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剛剛閉幕，2020年經濟工作的重中之重是確保全麵建成小康社會(hui) 和“十三五”規劃圓滿收官。確保“十三五”規劃圓滿收官，需要保持經濟穩定增長，防止經濟慣性下滑。大家知道，2019年前三季度我國經濟增速出現了一些下滑，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已經對此做出全麵部署。對此我談談自己的一些認識。

　　“中等收入陷阱”等定律未必適用中國

　　首先，有些經濟學家采用實證經濟學的方法，根據其他國家的發展過程總結出了一些所謂的定律或者定理，例如大家熟知的“中等收入陷阱”等等，我認為(wei) 這些概念未必適合於(yu) 中國。

　　經濟學研究的方法有兩(liang) 種，一種是理論經濟學，另一種是實證經濟學。理論經濟學主要是通過邏輯抽象和數學推導總結出一些規律性結論，而實證經濟學其實就是用統計辦法把曆史上各個(ge) 國家的統計數據進行歸納總結，得出一二三產(chan) 業(ye) 的發展規律等等。從(cong) 曆史角度來看，一國經濟發展到了一定程度以後經濟增速必然出現下滑。

　　過去人們(men) 較為(wei) 信奉這些實證經濟學得出的結論和定律，比如配第-克拉克定理、霍夫曼定理等等，但我覺得未必適合後起的國家。由於(yu) 全球化、科技進步等因素，後起國家並不會(hui) 完全按照前麵國家的路徑去走，各國的差異其實非常大。

　　觀察以往跌入或者成功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可以看到，中國的人口規模跟這些國家完全不在一個(ge) 數量級。這些國家最多的也就1億(yi) 人口，而中國超出了十幾倍。當然，並不是說人口規模大，經濟就會(hui) 自然而然增長，人口規模不是經濟增長的必要條件，但人口規模一定是經濟增長的一個(ge) 充分條件。人口規模大，提供了一個(ge) 有助於(yu) 經濟長期持續增長的基礎條件。

　　居民高杠杆影響消費增速

　　kaiyun官方地址開放40多年來快速增長的一個(ge) 邏輯，就是生產(chan) 能力增長快於(yu) 消費能力的增長，但現在，這個(ge) 邏輯卻變成了一個(ge) 問題。中國已經是世界製造大國，但是還沒有成為(wei) 世界市場大國，由此帶來的問題就是生產(chan) 多、消費少，對國際市場的依賴性強。

　　國際金融危機的爆發，使得國際市場的成長性放慢，所以如果我們(men) 要保持相對較高的經濟增長速度，就必須越來越多地去依靠國內(nei) 的消費。這是最近幾年中國經濟實際運行的情況，消費對中國經濟的拉動作用越來越大，因為(wei) 我們(men) 的潛在市場很大。

　　但現在的問題是，消費增長開始放緩，一個(ge) 直接表現是社會(hui) 零售總額的增速下滑，而原因之一就是居民的高杠杆，2008年到2018年，我國居民杠杆率上升了30多個(ge) 百分點，如果按照這個(ge) 口徑計算，那麽(me) 居民負債(zhai) 總額現在是50多萬(wan) 億(yi) ，而居民收入總額是40萬(wan) 億(yi) ，居民負債(zhai) 已經大於(yu) 居民收入總額。

　　社科院去年發了一個(ge) 報告，居民還本付息金額與(yu) 可支配收入之比接近40%。我還看到過一個(ge) 數據，2013年城鎮居民消費占收入的比重是69.8%，基本70%的收入用於(yu) 消費，但是到了2018年，這一數字就降到了66.5%，下降了3.3個(ge) 百分點，也就是居民的消費力下降了。

　　為(wei) 什麽(me) 收入增加但消費下降、儲(chu) 蓄率也在下降?一個(ge) 可能的解釋就是居民收入用於(yu) 還貸了。城市居民必須每個(ge) 月拿出一定的收入還貸，這樣的話勢必會(hui) 影響當期消費。

　　傳(chuan) 統工業(ye) 產(chan) 業(ye) 仍有很大市場空間

　　社會(hui) 零售總額增速下滑直接帶來的結果就是工業(ye) 產(chan) 品的減產(chan) 。2007年至2018年，89種主要工業(ye) 產(chan) 品產(chan) 量中，有57種即64%的產(chan) 品產(chan) 量比2007年以來的曆史峰值出現減產(chan) ，而且減產(chan) 的幅度相當大。當然，這裏麵的產(chan) 品不全是消費品，但是投資品的減產(chan) 最終也會(hui) 反映到消費上來。

　　減產(chan) 直接的後果就是工業(ye) 增長的下降。經濟增長其實很簡單，產(chan) 量增加了，GDP可能就上來了，所以工業(ye) 生產(chan) 下滑實際上是導致現在經濟下滑的主要因素。大家也都知道了，工業(ye) 增加值在2012年還是8.1%，今年前三季度已經降到了5.6%，這是中國目前經濟下行的主要原因。

　　工業(ye) 品為(wei) 什麽(me) 減產(chan) 呢?我覺得有幾種情況：

　　有的是達到了物理性的消費峰值，比如煤炭，消費量不會(hui) 再增加了，無論它的價(jia) 格怎麽(me) 變化，在中國的消費量也不會(hui) 再增加了。煤炭消費量在2013年達到峰值為(wei) 42億(yi) 噸，到2018年就已經下滑至38億(yi) 噸，期間雖然也有波動，但都沒有超出42億(yi) 噸，所以它的產(chan) 量也在下降。有的是被新產(chan) 品替代了，比如傳(chuan) 真機，現在的產(chan) 量較曆史峰值減少了80%，因為(wei) 它已經被新的產(chan) 品替代了。有的是資源枯竭，比如原油是在減產(chan) 的。

　　但是，更多的產(chan) 品減產(chan) 是因為(wei) 消費峰值還沒有到來。也就是說，從(cong) 潛在消費需求來看，這些產(chan) 品的消費增長空間還很大，但由於(yu) 各種因素的影響，當期的購買(mai) 力不足，進一步導致產(chan) 品產(chan) 量減少。這方麵最典型的就是汽車，汽車實際上是影響社會(hui) 零售總額下滑非常重要的因素。我們(men) 現在的汽車千人保有量隻相當於(yu) 日本上世紀70年代初和韓國上世紀90年代中期的水平，我們(men) 的汽車消費潛力還是相當大的。

　　再比如說，相對於(yu) 現在的需求，鋼筋、線材這些傳(chuan) 統工業(ye) 產(chan) 品，根據現在的消費需求來看，產(chan) 量是夠了，2014年是這兩(liang) 個(ge) 產(chan) 品的峰值，2018年分別比2014年減少了7.7%和16%。但如果考慮到兩(liang) 億(yi) 多農(nong) 業(ye) 轉移人口和每年大約800萬(wan) 的畢業(ye) 生，並且這些人在城市還沒有完整的、功能比較完備的住房，我覺得鋼筋、線材的消費峰值其實是沒有到來的。

　　近十年來，中國發生了大規模的城市化，2010年中國城市和農(nong) 村人口都是6.7億(yi) 左右，比例大體(ti) 相當。但到了2018年，城市人口已經變成8.2億(yi) ，農(nong) 民人口減少到了5.6億(yi) ，大量農(nong) 業(ye) 人口轉移到了城市，但是他們(men) 的住房卻沒有辦法搬到城市去，城市也沒有給他們(men) 準備好住房。所以說，如果我們(men) 的住房製度不僅(jin) 麵向城市的戶籍人口，也麵向農(nong) 業(ye) 轉移人口和其他外地大學畢業(ye) 生常住人口的話，去建設一些他們(men) 買(mai) 得起、租得起的房子，那麽(me) 一二線城市的住房就會(hui) 有大量缺口。要彌補這個(ge) 缺口，相關(guan) 產(chan) 品的消費量和生產(chan) 量就會(hui) 拉動起來，從(cong) 而拉動經濟的增長。

　　因此，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在強調“房住不炒”的同時，也提出了要“加大城市困難群眾(zhong) 住房保障工作，加強城市更新和存量住房改造提升，做好城鎮老舊小區改造，大力發展租賃住房。”我們(men) 的住房現在可能總量夠了，但是上世紀80年代建的房子，功能並不是很齊備，所以要進行改造提升。2億(yi) 多新市民在城市尤其是一二線城市是不可能一步到位買(mai) 得起房子的，即使首付付得起，收入也可能都不夠還貸。所以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這四句話，都是要增加住房短缺城市的住房供給。

　　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中國的傳(chuan) 統工業(ye) 產(chan) 品絕大多數並沒有達到物理性的峰值，這和產(chan) 能峰值是不一樣的，我們(men) 可以說鋼鐵的產(chan) 能達到了峰值，但是不好說消費達到了峰值。下這樣的判斷需要去觀察曆史的時點，為(wei) 什麽(me) 說煤炭已經達到了物理性的峰值呢?因為(wei) 從(cong) 曆史上來看，從(cong) 2013年峰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年，中國也承諾了二氧化碳減排的目標，我們(men) 要壓煤發展新能源，所以煤炭肯定是到了峰值了。物理性峰值跟價(jia) 格沒有關(guan) 係，價(jia) 格無論升降，都不會(hui) 太影響消費。

　　所以，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其實仍有很大的市場空間。現在強調產(chan) 業(ye) 升級、動能轉換，我認為(wei) 不是要求各地都要一窩蜂去發展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也不是都要一刀切去關(guan) 停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我們(men) 可以用新技術、用數字經濟的辦法改造提升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優(you) 化生產(chan) 供給，減少汙染，提高質量。我們(men) 在可預見的未來仍然需要化工產(chan) 品，仍然需要沙子、石料，人們(men) 需要生豬，但我們(men) 應該用更清潔、安全、可持續的辦法去生產(chan) 。

　　近期需要推動的幾項改革

　　中國的一大優(you) 勢就是產(chan) 業(ye) 體(ti) 係完整，配套能力強，所以我們(men) 不能自廢武功。中國具備繼續保持經濟增長的條件，我們(men) 有全世界最大的市場，最晚在2021年我們(men) 的消費市場肯定就會(hui) 超過美國。我們(men) 有世界最多的大學畢業(ye) 生、最完整的產(chan) 業(ye) 體(ti) 係、最強的產(chan) 業(ye) 配套能力，最龐大的大數據。人口規模對中國創新是有利的，因為(wei) 未來數字經濟的發展要靠數據，那麽(me) 數據從(cong) 哪來?人。這就是為(wei) 什麽(me) 我覺得我們(men) 未來創新發展很有希望，因為(wei) 我們(men) 具備了基礎條件。我們(men) 還有最高的勞動參與(yu) 率、最勤奮的勞動者……這些條件足以支撐中國經濟再增長幾十年。

　　當然，年度、季度之間增長的快一點或慢一點，我覺得都不是主要問題。我們(men) 的問題是結構性、體(ti) 製性的因素，製約著剛才說到的這些條件轉化為(wei) 現實的增長。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明確提出，目前是結構性、體(ti) 製性、周期性問題相互交織，所以人口規模等等這些是增長的充分條件，但改革才是增長的必要條件，特別是結構性改革。如果我們(men) 能調動起14億(yi) 人追求美好生活的積極性，調動起1億(yi) 多市場主體(ti) 的生產(chan) 經營積極性，我覺得中國是不愁經濟增長的。

　　就近期而言，我覺得需要加快推動以下幾方麵的改革。

　　在金融領域，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對金融改革的闡述最多，為(wei) 什麽(me) ?因為(wei) 現在金融業(ye) 成為(wei) 影響我們(men) 經濟增長的一個(ge) 主要問題。總書(shu) 記去年就專(zhuan) 門提出金融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今年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也講了很多金融業(ye) 的改革。

　　我們(men) 要加快提高直接融資，特別是股權融資的比重。財富管理最後還是要投資於(yu) 實體(ti) 經濟。要平衡好防風險和支持實體(ti) 經濟之間的“度”，這非常重要，我們(men) 既要防風險，但也別忘了金融本來就是為(wei) 了服務實體(ti) 經濟的。為(wei) 了防風險把錢都抽回來，沒了實體(ti) 經濟，金融的“血液”往哪流?要擴大股權融資來源，健全資本市場基礎性製度，切實發揮資本市場優(you) 勝劣汰的功效。

　　銀行體(ti) 係也需要逐步優(you) 化，銀行體(ti) 係要適應國企、民企、外企長期並存，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和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長期並存的現實，完善銀行體(ti) 係結構，推動中小銀行聚焦主業(ye) 。要開發更多適應科技企業(ye) 、民營企業(ye) 、小微企業(ye) 、製造企業(ye) 升級的金融產(chan) 品。現在我們(men) 對製造業(ye) 的金融服務要升級，但是過去的一些金融貸款產(chan) 品可能已經不太適應現代製造業(ye) 的需要了。

　　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明確要求，明年要降低融資成本，因為(wei) 隻有降低融資成本，才能讓民營企業(ye) 看到投資是有回報的。同時要減輕居民還貸壓力，這個(ge) 表麵上銀行的利潤會(hui) 少一點，但隻有帶動消費和工業(ye) 回升，銀行貸款才能有對象。

　　在科技領域，要建立發明科技成果產(chan) 權製度，從(cong) “誰出資誰擁有”轉變為(wei) “誰研發誰擁有，誰轉化誰受益”。目前我們(men) 已經開展了這方麵的試點，今後這項改革如果推開，相信會(hui) 湧現大量的成千上萬(wan) 的科創企業(ye) 。

　　在實體(ti) 經濟領域，要加快建立市場出清製度，形成市場化、法治化的有序出清。從(cong) 2015年中央提出結構性供給側(ce) 改革開始，曆屆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都必提出清僵屍企業(ye) 。這方麵我也做過調研，確實有很多難點，比如要調整僵屍企業(ye) 欠稅及滯納金管理辦法，分類組織僵屍企業(ye) 統借統還，或齊全的擔保債(zhai) 務，健全破產(chan) 管理人製度，打通企業(ye) 當中不同部門不同規定造成的死結。但這件事情如果不做，未來將更麻煩。

　　在房地產(chan) 領域，要加快建立租售並舉(ju) 的住房保障製度，統籌推進非戶籍人口在城市居住、農(nong) 民集體(ti) 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住房公積金、住宅政策性銀行、租賃市場規範等改革。

　　在行政管理方麵，要提高治理能力，降低製度性交易成本，目前營商環境總體(ti) 是改善的，但在部分領域仍存在著認證許可難、牌照申請難，部分地區存在著新官不理舊賬、一刀切的做法。所以要按照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的要求，從(cong) 係統論出發，優(you) 化經濟治理模式。這次中央專(zhuan) 門講了四個(ge) 重要認識，都是有針對性的，其中一個(ge) 就是要從(cong) 係統論出發優(you) 化經濟治理模式，加強全局觀念，單從(cong) 本地、本行業(ye) 、本領域出發去做是有問題的，要在多重目標中尋求動態平衡。動態平衡的難度比較大，但是至少要先做到平衡，不能隻顧一方麵。

　　在區域治理方麵，要加快建立空間治理體(ti) 係，按照經濟、社會(hui) 、環境(大氣和水)、生態、流域、城市、城市群的不同要求，比如，城市治理和環境治理的要求不一樣，空間治理當然也就不一樣，這樣才能精準確定空間單元，實行經濟化的治理。現在經常說的“一刀切”，就是因為(wei) 沒有在頭腦中樹立空間治理、空間單元的概念。一個(ge) 地區和另外一個(ge) 地區自然環境不一樣、功能不一樣，如果采取同樣的要求和目標，肯定就會(hui) 造成所謂的“一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