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hui) 副主任、中央財經領導委員會(hui) 辦公室原副主任楊偉(wei) 民，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副院長蔡昉，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院長樊綱等國內(nei) 著名專(zhuan) 家在出席由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指導、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hui) 主辦的2018年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專(zhuan) 題研討會(hui) 上，圍繞著“新時代的改革開放：取向與(yu) 策略”的主題，分別從(cong) 完善產(chan) 權製度和要素市場化配置、激發民營經濟活力等角度展望了新階段我國深化改革開放的發展方向和重點。

　　以完善產(chan) 權製度和要素市場化配置為(wei) 重點加快改革

　　黨(dang) 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完善產(chan) 權製度和要素市場化配置為(wei) 重點加快經濟體(ti) 製”，這是整個(ge) 經濟體(ti) 製改革的總綱，是新時代經濟體(ti) 製改革的基本取向。

　　改革開放40年，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的改革之所以會(hui) 成功，其中一條就是協同推進產(chan) 權製度改革和市場化改革。改革一是要建立激勵機製，調動各方積極性。二是要讓市場決(jue) 定資源配置。

　　為(wei) 什麽(me) 說產(chan) 權製度改革成功了，改革就突破了?一個(ge) 基本原理是，產(chan) 出了多少是由勞動和資本的不同組合決(jue) 定的。勞動與(yu) 資本的不同組合最深層的就是產(chan) 權製度。同樣是公有製，可以建立不同的產(chan) 權製度，形成不同的產(chan) 權激勵。按勞分配是一種激勵機製，這是在蛋糕既定條件下誰分多誰分少的問題。產(chan) 權激勵則不同，產(chan) 權明確了，生產(chan) 者就會(hui) 想方設法優(you) 化要素組合、創造更多的社會(hui) 財富，把蛋糕做大。按勞分配是一種事後激勵，而產(chan) 權製度是一種事前激勵。產(chan) 權激勵是最大的激勵，比按勞分配更有效。

　　產(chan) 權製度改革不完全等同於(yu) 所有製改革。所有製改革是變動所有權，產(chan) 權製度改革可以不動所有製。民營企業(ye) 成長是所有製改革的成果，國有企業(ye) 改革和農(nong) 村改革則是在不動公有製的基礎上的一種產(chan) 權製度改革。如果我們(men) 過於(yu) 糾纏於(yu) 公有製還是私有製，國有企業(ye) 改革和農(nong) 村土地製度改革就無法深入下去。而放在產(chan) 權製度的視野裏，就可以在堅持和完善基本經濟製度的條件下，大踏步推進國有企業(ye) 、農(nong) 村土地製度改革，帶來新的改革紅利和發展的紅利。

　　為(wei) 什麽(me) 市場化改革成功突破了，改革就成功了?經濟發展本來就是提高資源，尤其是稀缺資源的配置效率，以盡可能少的資源投入生產(chan) 盡可能多的產(chan) 品，獲得盡可能大的效益。理論和實踐都證明，市場決(jue) 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中國雖然實行的是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但是也必須遵循這條規律。

　　產(chan) 權製度改革和市場化改革必須同步才能有效。產(chan) 權明晰了，資源才能流動起來，才有了交易市場，市場才能夠決(jue) 定資源配置。反過來，產(chan) 權明晰了，但政府仍過度幹預市場，也不會(hui) 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不會(hui) 提高全要素生產(chan) 率。

　　所謂完善產(chan) 權製度就是要完善所有權以及所有權派生的承包權、使用權、經營權、租賃權、收益權等各種產(chan) 權。下一步改革的主要任務有：

　　一是完善科技創新產(chan) 權製度，允許科研人員擁有其應該擁有的科研成果的產(chan) 權。科研成果是科研人員的大腦和資本共同創造的，科研人員在科技創新中居於(yu) 支配地位。這項改革推開了，創新才能成為(wei) 驅動發展的主導力量。

　　二是完善農(nong) 村土地產(chan) 權製度。包括實行承包地的三權分置製度、保持土地承包關(guan) 係穩定並長久不變;完善農(nong) 村集體(ti) 建設用地產(chan) 權製度，賦予農(nong) 村集體(ti) 經濟組織在符合規劃基礎上的完全的使用權，可以自主地決(jue) 定土地的用途;完善農(nong) 村宅基地的產(chan) 權製度，宅基地的土地所有權屬於(yu) 集體(ti) ，但使用權屬於(yu) 農(nong) 民個(ge) 人，房屋的所有權屬於(yu) 農(nong) 民個(ge) 人。

　　三是完善自然資源的產(chan) 權製度。明確全民所有自然資源的產(chan) 權人，這項改革已經做到了。區分全民所有自然資源所有者的權利和國家作為(wei) 自然資源管理者的權利，劃清中央和地方的事權和監管職責，賦予修複生態的自然人和法人對修複土地的長期使用權，充分享有生態產(chan) 品的溢價(jia) 。

　　四是完善國有企業(ye) 產(chan) 權製度，改變國有資本授權經營體(ti) 製。國資委向國有投資公司和運營公司充分授權，兩(liang) 類公司要向其出資的企業(ye) 充分授權，使國有企業(ye) 真正成為(wei) 企業(ye) ，擁有完全的國有資本經營權。

　　五是完善民營企業(ye) 的產(chan) 權保護製度。國有企業(ye) 的財產(chan) 權不可侵犯，民營企業(ye) 的財產(chan) 權同樣不可侵犯，廢除對民營企業(ye) 的歧視性法律、政策和監管。

　　所謂要素市場化改革就是要大幅減少政府對資源的直接配置，使市場在要素配置中發揮決(jue) 定性作用。改革的主要任務有：

　　一是深化市場準入改革。全麵實施市場準入負麵清單製度;清理廢除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zheng) 的各種規定和做法。

　　二是深化戶籍製度改革。除極少數超大城市、中心城區以外，其他城市的戶籍都應該放開。

　　三是深化金融體(ti) 製改革。繼續推進利率和匯率等資金價(jia) 格的市場化改革，使資金配置到最有效率的領域。

　　四是深化財政體(ti) 製改革。降低宏觀稅負，建立中央和地方財力與(yu) 事權相匹配的體(ti) 製，減少專(zhuan) 項轉移支付，廢止各級財政資金對企業(ye) 生產(chan) 經營活動的直接補貼。

　　五是深化投融資體(ti) 製改革，減少政府投資比重。減少政府主導的各類產(chan) 業(ye) 基金，政府投資應集中於(yu) 公共服務和公益性的基礎設施建設。

　　六是深化科技體(ti) 製改革。建立以企業(ye) 為(wei) 主體(ti) 、市場為(wei) 導向、科研人員可以自主決(jue) 定科研成果轉化的體(ti) 製。

　　七是深化價(jia) 格改革。加快放開土地、資金、房地產(chan) 、電力、石油天然氣等的價(jia) 格。

　　八是深化商事製度改革。打破行政性壟斷，防止市場壟斷，對國企、民企、外企實行同等程度的監管。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副院長蔡昉：

　　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和需求側(ce) 改革都有緊迫性

　　改革是一種製度變遷，製度變遷是誘發產(chan) 生的。誘發的含義(yi) 是說，改革的需求越大，改革的動力越大，克服阻礙的力量也可能更大。在2012年中國經濟減速之前，我們(men) 的高速增長有足夠的支撐，有充分供給的勞動力和人力資本，有充足的資本和儲(chu) 蓄，較高的回報率，有資源重新配置帶來的全要素生產(chan) 率的提高。所有這些因素都有利於(yu) 經濟增長，隻要把它們(men) 解放出來，進行重新配置，就能帶來高速增長。

　　隨著2010年中國經濟進入新發展階段，人口轉變的階段也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從(cong) 那以後，人口紅利迅速消失。支撐經濟增長的傳(chuan) 統動力枯竭。這個(ge) 時候必須找到新的增長源泉才能保持所需要的經濟增長速度。盡管我們(men) 不一定保持8%、9%的高速度，但我們(men) 仍然需要在這個(ge) 發展階段可以達到的增長速度。這些從(cong) 哪兒(er) 來呢?隻有從(cong) 改革中得到。

　　當前需要推進哪些供給側(ce) 和需求側(ce) 改革，它們(men) 有什麽(me) 樣的緊迫性。

　　這些改革一是旨在提高中國潛在增長能力的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自2012年以來的經濟增長減速雖然受到國際環境的影響，但歸根到底在結構上是中國經濟的新發展階段，是一種新常態。這個(ge) 態勢雖然不能根本扭轉，但是可以改變，也就是可以保持中國潛在增長率的下降速度慢一些。哪些可以做到這一點呢?

　　從(cong) 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來看。首先，改善勞動力的供給和配置。目前農(nong) 業(ye) 勞動力至少還占20%，城市化率也隻有58%。如果按照戶籍人口計算，城市化率隻有42%，有大量的勞動力還沒有挖掘出來。同時，勞動力的重新配置還能帶來資源的重新配置效率，這是全要素生產(chan) 率提高的重要源泉。

　　其次，人力資本的提升是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關(guan) 鍵。也就是說我們(men) 要在教育和培訓領域進行大幅度的改革。這種改革的空間非常之大，中國的人均受教育年限跟相應的發展階段還有差距;因為(wei) 教育的不公平性，通過不公平性的消除可以同時改善質量和改善教育的數量，也就是人均受教育年限的提高和教育實際水平的提高，這些可以顯著提高人力資本，改善未來的經濟增長質量。

　　最後，減輕企業(ye) 的負擔和創業(ye) 的成本。這一點其實還是存在的。我們(men) 習(xi) 慣於(yu) 對大企業(ye) 、對國有企業(ye) 提供比較放心的支持。對新型企業(ye) ，容易不信任它，擔心風險，使它們(men) 的創業(ye) 成本非常之高。恰恰在轉向高質量發展的時候需要的是全要素生產(chan) 率的提高，而全要素生產(chan) 率的提高歸根到底是優(you) 勝劣汰的結果，是創造性的破壞。如果不肯冒風險，金融不肯冒風險，政府輔助不肯冒風險，最後的結果是該進來的不能全部進來，該退出的不能全部退出，不能達到創造性破壞的效果。

　　從(cong) 需求側(ce) 改革來看。我們(men) 現在麵臨(lin) 短期困難，比如中美貿易摩擦升級。我們(men) 關(guan) 鍵要做好自己的事，尤其是很多改革措施亟待出台。

　　一是改善收入分配。雖然在2008年以後中國的收入分配狀況已經有所改善，但是不夠明顯，同時仍然保持在比較高的收入差距水平。因此，改善收入分配可以顯著的讓那些消費傾(qing) 向更高的社會(hui) 階層，提高他們(men) 的消費，支撐中國經濟增長，同時也使我們(men) 的需求拉動因素更加平衡。

　　二是提高消費的便利性。一種產(chan) 品可以是優(you) 質品，可以是劣質品，或者是中性產(chan) 品，它可能有不同的彈性。但是，總體(ti) 消費其實具有很大彈性。也就是如果消費不便利、市場設置不夠合理，它會(hui) 影響總體(ti) 消費水平。我們(men) 的政策已經提出這一點了。

　　三是構造一個(ge) 成熟的消費細分市場。如果說我們(men) 隻是以大部分的人群為(wei) 消費對象，可能會(hui) 形成各種各樣的短板製約。如果消費政策和整個(ge) 市場是細分的，是針對不同的消費群體(ti) 的，就可以把所有的消費潛力都挖掘出來。

　　四是完善和均等化基本公共服務，實現社會(hui) 政策的托底。

　　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院長樊綱：

　　用活國有資本激發民營經濟活力

　　國有部門和民營部門的相互關(guan) 係問題成為(wei) 最近國內(nei) 外熱議的焦點。在改革開放前30年，民營經濟獲得了極大發展，民營經濟創造的GDP曾經占到GDP比重的70%。近幾年，這一比重有所減少，引起了各方的關(guan) 注。

　　近10年，國有企業(ye) 取得了巨大進步，獲得長足發展，國有企業(ye) 做大有幾方麵原因。

　　一是國有企業(ye) 進行了管理體(ti) 製機製方麵的改革，效率比過去有明顯提高;二是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以後，中國政府采取了刺激政策，資金大部分流入國有企業(ye) ，其間國有企業(ye) 獲得迅速發展;三是金融體(ti) 係更偏愛國有企業(ye) ，使得其可以更加方便地獲得融資。

　　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時期後，下一階段改革開放的重點是思考怎麽(me) 進一步發展民營經濟。為(wei) 什麽(me) 要發展民營經濟?民營經濟最重要的並不是它天生就具有活力，而是它會(hui) 對自己的風險負責，花自己的錢承擔自己的風險。下一階段，中國經濟要更多地依賴自主創新，而創新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情。不管是技術創新，還是市場模式創新，這都需要企業(ye) 家的風險精神，需要民營企業(ye) 承擔自己的風險的機製，才能真正使自主創新、市場靈活性更好地發揮作用，使經濟更加具有活力。

　　中央政府近年來也付出了很大努力，出台了多項政策文件包括如何更好地保護民營企業(ye) 家的權益、中小企業(ye) 的積極性，如何在法律上保護民營企業(ye) ，給民營企業(ye) 創造更多更好的營商環境。

　　客觀情況下，在國有資本這麽(me) 大、民營資本相對比較薄弱的情況下，往往會(hui) 出現各種各樣的情況。特別擔心的一種情況是，在資本運作的情況下，一些國有資本在收購了民營資本股權後，往往把民營企業(ye) 納入國有企業(ye) 的管理方法。發展民營企業(ye) 目的是為(wei) 了讓它發揮活力，一旦把它並到了國有企業(ye) 的運行方式當中，按照國有企業(ye) 的管理方式來管理民營企業(ye) 。盡管資本暫時沒有變化，但是從(cong) 未來經濟發展的活力來講，這是十分不利的。客觀上，國有企業(ye) 有很多資本，怎麽(me) 發揮它們(men) 的作用是一個(ge) 非常重要的問題，關(guan) 鍵是要把這些資本用活。

　　一個(ge) 具體(ti) 的建議，我們(men) 可以推出優(you) 先股製度，或者叫AB股製度。國有資本可以投資民營資本，獲得收益，但是不要因為(wei) 投資了民營企業(ye) 就把國有企業(ye) 的管理機製帶到民營企業(ye) 中去。這樣可以保持民營企業(ye) 的活力，承擔它自己的風險。

　　中國經濟改革40年走到今天，經濟結構已經發生很大變化，要保持這個(ge) 勢頭，要朝著市場決(jue) 定資源配置的方向繼續發展，我們(men) 在製度上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政策上也要有新的調整，要繼續擴大開放，學習(xi) 世界各國市場經濟發展的基本規律，使我們(men) 的經濟結構得到更好地調整，經濟更有活力，持續發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