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改革四十年的深層邏輯
發稿時間:2019-09-29 14:03:33 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劉尚希
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回顧40年改革長路,是什麽(me) 在推動中國財政改革?其深層邏輯又是什麽(me) ?我們(men) 發現,防範和化解公共風險是財政改革的原動力。改革開放以來,“家貧國窮”的風險倒逼讓利放權,“機會(hui) 不均”的風險推動完善國家治理,風險全球化凸顯大國財政作用,我國財政改革實質上都是遵循公共風險變化的邏輯而推進的。這一點需要我們(men) 高度重視和把握。
觀察財政改革,最重要的是要突破部門思維。財政從(cong) 來都是國家治理的基礎與(yu) 重要支柱。從(cong) 曆史來看,它既是改革的對象,也是各項改革的保障,國家治理在不同曆史階段的任何“破”與(yu) “立”,本質上是利益與(yu) 風險的分配,最終都會(hui) 歸結為(wei) 根植於(yu) 社會(hui) 共同體(ti) 的財政改革。
財政改革走過了40年,放在曆史長河中,這隻是一個(ge) 瞬間,而在kaiyun官方地址開放的曆史坐標中,呈現出濃墨重彩的改革畫卷。回顧40年改革長路,是什麽(me) 在推動中國財政改革?其深層邏輯又是什麽(me) ?我們(men) 發現,從(cong) 過去到現在,這一問題根本上可以歸結為(wei) 一點,那就是公共風險的變化。財政改革往往不是在先見之明的製度設計基礎上進行的,而是在公共風險暴露與(yu) 加劇時,不得不做出的選擇。改革開放之所以取得巨大成功,就在於(yu) 我們(men) 找到了一條適合國情的獨特發展道路,而財政改革之所以在國家改革開放與(yu) 發展中發揮了基礎性和突破性的作用,就在於(yu) 比較準確地把握了公共風險的變化,從(cong) 而適時地牽引和支撐了國家的改革開放與(yu) 發展。
防範和化解公共風險是財政改革的原動力。從(cong) 曆史上看,製度變遷無一不是公共風險與(yu) 危機推動的結果,而製度變遷的突破口常常是在財政。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財政改革實質上都是遵循公共風險變化的邏輯而推進的,其變化的脈絡是從(cong) “家貧國窮”的風險到“機會(hui) 不均”的風險,再到全球公共風險,這也是我國主要公共風險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1 “家貧國窮”的風險倒逼讓利放權
在改革開放初期,我們(men) 麵對的最大公共風險就是缺食少衣。在這種背景下,財政的使命就是放權讓利,調動一切積極因素搞經濟建設,這時期的財政是以經濟建設為(wei) 中心的“建設財政”和“公共財政”,追求效率與(yu) 增長,努力做大蛋糕。
其一,貧窮落後是改革開放初期麵臨(lin) 的頭號公共風險。改革也是一場革命,由於(yu) 觸動思想觀念、權力分配與(yu) 利益格局,改革的阻力是不難想見的。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說,隻有在公共風險的壓力之下,才會(hui) 形成最大共識,進而迸發出改革的巨大動力。上世紀70年代末期,我國麵臨(lin) 著經濟凋敝、科技落後、人民貧困的嚴(yan) 峻局麵。可以說,化解貧困落後的公共風險,是撬動kaiyun官方地址開放最大的動力。
其二,財政讓利放權率先打破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ti) 製。黨(dang) 的十一屆三中全會(hui) 作出了把全黨(dang) 工作的著重點轉移到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建設上來的重大戰略決(jue) 策。鑒於(yu) 國民經濟的重大比例失調問題,中央提出必須在前兩(liang) 年經濟恢複工作取得重大進展的基礎上,集中三年左右的時間搞好整個(ge) 國民經濟的調整工作,並要求財政先行一步,讓利放權,以財政改革促進國民經濟調整。一方麵,縮短基本建設戰線,重點增加對農(nong) 業(ye) 、輕工業(ye) 、能源與(yu) 交通運輸建設的投資,保持物價(jia) 穩定,緩解國民經濟比例失調問題。另一方麵,支持農(nong) 產(chan) 品提價(jia) ,實行農(nong) 業(ye) 大包幹,增加農(nong) 民收入;同時,按照分級包幹製劃分中央與(yu) 地方財政收支範圍,對國有企業(ye) 實行企業(ye) 基金製度和利潤留成,調動地方政府和國有企業(ye) 的積極性。這一時期,通過財政改革先行,擴大了地方政府和國有企業(ye) 財權,形成了初步適用於(yu) 引進外資的稅收製度,實行了基本建設投資領域的“撥改貸”,在行政事業(ye) 單位試行“預算包幹”,在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ti) 製下打開了一個(ge) 缺口,經濟活力增強,改革發展的積極性高漲,為(wei) 經濟領域各項改革的推進奠定了初步基礎。
其三,財政分權改革為(wei) 市場微觀基礎重塑奠基鋪路。解決(jue) 短缺問題的根本途徑是解放和發展社會(hui) 生產(chan) 力,提升經濟運行效率,走向市場化無疑是唯一出路。但這也經曆了一個(ge) 艱難的思想解放和實踐探索過程,曆經10餘(yu) 年才真正確立了“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地位和明確了經濟體(ti) 製改革的方向。這也是財政放權走向財政分權的過程。
黨(dang) 的十二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改革是為(wei) 了建立充滿生機的社會(hui) 主義(yi) 經濟體(ti) 製,增強企業(ye) 活力是經濟體(ti) 製改革的中心環節。這一時期,各方麵改革都是圍繞“增強企業(ye) 活力”展開的,“利改稅”則是增強企業(ye) 活力、確立企業(ye) 主體(ti) 地位的關(guan) 鍵一步。利改稅,即把國有企業(ye) 向國家上繳利潤改為(wei) 繳納稅金,稅後利潤全部留歸企業(ye) 。從(cong) 稅收的角度來規範國家和企業(ye) 分配關(guan) 係,意味著政府放權開始走向主體(ti) 分權,包括經濟分權和行政分權。
黨(dang) 的十四大報告明確提出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改革目標。在新的條件下,財政改革的任務就是要為(wei) 市場化改革奠基鋪路。一是通過分稅製改革,形成了相對穩定和規範的中央與(yu) 地方財政分配關(guan) 係,為(wei) 企業(ye) 轉變為(wei) 自主決(jue) 策、自負盈虧(kui) 、自我發展和自我管理的市場主體(ti) 創造了體(ti) 製條件。二是按照統一稅法、公平稅負、簡化稅製等原則,建立了以增值稅和營業(ye) 稅為(wei) 主體(ti) 的稅收製度,通過開征消費稅、改革農(nong) 業(ye) 稅等,初步形成了更有利於(yu) 市場平等競爭(zheng) 要求的稅收製度。三是按照“產(chan) 權清晰、權責明確、政企分開、管理科學”的目標,推進國有企業(ye) 建立現代企業(ye) 製度,初步理順了國家所有權與(yu) 企業(ye) 財產(chan) 權之間的關(guan) 係。四是頒布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預算法》,把政府預算初步納入了法製化的軌道。財政分權改革為(wei) 市場機製的形成和有效運轉提供了基本支撐。
綜合來看,市場化改革重塑了計劃經濟體(ti) 製下風險與(yu) 收益的分配,讓居民、企業(ye) 和地方政府都成為(wei) 利益主體(ti) 和風險主體(ti) ,資源配置優(you) 化,經濟效率提高,經濟蛋糕做大,人民生活改善。這從(cong) 整體(ti) 上降低了“家貧國窮”的公共風險。圍繞市場化的財政分權改革,為(wei) 多元主體(ti) 尤其是市場主體(ti) 的形成提供了前提。與(yu) 市場化改革相適應,財政也從(cong) “建設財政”轉向“公共財政”,財政向市場分權、向地方分權的改革,推動了政府與(yu) 市場關(guan) 係的構建。
2 “機會(hui) 不均”的風險推動完善國家治理
時間進入到21世紀初期,“家貧國窮”的公共風險已基本消除了,我們(men) 國家的綜合實力、財政實力大大增強。但新的公共風險愈益凸顯出來,各類經濟社會(hui) 主體(ti) “機會(hui) 不均”的問題日益突出,各類主體(ti) 之間的權利也迫切需要界定和規範。這就必須針對這些問題進行改革,完善國家治理體(ti) 係,提升國家治理能力,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製度。在新的曆史條件下,財政也從(cong) “公共財政”轉向了“現代財政”,將通過治理改革建立現代財政製度。這也意味著財政改革從(cong) “放權”“分權”走向“治權”。這個(ge) 過程是疊加的、繼起的,也是漸進的。
其一,突破“所有製財政”。經濟主體(ti) 多元化是市場化改革的成果,維護這個(ge) 成果要靠財政來實現,即打破計劃經濟體(ti) 製下長期基於(yu) 不同所有製而實行不同政策、給予不同待遇的“所有製財政”邏輯。市場經濟要求的是平等競爭(zheng) 、權利平等,財政就要力求“一碗水端平”。一方麵,統一稅製,不因所有製不同而稅製不同;另一方麵,不斷硬化國企預算約束,切斷“財政臍帶”,支持政策上對國企、民企和外企一視同仁。
其二,融合“城市財政”和“農(nong) 村財政”。過去計劃經濟體(ti) 製下的工業(ye) 化是建立在城鄉(xiang) 分治、工農(nong) 業(ye) 產(chan) 品價(jia) 格剪刀差基礎之上的。與(yu) 此對應的財政也就分為(wei) 城鄉(xiang) 二元財政,城鄉(xiang) 居民按照戶籍而給予不同的財政待遇。在改革開放尤其是市場化改革過程中,這種二元狀態一點一點被突破。自從(cong) 本世紀初提出“讓公共財政的陽光普照農(nong) 村”“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二元財政結構開始走向城鄉(xiang) 一體(ti) 化,以財政平等推動城鄉(xiang) 平等。
其三,從(cong) 單純的“經濟財政”擴展到“民生財政”。隨著工業(ye) 化和城鎮化的快速推進,以農(nong) 民工為(wei) 主體(ti) 的人口大規模流動使中國從(cong) “靜態社會(hui) ”快速轉變為(wei) 一個(ge) “動態社會(hui) ”。財政改革就要從(cong) 龐大農(nong) 民工群體(ti) 的基本權利保障入手來考慮,一係列新挑戰要求財政從(cong) “地理靜態”轉向“人口動態”,讓“公共服務找人”,而不是讓“人去找公共服務”,這樣讓包括流動人口在內(nei) 的所有人的基本權利都得到了保障。
其四,走向“法治財政”。隨著改革的深入和社會(hui) 轉型的加速,公共權力如何行使也日益成為(wei) 一個(ge) 公共風險問題。黨(dang) 的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以來,我們(men) 提出要深化財稅體(ti) 製改革,建設法治財政、民生財政、穩固財政、陽光財政、效率財政,建立現代財政製度。從(cong) 國際經驗來看,財政是約束公權的重要製度籠子,不少國家以預算授權來約束各種公權行使的方向、領域和目標。要有效約束公權,建立法治財政,打造好財政這個(ge) 製度籠子是必不可少的。
3 風險全球化凸顯大國財政作用
我國改革開放的四十年,伴隨著經濟全球化的快速推進,各種風險也在迅速全球化,全球公共風險加速形成。需要注意的是,全球風險不僅(jin) 相互關(guan) 聯強化,並且其整體(ti) 性影響也在增強。由於(yu) 風險全球化及全球風險社會(hui) 的逐步形成,世界各國變成了休戚與(yu) 共、相互依存的“風險共同體(ti) ”。為(wei) 了更為(wei) 有效地防範和化解全球風險,需要世界各國攜起手來相互合作,增強國際協調和應對風險的能力。
進一步看,全球格局變化導致全球風險加劇,全球利益分配亦隨著全球格局不斷調整,中國的利益與(yu) 安全已經不限於(yu) 國境之內(nei) ,發揮大國財政職能,主動參與(yu) 全球風險治理和全球利益分配的形勢已刻不容緩。
適應全球公共風險變化,財政改革在國際維度的基本方向是建立大國財政框架,增強全球影響力、協調力和示範力,通過參與(yu) 全球資源配置,推動全球風險治理,均衡全球利益分配,進而化解全球公共風險,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財政在稅收製度、關(guan) 稅、出口退稅、特區政策等方麵促進了兩(liang) 個(ge) 市場、兩(liang) 種資源的聯通,開放型經濟已經形成。特別是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後,財政主動作為(wei) ,大國財政的作用不斷顯現。
總之,我國財政改革的邏輯本質上是公共風險邏輯。公共風險涵蓋了所有公共性問題在不確定性狀態下變化的一種歸屬,公共性問題有可能演變為(wei) 公共風險,成為(wei) 財政改革的原動力並衍生到經濟社會(hui) 的各個(ge) 方麵。在改革開放40年的不同階段,以公共風險為(wei) 導向的財政改革經曆了“放權”“分權”和“治權”三個(ge) 階段,也是財政改革的三種形態,成為(wei) 若幹重要改革的突破口和先行軍(jun) ,牽引整個(ge) 改革,又為(wei) 整個(ge) 改革提供支撐。同時,財政改革與(yu) 對外開放相互推動,參與(yu) 全球治理的大國財政職能凸顯,防範全球公共風險成為(wei) 新時代財政改革的主題。這些問題值得我們(men) 在今後的工作中不斷深入思考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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