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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魯迅文學獎看詩歌創作經典化

發稿時間:2019-10-24 14:04:32   來源:中國社會(hui) 科學網   作者:張凱成

  “經典化”是文學作品傳(chuan) 播接受的重要環節。從(cong) 曆時層麵看,“經典化”問題參與(yu) 了新詩的發生與(yu) 發展進程。在手機、電腦、無線網絡、數字技術等新媒體(ti) 的不斷影響下,當下的詩歌創作已不再僅(jin) 僅(jin) 拘囿於(yu) “詩歌”範疇,而被拋入新媒體(ti) 所形成的多元文化空間之內(nei) 。詩歌不再隻是通過傳(chuan) 統的文學史書(shu) 寫(xie) 來實現其“經典化”,詩歌創作的複雜性也與(yu) 日俱增。比如圍繞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以下簡稱“詩歌獎”)的獲獎作品便形成了由詩評家、詩歌史寫(xie) 作者、新聞媒體(ti) 等因素所組構的“經典化”闡釋空間,其中既包括文學層麵的有關(guan) 獎項評選及其價(jia) 值討論,也包含媒介層麵的獲獎作品傳(chuan) 播及其效力思考,同時還蘊含對當下詩歌寫(xie) 作存在問題的反思。

  “詩歌獎”與(yu) 經典新標準

  從(cong) 根本上說,第七屆“詩歌獎”的評選本身包含著評選者對2014—2017年間經典詩歌的自覺認知。從(cong) “詩歌獎”的發展曆程來看,它與(yu) 21世紀以來的詩歌創作幾乎同步進行(自第三屆起,“詩歌獎”開始麵向21世紀之後的詩歌創作),也因此具備了見證與(yu) 形塑當前詩歌經典的可能性。從(cong) 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來看,當前詩歌經典的評選標準主要體(ti) 現在以下方麵。

  第一,運用古典思維與(yu) 傳(chuan) 統意識。就當前大眾(zhong) 的閱讀興(xing) 趣與(yu) 接受習(xi) 慣而言,“古典”與(yu) “傳(chuan) 統”占據主要位置,這表現為(wei) 《中國詩詞大會(hui) 》節目熱播及“國學熱”等現象。在此情形下,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所運用的古典思維與(yu) 傳(chuan) 統意識,有效契合了當前大眾(zhong) 的閱讀期待,具備成為(wei) 經典的可能性。如湯養(yang) 宗的《在人間》中頻繁出現杜甫、李白、李煜等古代詩人,及魏晉、唐代、清朝等曆史時期,即代表“古典”的詩學範疇。湯養(yang) 宗選擇與(yu) 之進行對話,在汲取古典詩學營養(yang) 的同時,也將個(ge) 體(ti) 寫(xie) 作建構在傳(chuan) 統的詩學意識之上。於(yu) 是,這裏的“古典”與(yu) “傳(chuan) 統”便不僅(jin) 僅(jin) 是詩歌的對象物,而成為(wei) 詩人創作的出發點與(yu) 思維方式,從(cong) 而幫助作者以更加主動的姿態來思考曆史與(yu) 現實的關(guan) 係。

  與(yu) 湯養(yang) 宗相比,陳先發的《九章》也具備這種古典思維與(yu) 傳(chuan) 統意蘊。該詩集最為(wei) 突出的特點是形式層麵的“九章”結構。正如頒獎詞所言:“陳先發的詩集《九章》具有結構上的整體(ti) 性,在濃鬱的現代感性中融合了格物致知的古典眼光。”尤其在“秋興(xing) 九章”“茅山格物九章”“敬亭假托兼懷謝眺九章”“入洞庭九章”等部分中,陳先發借助古典的“九章”結構,充分表達了自身對生存、死亡等問題的思考,對自然物及其品性的描摹,及對古代賢者的懷想等,具備強烈的古典韻味。

  第二,關(guan) 注並反思社會(hui) 問題。“詩歌與(yu) 社會(hui) ”的關(guan) 係問題在新詩發生初期便存在,並始終伴隨著新詩的發展進程。今天,以“城鄉(xiang) 關(guan) 係”為(wei) 核心的社會(hui) 發展新問題受到詩人的普遍關(guan) 注。在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中,很多詩人對此問題作出了積極回應,為(wei) 詩歌贏取了更大的發展空間,使之符合“經典”的標準。

  杜涯的詩集《落日與(yu) 朝霞》書(shu) 寫(xie) 詩人對鄉(xiang) 村的深刻情感。作者以此為(wei) 根基,在對“時間”和“季節”的深刻體(ti) 悟中,拓展自身對社會(hui) 問題的觀察。如《歲末詩》《團結湖路的改造》《挖煤工》等詩,詩人將目光聚焦在普通百姓身上,以敘事性筆法展現其對他們(men) 日常生活的關(guan) 注和反思。張執浩的詩集《高原上的野花》中也有對社會(hui) 問題的思考。與(yu) 杜涯的直接審視相比,張執浩采取“回環”的方式,在城市與(yu) 鄉(xiang) 村的“循環複現”中揭示城市的“隱痛”。而胡弦對社會(hui) 問題的思考則隱含在他對城市的“衰老”想象中,如《老街》《老城區》等詩。需要注意的是,這裏的“老”既帶有時間層麵的“衰老”意味,同時又是詩人在精神層麵營造的“暮晚”空間。

  第三,注重自我精確剖析。當前生活的“快節奏”狀態,使現代人常常迷失自我。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為(wei) 讀者提供了與(yu) “自我”交談的可能性。詩人自我剖析在以往的詩歌中也經常出現,但受當前社會(hui) 文化語境多元性與(yu) 複雜性的影響,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的自我剖析仍具備獨特價(jia) 值,尤其包含了詩人對詩歌經典的期待。

  詩人張執浩將自我融入他所創造的特殊“音色”與(yu) “音域”之內(nei) ,並加入“修辭”的維度,無論是命運之“我”(《自畫像》),還是身體(ti) 之“我”(《身體(ti) 學》),抑或是擁有著“逆流和朔風”的“我”,均帶給讀者自我剖析的力量。胡弦的詩集《沙漏》將“自我”包裹於(yu) “時間裝置”之內(nei) ,尤其在“蔥蘢”部分,無論時間以何種狀態出現(“快與(yu) 慢”“生與(yu) 死”等),胡弦都將“自我”置於(yu) 由時間熔鑄的堅硬“砧板”之上,呈現自我剖析哲學。與(yu) 前兩(liang) 者相比,杜涯的“自我”則帶有強烈的性別意味,如《河流》《高處》《傍晚》等詩。這不僅(jin) 是因為(wei) 其女性詩人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我們(men) 從(cong) 其文本中能捕捉到細膩與(yu) 溫暖的女性之“我”。從(cong) 傳(chuan) 播角度看,詩人對於(yu) “自我”的精確剖析契合了大眾(zhong) 的審美趣味,使他們(men) 在感受到詩人“自我”的同時,也能與(yu) 內(nei) 心深處所隱藏的真實“自我”進行對話,從(cong) 而形成獨特的閱讀期待。

  經典化與(yu) 創作新走向

  在當下的社會(hui) 文化語境中,詩歌仍處於(yu) 相對邊緣的位置。“詩歌獎”的設置與(yu) 評選為(wei) 詩歌(主要是新詩)的傳(chuan) 播與(yu) 影響提供了有利平台,也為(wei) 當下詩歌創作的“經典化”創造了可能。與(yu) 此同時,這種“經典”的形塑還折射出當下詩歌創作回溯傳(chuan) 統的曆史走向。

  從(cong) 主題方麵看,描寫(xie) 大眾(zhong) 日常生活、思考社會(hui) 問題是獲獎作品的重要內(nei) 容。王東(dong) 東(dong) 認為(wei) ,21世紀中國詩歌“呈現出關(guan) 懷現實的社會(hui) 主題,並在不斷分化中體(ti) 現出前所未有的社會(hui) 多元化視野”。(《21世紀中國新詩的主題、精神與(yu) 風格》)這裏的“社會(hui) 主題”主要表現為(wei) 詩人對現實的關(guan) 懷,尤其當現實以“苦難”的麵貌呈現在詩人麵前時,他們(men) 對現實的描摹與(yu) 再現會(hui) 更為(wei) 深刻,其作品也能獲得更為(wei) 廣泛的傳(chuan) 播。

  杜涯、陳先發、張執浩等對農(nong) 民、打工者現實命運與(yu) 生存狀況的關(guan) 注與(yu) 書(shu) 寫(xie) ,既表達了詩人對寫(xie) 作對象的深沉關(guan) 懷,也包含著他們(men) 對社會(hui) 現實的深入思考。就詩歌的社會(hui) 性而言,詩人對社會(hui) 問題予以關(guan) 注並再現,可以充分發揮詩歌對社會(hui) 文化的積極影響,同時也能為(wei) 作品的“經典化”創造必要條件。

  此外,在審美趣味上,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還表現出對詩歌語言之綜合性與(yu) 表現力的重視。語言是詩歌寫(xie) 作最根本的要素,而新詩也是在語言變革中生成的。今天,新詩語言經過近百年的發展已漸趨成熟。因此,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在語言藝術方麵取得了較大成就,如湯養(yang) 宗的《在人間》注重“對事物隱秘結構打開方式的綜合運用,對字詞的反複掂量”,胡弦的《沙漏》“善於(yu) 在詞與(yu) 句的聯係中發現精妙的詩意”等。獲獎作品極富張力的語言特色,為(wei) 當前的詩歌創作提供了極具價(jia) 值的範式參考。

  內(nei) 在限度與(yu) 藝術新探索

  不可否認,“詩歌獎”的設置與(yu) 評選的確為(wei) 當下詩歌創作提供了可供參考的範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確立了經典的新準則。但需警惕的是,這種範例與(yu) 準則很可能會(hui) 對未來的詩歌創作帶來局限。

  首先,從(cong) 評價(jia) 機製方麵來看,“詩歌獎”僅(jin) 可作為(wei) 相對完善的準入條件,但絕不是寫(xie) 作的唯一準則。盡管“詩歌獎”能以較為(wei) 正式的形式為(wei) 詩人確立基本的評價(jia) 機製,但這種機製本身存在一定局限性,在確定評委、選擇評選對象等方麵會(hui) 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倘若詩人的創作唯“詩歌獎”的評價(jia) 是從(cong) ,而不是從(cong) 社會(hui) 生活中發掘自身對現實生存、人類情感等問題的特殊體(ti) 驗,那麽(me) 他們(men) 的詩歌便可能流於(yu) 平淡。因此,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的文學價(jia) 值雖然以獎項的方式得以確認,但詩人們(men) 同樣需警惕當下詩歌寫(xie) 作中出現的同質化、平麵化等問題。換言之,湯養(yang) 宗、杜涯、胡弦、陳先發、張執浩等詩人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個(ge) 人化的寫(xie) 作風格,但這種寫(xie) 作風格的詩學效力仍需經曆時間的檢驗。

  其次,從(cong) 詩歌寫(xie) 作角度來說,“詩歌獎”構成了當下詩歌寫(xie) 作的“評價(jia) 場”,詩人們(men) 很可能會(hui) 依據該“評價(jia) 場”所形成的規範來進行創作。與(yu) 此同時,當前的諸多詩歌獎項也形成了一定的導向作用,不僅(jin) 吸引詩人的目光,也左右著讀者的選擇和判斷。因此,當創作者被“詩歌獎”的“話語導向”左右時,就會(hui) 出現“為(wei) 獲獎而寫(xie) 作”的現象。這將對未來的詩歌創作乃至文學發展帶來負麵效應。

  還需強調的是,“詩歌獎”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讀者對詩人的認識和評價(jia) 。當批評者的目光聚焦於(yu) 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時,這些詩人的形象便通過其獲獎作品得以呈現並被固化下來,這既影響了批評者對其寫(xie) 作曆程的整體(ti) 評價(jia) 和把握,又影響了讀者對其寫(xie) 作狀況的全麵認知。詩歌經典的形成不能隻依靠獎項的獲得來實現,它還要求寫(xie) 作者具有獨立的創作個(ge) 性和精神品格,及能夠經受時間檢驗的寫(xie) 作技能。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看,第七屆“詩歌獎”獲獎作品雖非以“經典”的形式呈現在大眾(zhong) 麵前,但其藝術探索和嚐試值得充分肯定,獲獎詩人需進一步思考的問題是努力突破自我,追求藝術新變,從(cong) 而創作出更多的經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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