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治理是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內(nei) 容。黨(dang) 的十九屆四中全會(hui) 結束後，11月2日至3日，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上海調研，就城市公共空間規劃建設、社區治理和服務等作出重要指示。文化是城市的靈魂。作為(wei) 城市治理的一道必答題，城市曆史文化遺產(chan) 如何保護?怎樣妥善處理保護和發展的關(guan) 係，讓城市生活更美好?本期邀請專(zhuan) 家展開討論。

　　1、曆史文化遺產(chan) 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基因庫

　　光明智庫：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上海考察時強調，要妥善處理好保護和發展的關(guan) 係，注重延續城市曆史文脈。為(wei) 何曆史文化對城市如此重要?

　　高春花：城市文脈是一個(ge) 城市源遠流長的文化聚合體(ti) ，曆史文化遺產(chan) 作為(wei) 這個(ge) 聚合體(ti) 的文化“酵母”，通過保留、傳(chuan) 承城市記憶，彰顯了城市精神和城市特性。比如，北京老城的營建理念、平麵布局、建築特征，表達了中華民族的和合精神;北京中軸線之構成、重要建築之命名，象征著政治秩序的“和諧”追求;四合院民居建築表達了美善相樂(le) 的禮治秩序。

　　王世福：曆史文化遺產(chan) 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基因庫，記錄了時間疊加在空間上的信息，並與(yu) 城市生活環境交織在一起。近年來各地對曆史文化保護工作更加重視，陸續建立了曆史建築名錄、工業(ye) 遺產(chan) 名錄，完善了曆史文化街區保護規劃編製與(yu) 管理等製度性工作，但具體(ti) 工作中仍存在不少問題，比如偏重保存疏於(yu) 修繕與(yu) 活化等，相應的維護運營、技術服務等製度也亟待建立。

　　陳忠：目前諸多城市的文脈延續工程，出現了趨同化的現象。這就帶來一個(ge) 問題：究竟什麽(me) 是城市文脈，接續城市文脈是否就等同於(yu) 修複、修建具有某個(ge) 時期特點的建築和街區?

　　其實，城市文脈存在於(yu) 三個(ge) 層麵。一是空間層麵。城市文脈由不同時期的標誌性建築與(yu) 空間構成，保存這些不同時期的建築、空間，是傳(chuan) 承城市文脈的重要內(nei) 容。但即使在空間層麵，城市文脈也是一個(ge) 空間鏈，而不是單純某一個(ge) 時期的建築街區。二是生活方式。不同區域和時期的人們(men) 往往形成不同的生活方式，它具有很強的生命力。即使在現代城市中，也會(hui) 發現諸多非現代的傳(chuan) 統習(xi) 俗。三是語言與(yu) 情感。語言與(yu) 文化是一個(ge) 城市活的文脈。在當今這樣一個(ge) 高流動性的社會(hui) ，如何保存各具特點的方言、區域藝術、地方文化是一個(ge) 難度極大的挑戰。或許，社會(hui) 流通語言將日益趨同，但方言、方音、地方戲劇和文學等總會(hui) 存在。隨著城市化進一步推進，人們(men) 在注重空間文脈的同時，也應更加注重從(cong) 生活方式、語言與(yu) 情感層麵傳(chuan) 承、保護和更新城市文脈。

　　2、留住城市之根，鍛造城市之魂，營建城市之美

　　光明智庫：在您看來，應如何處理好城市規劃和建設中曆史文化遺產(chan) 保護與(yu) 利用的關(guan) 係?

　　王世福：這個(ge) 問題關(guan) 係到如何拆舊、如何建新。

　　拆舊方麵，真遺存一旦被拆毀，就意味著曆史文化遺產(chan) 的消亡。因此，開展曆史文化保護工作最重要、最根本的製度安排是禁拆曆史文化遺跡。首先，應該在城市總體(ti) 規劃編製中開展基本的城市曆史風貌評估，劃定各級各類曆史文化保護片區;其次，建立曆史保護片區中的禁拆製度，即涉及曆史保護的地塊，拆除建築物需要獲得相關(guan) 部門許可。規劃管理部門可會(hui) 同文化管理部門進行現場勘查、專(zhuan) 家論證，作為(wei) 是否允許拆除的依據。此外，應盡快建立廣泛的曆史文化遺產(chan) 社會(hui) 監督和專(zhuan) 家谘詢製度;有效發動市民發掘曆史建築線索，並積極監督各項開發建設行為(wei) 。

　　建新方麵，如何在曆史文脈環境中建造新建築，實際上是對我們(men) 傳(chuan) 承與(yu) 創新能力的綜合考驗。一段時間以來，在開發建設中，一些城市逐漸失去個(ge) 性，“洋大怪”建築司空見慣。究其根源，是我們(men) 的建築與(yu) 城市設計創新能力不足、地方文化自信不強。要把城市文化之根留住，就要有從(cong) 曆史文脈之根中尋求文化基因、生發時代精神的態度與(yu) 行動。

　　武廷海：城市大規模擴張改變了以老城區為(wei) 主體(ti) 的傳(chuan) 統城市結構，曆史文化遺產(chan) 客觀上麵對不小的壓力與(yu) 風險。吳良鏞先生曾在題為(wei) 《文化遺產(chan) 保護與(yu) 文化環境創造》的學術報告中，對文化遺產(chan) 保護提出“積極保護、整體(ti) 創造”的觀點，呼籲將遺產(chan) 保護與(yu) 建設發展統一起來，不僅(jin) 保護遺產(chan) 、文物建築本身，而且保護區內(nei) 的新建築必須遵從(cong) 建設的秩序，即在體(ti) 量、高度、造型等方麵要尊重曆史遺產(chan) 所在環境，要與(yu) 其在可能範圍內(nei) 達到整體(ti) 協調，保持一定的體(ti) 形秩序。這為(wei) 我們(men) 處理好城市建設發展和曆史文化遺產(chan) 保護利用的關(guan) 係提供了有益視角。

　　陳忠：麵對激烈的城市競爭(zheng) ，人們(men) 希望快速營建最新、最有特色、最有影響力的城市，以吸納發展要素，獲得快速增長。但與(yu) 此同時，在現代技術條件製約和審美“潮流”影響下，不同區域的人們(men) 最終營建的往往又是相似的空間。

　　城市是人民的城市。缺少人文底蘊，無法真正激活人們(men) 的創新動力;受製於(yu) 現有技術，是造成“千城一麵”的重要原因。反思城市發展史，比較成功的城市，其發展是一個(ge) 傳(chuan) 承、更新和新建有機統一的過程。城市不僅(jin) 是一個(ge) 物質空間體(ti) 、經濟體(ti) ，更是一個(ge) 綜合性的人文生命體(ti) 。在全社會(hui) 普及人文城市知識，提升城市多元主體(ti) 的人文素養(yang) ，對於(yu) 增強城市發展中的定力與(yu) 自信具有重要意義(yi) 。

　　高春花：科學的城市規劃，必然堅持以人民為(wei) 中心。在製定方針政策過程中，無論是新城區建設還是老城區改造，都要做到城市保護與(yu) 有機更新相銜接，實現城市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把城市的根留住，把城市的魂凝聚起來。

　　其次，應合理安排生產(chan) 、生活、生態空間，根據需求確立技術路線。在生產(chan) 空間，著力促進曆史文化與(yu) 產(chan) 業(ye) 深度融合，讓曆史文化遺產(chan) “傳(chuan) 下去”。在生活空間，讓曆史文化遺產(chan) “活起來”“講起來”，讓每個(ge) 人成為(wei) 城市曆史文化遺產(chan) 的講述者和實踐者。在生態空間，要多為(wei) 城市“留白增綠”，給城市多留一點可以休息、徜徉的地方。

　　3、用足“繡花”功夫，讓“鏽帶”變“秀帶”

　　光明智庫：黨(dang) 的十八大以來，為(wei) 防治各類“城市病”，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多次開出“藥方”，各級黨(dang) 委政府做出很多努力。您對此有何深刻印象與(yu) 感受?

　　王世福：2018年10月，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來到廣州荔灣區西關(guan) 曆史文化街區永慶坊，沿街察看舊城改造、曆史文化建築修繕保護情況。他指出，城市規劃和建設要高度重視曆史文化保護，不急功近利，不大拆大建。要更多采用微改造這種“繡花”功夫，注重文明傳(chuan) 承、文化延續，讓城市留下記憶，讓人們(men) 記住鄉(xiang) 愁。

　　廣州是一座有著2200多年曆史的古老城市，要實現老城市新活力，廣州既要保持老城市必要的從(cong) 容，又要從(cong) 實力、引力、魅力等多維度激發城市活力。比如，實施“保底蘊”的城市修複戰略，以微開發創新廣州老城建設管理方式;實施“出新篇”的活力激發戰略，通過產(chan) 業(ye) 創新落實“文化+”;實施“放異彩”的文化創新戰略，通過老城空間品質化釋放非物質文化遺產(chan) 的獨特魅力。

　　高春花：今年2月，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來到北京前門東(dong) 區，沿草廠四條胡同步行察看街巷風貌，聽取區域規劃建設、老城保護、疏解騰退、人居環境改善等情況介紹。他強調，一個(ge) 城市的曆史遺跡、文化古跡、人文底蘊，是城市生命的一部分。文化底蘊毀掉了，城市建得再新再好，也是缺乏生命力的。

　　統籌推進以人為(wei) 核心的城鎮化，要切實解決(jue) 民生問題，努力創造宜業(ye) 、宜居、宜樂(le) 、宜遊的良好環境。一是合理控製城市規模，以資源環境為(wei) 硬約束，劃定人口總量上限、生態控製線、城市開發邊界“三條紅線”，解決(jue) 城市無序擴張帶來的職住分離嚴(yan) 重、熱島效應凸顯、生態環境惡化等問題。二是科學配置資源要素，實現生產(chan) 空間集約高效、生活空間宜居適度、生態空間山清水秀。三是有效利用曆史文化資源，打造城市文化精品，不斷增強人民群眾(zhong) 的文化獲得感。

　　陳忠：近年來，上海市推動黃浦江兩(liang) 岸貫通及濱江岸線轉型，楊浦濱江逐漸從(cong) 以工廠倉(cang) 庫為(wei) 主的生產(chan) 岸線轉型為(wei) 以公園綠地為(wei) 主的生活岸線、生態岸線、景觀岸線，昔日的工業(ye) “鏽帶”變成了生活“秀帶”，這為(wei) 克服當前城市發展中的塗層化現象提供了有益思考。所謂塗層化，主要包括：為(wei) 了快速提升城市形象，對主幹道、形象大道進行美化，而忽視對生活社區的改善;隻注重城市物理空間的改進，忽視了城市權利、社會(hui) 關(guan) 係、治理結構的進一步合理化。解決(jue) 塗層式城市化，要克服城市發展中的形式主義(yi) ，拿出“繡花”的功夫，從(cong) 行為(wei) 細節出發，切實改進城市發展、城市治理的運行方式。

　　4、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城市治理共同體(ti)

　　光明智庫：科學謀劃城市的“成長坐標”，打造城市精神，要善於(yu) 調動政府、社會(hui) 、市民三大主體(ti) 的積極性、創造性。在您看來，如何讓多元主體(ti) 共同守護好“城市之魂”?

　　王世福：集聚促進城市發展的正能量，要讓政府有形之手、市場無形之手、市民勤勞之手同向發力。政府應充分認識到製度建設對曆史傳(chuan) 承、文化創新的重要性和優(you) 先性。對於(yu) 曆史街區、建築的保護與(yu) 活化利用，需各職能部門協同努力。市場應善於(yu) 發掘城市文化意象，強調人文內(nei) 涵的城市再開發，提供充滿地方文化魅力的公共空間和人居環境，盡力實現市場利潤與(yu) 消費者文化品質需求的共贏。

　　社會(hui) 各界應積極參與(yu) 曆史文化遺產(chan) 保護與(yu) 活化利用的實施與(yu) 監督，以主人翁精神保護各類曆史文化遺產(chan) ，以使用者的日常關(guan) 切推動文化遺存活化利用，重視建立社區認同。

　　陳忠：城市文脈、城市特色是曆史的產(chan) 物，更是城市多元主體(ti) 共同營建的結果。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城市治理共同體(ti) ，使城市的多元主體(ti) 都對這個(ge) 城市有歸屬感、認同感、責任感、榮譽感，都願意並能夠參與(yu) 到城市設計、發展、治理的過程之中，對於(yu) 真正形成有生命力、有靈魂的城市文化，具有重要意義(yi) 。

　　人們(men) 常常強調多元主體(ti) 對城市發展成果、機遇的共同分享，而相對忽視對城市風險、城市責任的共同承擔。實際上，城市權利與(yu) 城市責任是相對應的。構建保障共建、共治、共擔、共享相統一的體(ti) 製機製，對於(yu) 激活多元主體(ti) 保護、營建城市文脈的主體(ti) 性和自覺性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