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ya) 歐大陸，這片地球上最遼闊的陸地，自人類誕育以來，便是文化交流與(yu) 融合最為(wei) 頻繁的區域。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同一個(ge) 陸塊上，東(dong) 亞(ya) 與(yu) 西歐在迥異的山川形態間各自孕育著麵貌相別卻輝煌相當的文明。亞(ya) 歐大陸兩(liang) 端的遠古人類在不同的地理環境中采取了不同的生存策略，漸而形成不同的文化傳(chuan) 統，各種因素交互相牽之下，造就了不同的文明模式。在地理上，亞(ya) 洲與(yu) 歐洲之間其實並無天塹鴻溝般的截然界線，然而正是由於(yu) 文明上的差異，才有了現代語境中的亞(ya) 洲與(yu) 歐洲之別。

　　石器時代，今天的中國和意大利所在之地，先民們(men) 胼手胝足與(yu) 天相謀，在有限的區域範圍內(nei) 以“聚落”的形態生存，形成豐(feng) 富而多元的文化格局。進入青銅時代後，隨著關(guan) 鍵性技術的突破，社會(hui) 進一步複雜化。國家出現後，人們(men) 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文化都隨之劇變，在林立的權力體(ti) 中，東(dong) 方的商周王朝，西方的羅馬共和國漸漸以威權聞名於(yu) 各自的勢力範圍。公元前3世紀到公元1世紀，東(dong) 方的陸中之地與(yu) 西方的地中之海，相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革。在東(dong) 方，九州六合，自西域到東(dong) 海，自陰山北到五嶺南，除津關(guan) ，通山海，道路縱橫，風俗相通，人們(men) 周流天下，去往許多從(cong) 未到過的遠方，進入一種從(cong) 未有過的秩序，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麵都感受著從(cong) 未有過的大融匯和大衝(chong) 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很多人並不適應，但敏銳把握時代命運者卻視之為(wei) 新機遇的來臨(lin) ，從(cong) 思想、文化、政治等各個(ge) 領域出謀獻策，漸漸地，“統一”成為(wei) 文化骨血中的常態。在西方，地中海之畔，同樣的革新在稍晚時候也漸次發生，始自羅馬共和國晚期的征程，曆經愷撒時代的推動，終於(yu) 釀就令風雲(yun) 震蕩的驚雷。詩人維吉爾在《牧歌》裏寫(xie) 下這樣的詩句：“這個(ge) 光榮的時代要開始，正當你為(wei) 都護，波裏奧啊，偉(wei) 大的歲月正在運行初度……”當屋大維被授予“奧古斯都”的尊號，帝國時代也在地中海的東(dong) 南西北四個(ge) 方向到來，這之後的數個(ge) 世紀，是地中海世界唯一一次以統一帝國的政治形態存於(yu) 世間。亞(ya) 歐大陸在大約兩(liang) 千年前的這次異變，對此後數千年的人類文明格局，有著深遠的影響。東(dong) 亞(ya) 和西歐後來的曆史發展途徑，乃至今天的思想文化傳(chuan) 統，都莫不與(yu) 之有密切的淵源關(guan) 係。

　　兩(liang) 千年前，當漢帝國第一次聽聞海西的“大秦”之名時，羅馬帝國也輾轉聽說了“塞裏斯”之稱。“大秦”與(yu) “塞裏斯”在對方的眼裏，是危險而遙遠的異域，悠悠眾(zhong) 口流轉之間又添上幾許光怪陸離的奇幻色彩，然而與(yu) 己比肩的強盛是確定的，異寶紛呈的繁華更是無疑的，這一切，形成了無與(yu) 倫(lun) 比的吸引力。彼時，兩(liang) 個(ge) 帝國各自雄踞大陸一端，天風海雨之間，在煙濤微茫中尋訪著關(guan) 於(yu) 對方的點滴信息。因著強大帝國的建立，兩(liang) 個(ge) 帝國如磁鐵一般各自迅速地吸聚著大陸兩(liang) 端的財富。物資的豐(feng) 富，技術的發展，信息的集聚，對於(yu) 殊方異物的追求，以及政治和經濟層麵的考量，使得兩(liang) 大帝國開始試圖去尋找遙遠的對方。漸漸地，歲月運轉，朝代興(xing) 衰，那一點向往的星火卻未曾熄滅，古代的中國與(yu) 意大利，從(cong) 陸上，從(cong) 海上，輾轉而艱難，斷斷續續取得了與(yu) 對方的聯係。後來一位德國學者將這橫跨亞(ya) 歐大陸的經行之途稱為(wei) “絲(si) 綢之路”，寄寓著最初的羅馬人對於(yu) 遙遠東(dong) 方最流光溢彩的向往。而曆史上的絲(si) 路，不僅(jin) 是絲(si) 綢、瓷器、茶葉等西去之路，不僅(jin) 是玻璃、金銀、香料等東(dong) 來之途，也是大陸兩(liang) 端對於(yu) 彼此千絲(si) 萬(wan) 縷縱歲月荏苒也未斷絕的思慕之路。這一路，借著人與(yu) 物的交流，也為(wei) 亞(ya) 歐大陸兩(liang) 端和沿途帶來了技術、藝術、文化等各個(ge) 方麵的交流。盡管後來時光流轉，漢與(yu) 羅馬盡成故事，盡管絲(si) 路也時斷時絕，盡管曆史的荒煙蔓草湮沒人事，後世隻能在遺跡與(yu) 故紙間拚湊著些許的記憶，然而以實際中存在的和精神上深藏的絲(si) 路為(wei) 媒介，東(dong) 西方之間的向往和尋覓，從(cong) 未停歇。

　　曾經的漢與(yu) 羅馬，它們(men) 如同鏡像般各自獨立生長在亞(ya) 歐大陸兩(liang) 端。在進入帝國時代之前和之後，雙方的曆史發展進程雖有差異，卻也有著相似的路徑。在漢及羅馬之後，大陸兩(liang) 端雖走上了迥然不同的發展道路，其間卻又開始滋長著千絲(si) 萬(wan) 縷的聯係。在世界文明之林中，這是一對讓世人著謎的“平行世界”。它們(men) 造就著後來的東(dong) 亞(ya) 與(yu) 後來的西歐。對後世的研究者來說，他們(men) 既著迷於(yu) 在對方的身上尋找自己的影子和獨特性，也著迷於(yu) 古代中國與(yu) 意大利從(cong) 絲(si) 路兩(liang) 端踽踽行來兩(liang) 千年那光華宛轉的相逢。

　　文明的多樣性是人類社會(hui) 賴以生存的基礎，因多樣性而生的交流與(yu) 融合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驅動力。我們(men) 所在的時代，比兩(liang) 千年前更廣闊。而中國與(yu) 意大利的交流，也較以往任何一個(ge) 時代更頻繁而深刻。看見對方，才能看到自己。看見彼此，才有尊重與(yu) 共生。且翻開史篇，重回古代亞(ya) 歐大陸，沿著自古以來的足跡，以史為(wei) 舟，尋找那個(ge) 秦以西的“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