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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為映襯的《新唐書》 與 《舊唐書》

發稿時間:2019-10-22 13:58:59   來源:學習(xi) 時報   作者:陳曉華

  《新唐書(shu) 》是宋初文化與(yu) 政治訴求的產(chan) 物

  《新唐書(shu) 》既是宋人文采展示之所,也是寄予他們(men) 理想之地。宋代是文采泱泱、文星璀璨的時代。他們(men) 雖然沒有唐人的恢宏,但並不缺乏唐人慷慨激昂、歌以詠誌、樂(le) 以抒懷的雅量。並且,宋人還心師造化自出機杼,得其精華而又開出新境,由詩而詞。其盛時,帝王貴胄凡夫俗子無不尚吟誦。這直接影響到他們(men) 修史。《新唐書(shu) 》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誕生的。

  宋人並非隻滿足於(yu) 擁有文采,他們(men) 也誌存高遠。當初,宋仁宗甚為(wei) 惋惜氣象弘大享國長久的唐,其後所接之世竟然是衰世五代,而為(wei) 之修史的後晉正是這衰世中的一員。因為(wei) ,在宋仁宗看來,衰世“氣力卑弱,言淺意陋”,本是不足以擔當起修唐史重任的,也就自然做不到很好地表彰明君賢臣的雋功偉(wei) 烈,揭露昏虐賊亂(luan) 禍根罪首的奸惡陰謀,以感召身心,動人耳目;而“垂勸戒,示久遠”之旨顯然也是薄弱的。當然,對於(yu) 既定的過往,雖然宋仁宗貴為(wei) 九五之尊,但也絲(si) 毫撼動不了一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導確立自己朝代對過往的認知,以一統本朝思想。而為(wei) 完成這項工作,他也需要契機。

  慶曆四年(1044年),賈昌朝適時地重修唐史的進言,使契機成熟。宋仁宗遂於(yu) 當年下詔開館重修唐史。此後,幾經館事更迭,以十七年功夫,於(yu) 嘉佑五年(1060年),完成全書(shu) ,最後由曾公亮進呈。因劉昫主持所修唐史在前,所以宋仁宗下旨所修之書(shu) 命名為(wei) 《新唐書(shu) 》,而劉昫主持所修者因之由《唐書(shu) 》改稱《舊唐書(shu) 》。《新唐書(shu) 》問世後,《舊唐書(shu) 》受冷落以致湮沒無聞,到明嘉靖年間才重新刊行為(wei) 世人所知。

  至於(yu) 《新唐書(shu) 》,曾公亮在進表中極力褒讚它“其事則增於(yu) 前,其文則省於(yu) 舊。至於(yu) 名篇著目,有革有因,立傳(chuan) 紀實,或增或損,義(yi) 類凡例,皆有據依,纖悉綱條,具載別錄”。曾公亮所言不假,但究其言之實,卻可圈可點。

  《新唐書(shu) 》是宋人以文入史的典範。有“紅杏尚書(shu) ”宋祁、“千古文章四大家”歐陽修主持編修,《新唐書(shu) 》自是史不離文。正是以文入史,《新唐書(shu) 》文約而有致,且頗見議論。加之宋祁、歐陽修諸人都具上乘文才,所以議論噴湧而出,浩湯恣肆,文氣充沛。充沛的文氣與(yu) 約而有致的語言結合,讀之,宛如宋人之詞,文盡而意猶在。

  新舊《唐書(shu) 》各有千秋

  正因為(wei) 宋祁、歐陽修等卓犖之士主筆,所以《新唐書(shu) 》在取材上並無多大束縛。他們(men) 大量采小說、筆記、碑傳(chuan) 、野史、家譜入史,既使史書(shu) 讀來更富情趣,也彌補了傳(chuan) 統史料的一些缺憾。當然,這也與(yu) 他們(men) 認識到小說、筆記的史料價(jia) 值不無關(guan) 係。與(yu) 專(zhuan) 門史家相比,他們(men) 絲(si) 毫不乏史識。然而,這無疑也是一把雙刃劍。因為(wei) ,以小說、筆記為(wei) 史料不能完全保證真實。故而,在因小說、筆記入史使《新唐書(shu) 》可觀之外,也帶來某些不實,為(wei) 《新唐書(shu) 》留下了敗筆。至於(yu) 文約,則妨礙了事豐(feng) 。如《虞世南傳(chuan) 》,新舊《唐書(shu) 》在文字功夫上不相上下。但文約的《新唐書(shu) 》,刪掉了虞世南勸諫太宗畋獵之疏、其去世後數歲,唐太宗夢其進言之情狀,以及為(wei) 此所下之製,反不如《舊唐書(shu) 》生動詳盡。在《舊唐書(shu) 》中有聲有色,如盡顯悲壯的《封常清傳(chuan) 》《高仙芝傳(chuan) 》,《新唐書(shu) 》為(wei) 了精煉而刪削,反使二傳(chuan) 色味全失。這等現象,在《新唐書(shu) 》本紀、列傳(chuan) 中還不少。

  當然,相較於(yu) 《舊唐書(shu) 》而言,《新唐書(shu) 》所有的刪削,並不僅(jin) 僅(jin) 是為(wei) 了文約有致。與(yu) 《舊唐書(shu) 》成於(yu) 亂(luan) 世不同,國家穩定後的宋人,以道統正統為(wei) 修史重要標準,而最後總《新唐書(shu) 》之成的歐陽修,畢生追求文以載道。對於(yu) 文章,歐陽修更看重的是它可以經國,足以教化天下,能為(wei) 自己朝代千秋給予養(yang) 分的功效。緣於(yu) 此故,歐陽修的修史熱情非同尋常。修史,在中國古代,是與(yu) 國政國策國運聯係在一起的。史不可輕修,加以精力等因素,一生能參與(yu) 一部史書(shu) 修撰已是不得了的大事與(yu) 榮耀,足慰平生了。但歐陽修不但奉旨與(yu) 人合撰了一部史書(shu) ,還親(qin) 自出馬以個(ge) 人之力撰寫(xie) 一部史書(shu) 。

  對修史充滿熱愛與(yu) 寄予的歐陽修,為(wei) 了道統正統,為(wei) 武則天寫(xie) 本紀,是出於(yu) 向天下宣揚武則天之惡的目的;對農(nong) 民起義(yi) 則大加撻伐。而他主持編修的《兵誌》也隻及其表,不重其實。在兵禍不遠,視兵為(wei) 凶器而尚文的宋代,歐陽修與(yu) 時代完全一致。任過樞密副使的他,極力讚成以文官統兵,以防武將驕奢兵變,引發國難。有宋一朝兵弱,歐陽修是應負責任的。為(wei) 了文以傳(chuan) 道,《新唐書(shu) 》還多有避諱。所以《新唐書(shu) 》,必然會(hui) 去除史料中的讖緯怪誕,以及不利於(yu) 道統正統之處。據王鳴盛統計《舊唐書(shu) 》本紀因之被裁減十分之七,列傳(chuan) 也被刪削不少。這一刪削,雖然更雅馴,但有違實錄原則與(yu) 公正。加以《舊唐書(shu) 》修成後的第二年,契丹大舉(ju) 進攻後晉,累及開封及河南州縣幾百裏內(nei) ,生民無遺一,文獻自然也難逃劫數。因此,在保存原始史料方麵,《新唐書(shu) 》實遜色於(yu) 《舊唐書(shu) 》,道學氣也超越之。當然,道學之氣,曆代史書(shu) 都有之,不可苛責。

  不過,唐穆宗以後無官修實錄,後出的《新唐書(shu) 》,也增加了不少《舊唐書(shu) 》未見史料。趙翼《廿二史劄記·新唐書(shu) 》載:“觀《新唐書(shu) ·藝文誌》所載唐代史事,無慮百數十種,皆五代修唐書(shu) 時所未嚐見者。據以參考,自得為(wei) 詳。又宋初績學之士,各據所見聞,別有撰述。”這些新增的史料,體(ti) 現了《新唐書(shu) 》相較於(yu) 《舊唐書(shu) 》之新。因此,在史料價(jia) 值方麵,《新唐書(shu) 》也是有勝出《舊唐書(shu) 》之處的。

  關(guan) 於(yu) 《新唐書(shu) 》的新,概而可為(wei) :後出史料之新,或補而新。如補充了李白柳宗元等《舊唐書(shu) ·經籍誌》不載的唐玄宗開元以後的著作。列傳(chuan) ,據陳振孫《直齋書(shu) 錄解題》,雖然廢傳(chuan) 六十一,但增傳(chuan) 三百三十一。《食貨誌》增加為(wei) 5卷,《地理誌》也補充了不少《舊唐書(shu) 》所沒有的資料,《天文誌》和《曆誌》則超過《舊唐書(shu) 》篇幅3倍以上;補《舊唐書(shu) 》無表之憾;誌增《兵誌》《選舉(ju) 誌》《儀(yi) 衛誌》,這三誌為(wei) 《新唐書(shu) 》首創。此外,改《舊唐書(shu) ·經籍誌》名《藝文誌》以尊古溯本;對列傳(chuan) 作了一些調整。如《舊唐書(shu) 》附《虞世南李百藥傳(chuan) 》的李百藥兒(er) 子李安期、劉孝孫、李玄道、李守素,《新唐書(shu) 》都單獨列傳(chuan) ;把歸附唐朝的少數民族將領與(yu) 藩鎮合在一起命名為(wei) “諸夷蕃將傳(chuan) ”;修正《舊唐書(shu) 》。如修正《舊唐書(shu) 》中的“大唐”“本朝”“今上”等轉抄之跡。以上諸新,使《新唐書(shu) 》在體(ti) 例、筆法、風格上勝出《舊唐書(shu) 》,頗具匠心。不過,基於(yu) 尊重前輩宋祁,歐陽修未對宋祁所作加以修整,導致在風格體(ti) 例上有所歧出,在記事上也出現了矛盾之處。

  《新唐書(shu) 》撰修成功的原因

  這一切,須歸因於(yu) 《新唐書(shu) 》強大的編撰陣容。宋仁宗嘉佑年間曾公亮《進新唐書(shu) 表》中所列參編者都是當時一等才俊,如範鎮為(wei) 文清麗(li) 簡遠、王疇文辭嚴(yan) 麗(li) 、呂夏卿被歐陽修讚為(wei) 麒麟、宋敏求富於(yu) 藏書(shu) 為(wei) 北宋一代掌故大家、劉羲叟是著名天文學家。他們(men) 主筆《新唐書(shu) 》,自然文采粲然,體(ti) 例嚴(yan) 謹。另一方麵,參編者們(men) ,都執著認真。如歐陽修雖然在《新唐書(shu) 》開館修書(shu) 十年之際才入館,但他堅持撰稿約六七年。宋祁用十餘(yu) 年時間撰寫(xie) 《列傳(chuan) 》。在亳州太守任上,“出入內(nei) 外”隨身都攜帶書(shu) 稿。成都知府任上,常寫(xie) 至深夜。這一切,還必須得感謝國泰民安,正是國泰民安造就了他們(men) ,給予了他們(men) 安心著述的環境。這也的確是成於(yu) 衰世的《舊唐書(shu) 》所不具備,無法匹敵的。

  總之,《舊唐書(shu) 》頗有長短,《新唐書(shu) 》也並非天衣無縫,不然二書(shu) 不會(hui) 都得以流傳(chuan) 於(yu) 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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