wei) 生根之處。荀子在《王製》中指出，“論禮樂(le) ，正身行，廣教化，美風俗”。教化是通過對人的身心予以規範，在持久的作用下，使外在的道德指令轉化為(wei) 內(nei) 在的知行範式，從(cong) 而起到維護社會(hui) 秩序的作用，以達到長治久安。

　　與(yu) 世界上其他的文明古國相比，中國的特點是幅員遼闊，邊境線很長，民族、地理、文化多樣，使得中國的治理難度極高。然而，中國自三代以來便以“四土”“天下”為(wei) 聲教範圍，這對於(yu) 早期國家而言，實現起來尤為(wei) 不易，這決(jue) 定了古代中國的國家建構不能完全依賴政治與(yu) 法律，還需要輔以德治。三代德治以文武、周公之政為(wei) 集大成，儒家將之視作禮樂(le) 教化的淵藪，並以之為(wei) 王政典範來喻教曆代君王。西周將王畿之地之外的廣闊地域分封給同姓或功臣，讓諸侯管理封地。隨之而來，如何約束諸侯等社會(hui) 管理層，便成為(wei) 西周朝廷麵臨(lin) 的關(guan) 鍵問題。西周的解決(jue) 方案是以宗法製來維係分封製，通過宗族認同以培育政治認同。禮樂(le) 教化的中心任務實際上是通過宗族認同以培育政治認同。

　　西周的國家與(yu) 社會(hui) 具有同構性。從(cong) 國家製度來看，施行的是分封製;從(cong) 社會(hui) 製度來看，施行的則是宗法製。家國同構決(jue) 定了政治關(guan) 係實質上是由血緣關(guan) 係來確立的，傳(chuan) 統儒家以“君父—臣子”來表達這種關(guan) 係。由此在社會(hui) 意識領域中，孝、忠合一，這成為(wei) “家國同構”的觀念形態。儒家普遍相信用以規範家國同構關(guan) 係的是周禮。雖然現存禮書(shu) 的文本形成脈絡十分複雜，但是西周以禮製規範貴族社會(hui) 生活和政治生活的史實則為(wei) 真。周禮的基本精神是“定親(qin) 疏，決(jue) 嫌疑，別同異，明是非”，基本原則是“親(qin) 親(qin) ”“尊尊”。西周推行禮樂(le) 教化，並非是政治權力運用中的權宜之計，而是基本國策。禮樂(le) 精神一經確立，這種以內(nei) 製外、以德化民的做法便成為(wei) 曆代統治者遵奉的治國經典。源於(yu) 早期國家家國同構關(guan) 係的倫(lun) 理觀也成為(wei) 傳(chuan) 統中國的重要價(jia) 值觀念。即便秦以後社會(hui) 結構有了很大變化——分封製改為(wei) 郡縣製，貴族製變為(wei) 官僚製，但早期中國宗法製意義(yi) 上的家國天下的倫(lun) 理觀經抽象揚棄後，以“修齊治平”德目成為(wei) 中國人的人生信念與(yu) 精神追求。

　　從(cong) “家國同構”的社會(hui) 結構到“家國天下”的精神結構

　　周秦之後“家國天下”觀念之所以仍然能夠流傳(chuan) 後世，與(yu) 曆朝曆代的德治國策有關(guan) 。在長達兩(liang) 千年的實踐中，德治的形式日益廣泛，既有顯性的係統化程序，如朝廷規定教育、選士製度，也有“潤物細無聲”式的滲透影響，社會(hui) 共識由此而凝聚，社會(hui) 風氣也由此而改變。

　　德性教育始於(yu) 春秋時代的私學。漢代五經博士的設立和官學教育，進一步從(cong) 製度上保證了德性教育的延續。而隋唐以降施行的科舉(ju) 製打破了門閥士族對政治與(yu) 教育的壟斷，寒門士子亦有資格躋身於(yu) 官僚隊伍。這一改變不僅(jin) 是王朝統治基礎的擴大問題，更是國家與(yu) 社會(hui) 之間再次同構。宋代範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與(yu) 明代東(dong) 林書(shu) 院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an) 心”，即是對科舉(ju) 時代士人精神領域中家國同構意識的真實表達。在製度設計中，科舉(ju) 所選之士為(wei) 認同儒家仁德觀念並以天下為(wei) 己任者，躬行儒家教化。在這一過程中，德治既依托於(yu) 文化、教育製度，同時也內(nei) 置於(yu) 政治領域，政治倫(lun) 理化與(yu) 倫(lun) 理政治化由此相向發生。

　　在“潤物細無聲”式的以德化民這方麵，儒家所發揮的作用不可小視。家國同構的觀念被儒家進行了內(nei) 在性的轉化。其所進行的話語轉換，首先是道德主體(ti) 的轉換。《論語·學而》篇言：“其為(wei) 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luan) 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wei) 仁之本與(yu) !”人們(men) 在家庭倫(lun) 理中感受到的親(qin) 情血緣之愛，成為(wei) 對他人之愛的起點，進而成為(wei) 社會(hui) 責任感與(yu) 入世精神的基礎。

　　儒家學說肯定人內(nei) 心的自然情感，故以類似於(yu) 自然秩序的差序結構理解倫(lun) 理關(guan) 係。儒家以基於(yu) 血緣的親(qin) 情之愛為(wei) 基礎，從(cong) 自然的血緣之愛推廣擴大為(wei) 更大的倫(lun) 理關(guan) 係，建構有差等的愛。家族觀念成為(wei) 倫(lun) 理觀念的根基所在，孝悌忠恕愛敬，無一不是築基於(yu) 家族觀念。但儒家的精神追求又要超越自然秩序，以己推人、由近及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最終發展為(wei) “民胞物與(yu) ”的精神自覺與(yu) 以天下為(wei) 己任的責任意識。將基於(yu) 自然血緣之愛升格為(wei) 對天下的責任意識，是儒家作出的重大思想貢獻。

　　德治思想主導地位的確立與(yu) 儒家“道統”說之形成的關(guan) 係甚大。道統與(yu) 政統猶如車之兩(liang) 輪，鳥之兩(liang) 翼。從(cong) 儒家內(nei) 部派係關(guan) 係來看，道統的意義(yi) 在於(yu) 統一儒家思想。從(cong) 道統論的思想形態與(yu) 價(jia) 值主張來看，它兼收並蓄了中國化的佛教思想與(yu) 諸子之優(you) 長，為(wei) 國家灌注了精神氣質，確立了核心價(jia) 值觀念。

　　正因德治主張以天道為(wei) 依歸，其施行則以天下為(wei) 範圍。在儒家話語中，天下是正在形成中的文明空間，其建構準則即政治倫(lun) 理秩序與(yu) 文化思想規範，儒家的責任即通過教化將天下文明化。儒家的這一主張與(yu) 秦漢以後中國的國家結構暗合。傳(chuan) 統中國雖以農(nong) 耕區為(wei) 核心區，但亦囊括遊牧區。國家治理的一大難題便是調節不同經濟形態的關(guan) 係，將具有不同生計的族群納入統一的治理體(ti) 係中。教化天下的意識正為(wei) 解決(jue) 這一問題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指導。可見，德治教化關(guan) 乎天下的長治久安。

　　“家國天下”傳(chuan) 統的現代意義(yi)

　　儒家文化體(ti) 係中的“家國天下”意識，是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基本內(nei) 涵之一。如今製度化儒家已然解體(ti) ，社會(hui) 形態、家庭結構、價(jia) 值觀念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盡管如此，汲取家國天下意識傳(chuan) 統並對其進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在今天仍具有重要的意義(yi)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多次強調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精神命脈作用，他指出：“把傳(chuan) 承和弘揚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同培育和踐行社會(hui) 主義(yi) 核心價(jia) 值觀統一起來，引導人民樹立和堅持正確的曆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不斷增強中華民族的歸屬感、認同感、尊嚴(yan) 感、榮譽感。”“家國天下”意識作為(wei) 積極的入世精神，將個(ge) 人發展的訴求與(yu) 社會(hui) 進步的訴求結合在一起，基於(yu) 這一道德自覺，社會(hui) 成員才具有了責任擔當、價(jia) 值共識。

　　首先，在今天，家作為(wei) 基本情感紐帶對我們(men) 依然具有重要的意義(yi) ，應弘揚傳(chuan) 統孝道，強化紐帶和責任意識。家族觀念基於(yu) 血緣的原初信賴關(guan) 係，安土重遷的中國農(nong) 耕文明進一步充實了家族的機能。人倫(lun) 情感亦因血緣而來，在情感依托的層麵上，家的意義(yi) 超越任何經濟的成本—收益分析。現代社會(hui) 主張的公共精神與(yu) 家庭倫(lun) 理的建設並不矛盾。正如搬用熟人社會(hui) 的倫(lun) 理原則到陌生人社會(hui) 是不合理的，反過來將陌生人社會(hui) 的規則搬用到家庭也是不合理的。關(guan) 鍵是如何能夠在不同的關(guan) 係當中正確切換。在現代化生產(chan) 和協作上依照公共理性、法製精神;在家庭與(yu) 私人領域，弘揚孝悌之道，忠恕相待，愛敬相與(yu) 。這要求對家庭倫(lun) 理和孝道進行理性的闡發和合理的引導，使得家庭倫(lun) 理與(yu) 公共理性彼此呼應。

　　其次，“家國天下”意識是現代中國倫(lun) 理的重要維度，它既連接傳(chuan) 統的修齊治平，也連接社會(hui) 、民族國家問題。在新的曆史條件下家與(yu) 國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家是社會(hui) 的細胞，國是維護家的外部屏障，家國的良性互動與(yu) 發展有利於(yu) 促進整個(ge) 社會(hui) 的穩定與(yu) 協調。儒家家國天下的教化傳(chuan) 統曆史地塑造了中國人的內(nei) 在人格與(yu) 精神世界，《中庸》的“修齊治平”深入到一代代中國人的內(nei) 心世界，內(nei) 化為(wei) 熱愛祖國與(yu) 家園的擔當精神。在今天，心懷家國天下便是個(ge) 體(ti) 對國家和人民的熱愛與(yu) 憂患意識，是主動追求民族統一、國富民強的精神，也是國家認同感和責任意識的來源。

　　最後，支撐和實現“家國天下”精神的是仁愛的“生生”之德。中國人內(nei) 心的“天人合德”實際指向更為(wei) 廣闊的世界中的相生相與(yu) ，它肯定世界是交感的，自然規律和人世倫(lun) 理是可以相互推演的，也是相互一致的。仁愛原則也是動態原則，原始儒家主張根據內(nei) 在的“生生”之德，在矛盾的轉化中主張“窮達以時”“與(yu) 時偕行”。宋儒也以“生生”釋“仁”，把原始儒家的仁範疇與(yu) 《易》之“生生”相結合，使仁升格為(wei) 表示天人合一的本體(ti) 範疇，把“相生”當作自然萬(wan) 物蘊含的內(nei) 在目的。仁愛原則也是“相生”的凝合原則，這在倫(lun) 理意識上表現為(wei) 中正平和、誠實無欺、敬愛相與(yu) ，雖有競爭(zheng) ，但在競爭(zheng) 中能夠冷靜達觀、互利互惠，實現“裏仁”之美，建構互助型社會(hui) 。

　　由此可見，儒家教化傳(chuan) 統中的“家國天下”意識體(ti) 現了傳(chuan) 統時期的“中國智慧”。它成為(wei) “大一統”的重要思想基礎與(yu) 施政方針。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傳(chuan) 統的“家國同構”早已超越了其原始意義(yi) ，從(cong) 社會(hui) 結構升華為(wei) 精神結構，成為(wei) 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園。時代已變，儒家教化論內(nei) 秉的優(you) 秀文化部分也將在馬克思主義(yi) 的指導下實現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家國天下”意識，以其溫柔敦厚的底色、生生不息的活力、和合共生的包容心，不僅(jin) 能為(wei) 個(ge) 體(ti) 生命提供精神關(guan) 懷，而且有助於(yu) 維係各民族的和睦共存，為(wei) 中華民族的偉(wei) 大複興(xing) 提供積極的精神動力，值得我們(men) 倍加珍惜和大力弘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