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們(men) 對明清史關(guan) 注度的不斷上升，明朝開放清朝封閉保守的論調開始扶搖直上，給人們(men) 形成了一種錯誤的印象，那就是明朝對外開放，清朝封閉保守。但事實上，明朝的封閉程度不下於(yu) 清朝，隻不過是因為(wei) 禁令難以維持而不得不放開罷了。

　　同樣閉關(guan) 鎖國的明王朝

　　由於(yu) 清朝離我們(men) 的時代更近，了解的人也更多，很多人隻知道清朝在鴉片戰爭(zheng) 前實行海禁政策，卻不知道這不過是沿襲明朝原有的政策罷了。洪武十四年，明太祖朱元璋宣布“禁瀕海民私通海外諸國”，洪武十七年又下令“禁民入海捕魚”，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又對私自出海做了更加嚴(yan) 格的規定，幾乎斷絕了私人所有的海外交通。在《大明律》裏，明王朝把海禁以法律形式頒布全國，在“兵律”中專(zhuan) 門有一條“私出外境及違禁下海”，禁止與(yu) 境外進行人口、貨物、軍(jun) 器的所有買(mai) 賣。

　　遠洋航行需要兩(liang) 個(ge) 桅杆以上的大船

　　與(yu) 海禁政策隨之而來的是對製造船隻的嚴(yan) 格限製，《大明律例》嚴(yan) 禁民間製造二桅以上的船隻，要想遠洋航行，沒有兩(liang) 桅以上的大船是難以做到的。與(yu) 此同時，為(wei) 了限製沿海居民勾結倭寇，還在浙江、廣東(dong) 、福建等沿海省份實施遷界，把沿海地區的民眾(zhong) 遷入大陸，以防內(nei) 外勾結。明廷為(wei) 了貫徹海禁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至於(yu) 外國使節的朝貢，明太祖也對此做了嚴(yan) 格的限製，命令禮部製作勘合號簿發給周邊諸國，凡是外國來朝貢的，必須持有明朝頒發的勘合和本國的表文，到布政司交驗表文，比對勘合無誤，才能放行。

　　此後，朱元璋實施的海禁政策就以“祖訓”的形式成為(wei) 明王朝的既定國策，長期延續了下來。從(cong) 永樂(le) 時期到正德時期，海禁政策時緊時鬆，到了嘉靖時期卻又因為(wei) 嘉靖二年的寧波倭人爭(zheng) 貢事件而空前嚴(yan) 厲了起來，加大了查禁雙桅帆船力度，“其鄰舍不舉(ju) 者連坐”，對私自互市的沿海民眾(zhong) 實行連坐法，“凡夷人貢船到岸，未曾報官船驗，先行接買(mai) 番貨者，具發邊衛充軍(jun) ……”，對私人海上貿易從(cong) 重懲處，也就是說私造大船出海貿易、租用私造船隻出海、招引海外國家的商船進行貿易，與(yu) 外國使臣交接貿易，出使攜帶私貨均是犯禁，明廷幾乎取締了所有民間貿易的可能性。

　　不得已的開放

　　至於(yu) 嘉靖皇帝死後的隆慶開海，其實隻不過是海禁難以為(wei) 繼的緣故罷了。居住在海邊的人們(men) 千百年來以海為(wei) 生，如今因為(wei) 明王朝的一紙禁令斷了生計，這是逼人為(wei) 匪為(wei) 盜，明朝官員們(men) 也承認，嘉靖年間的倭寇頻繁來襲，其實裏麵真正的日本人隻有兩(liang) 到三成，其餘(yu) 大多是無處謀生的福建、浙江等沿海省份的亡命徒罷了，海禁政策斷了他們(men) 的活路，這些亡命之徒不得不選擇鋌而走險與(yu) 倭寇合流，進犯明朝內(nei) 地。“一旦戒嚴(yan) 不得下水，斷其生路，若輩悉健有力，勢不肯束手困窮，於(yu) 是所在連結為(wei) 亂(luan) ，潰裂以出”。

　　同時，隨著歐洲殖民者的到來，對中國傳(chuan) 統的手工業(ye) 產(chan) 生了愈加迫切的需要，而中國國內(nei) 的白銀卻十分緊缺，聚集在海上的亡命徒組成了海商集團，他們(men) 抓住了雙向需要的良機，一邊擴大出口，一邊賺取更多的白銀，在海外貿易中收獲頗豐(feng) 。利之所在，違背人性和客觀經濟規律的政策自然更加難以為(wei) 繼，“…利孔所在，民以死力赴之，而卒不可禁。欲嚴(yan) 卒伍以限居民之出入，則小民相容為(wei) 兼利，吏不得問也。問之，則匕首副其胸也”。在這樣的背景下，犯禁的人群越來越龐大，明王朝已剿不勝剿，誅不勝誅“海濱人人皆賊，有誅之不可勝誅，是則閩、浙及廣之所同也”。

　　其實倭寇大多為(wei) 明人

　　“市通則寇轉為(wei) 商，市禁則商轉為(wei) 寇”，越來越多的明王朝有識之士意識到了海禁政策的局限性，嘉靖年間倭寇和海商的聲勢浩大不得不讓明廷考慮放鬆部分管控，更何況開放海禁對明王朝的增加收入也是有利的。因此，明穆宗即位後，很快便實現了“隆慶開海”，使200年來遭到禁止的海外私人貿易終於(yu) 能夠以合法的身份實現。

　　中學為(wei) 體(ti) 西學為(wei) 用

　　就在明朝海疆不寧的同時，隨著大航海時代的到來，歐洲的傳(chuan) 教士和探險者們(men) 開始一批又一批地來到亞(ya) 洲，進行殖民征服、傳(chuan) 教、經商等活動，明王朝與(yu) 歐洲人的接觸從(cong) 16世紀初開始不斷深入和發展。

　　第烏(wu) 海戰標誌著葡萄牙的勢力開始深入亞(ya) 洲

　　16世紀中期，經過與(yu) 葡萄牙人的數次交鋒，明王朝允許葡萄牙人在澳門這塊地盤上紮根，但要接受明廷廣東(dong) 地方官員的管轄。此後，從(cong) 裏斯本出發的歐洲傳(chuan) 教士們(men) 橫跨千山萬(wan) 水不遠萬(wan) 裏來到中國，試圖通過傳(chuan) 播“主的福音”打開中國這扇封閉已久的大門。

　　在葡萄牙、西班牙的亞(ya) 洲、美洲殖民地，一般都會(hui) 強製要求當地居民強製改信基督教，否則人頭落地，但在幅員遼闊又體(ti) 量龐大的中國，這樣傳(chuan) 播基督教無異於(yu) 自取滅亡。由於(yu) 明朝尊崇孔孟之道，敬天法祖，先期到達的傳(chuan) 教士們(men) 費勁力氣也沒能從(cong) 儒學昌盛的中國打開突破口。麵對這樣的情況，耶穌會(hui) 裏以利瑪竇為(wei) 代表的一批傳(chuan) 教士決(jue) 定深入了解中國的風土人情，學習(xi) 中國的語言和文化，另辟蹊徑敲開中國的大門。

　　中歐交流的先行者—利瑪竇

　　為(wei) 了獲得明朝士紳的支持，傳(chuan) 教士們(men) 拿來了各種各樣的稀奇玩意吸引他們(men) 的注意力，它們(men) 有製作精巧的鍾表，煥發出五顏六色光澤的三棱鏡以及玻璃等等明朝官紳從(cong) 沒見過的新奇玩意，但新鮮歸新鮮，要想放開傳(chuan) 教的口子，一律免談。

　　這本是個(ge) 增進相互之間認知的好機會(hui) ，但兩(liang) 邊的態度簡直是一個(ge) 天上一個(ge) 地下，明朝官紳對送上門來的機會(hui) 根本不以為(wei) 然，甚至禁止傳(chuan) 教士學習(xi) 中文，研究中國文獻。反倒是熱衷於(yu) 傳(chuan) 教的耶穌會(hui) 士急於(yu) 了解中國的一切，如饑似渴地閱讀中文文獻，加深對明朝的認識和了解。頻頻地碰壁讓利瑪竇深深地覺得明朝真是一個(ge) 狂妄自大、頑固至極的國家，“中國人是那樣地固執己見，以致他們(men) 不能相信會(hui) 有那麽(me) 一天他們(men) 要向外國人學習(xi) 他們(men) 本國書(shu) 本上所未曾記載的任何東(dong) 西”。

　　不過利瑪竇沒有灰心，他們(men) 換上了儒服，堅持走上層路線，終於(yu) 從(cong) 明朝上層打開了一個(ge) 口子，於(yu) 1601年被明廷接受，獲準在北京居住和布道，還努力發展了徐光啟、李之藻、孫元化等高官成為(wei) 基督徒。

　　之所以利瑪竇能比他的前輩表現地如此出色在於(yu) 他把握住了兩(liang) 個(ge) 關(guan) 鍵，一個(ge) 是傳(chuan) 教士必須做一些對明王朝有益的事情，隻有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能得到明朝士大夫們(men) 的認可，二是盡可能地不觸及尊孔及敬祖的禮儀(yi) ，以免刺激“天朝上國”人士的神經。

　　好在這些傳(chuan) 教士學富五車，精通許多科學知識和技術才能，才能在明廷上下麵前表現出一副有用的樣子，否則分分鍾被掃地出門。1611年欽天監預測日食失誤，而傳(chuan) 教士們(men) 則準確進行了預測，正好給了他們(men) 表現的機會(hui) ，明廷下令由傳(chuan) 教士們(men) 負責修改曆法，從(cong) 此修曆成為(wei) 傳(chuan) 教士的重要陣地。其次是數學和醫學，利瑪竇將歐幾裏得的《幾何原本》前6卷譯成中文，使完整的幾何學第一次得以傳(chuan) 入中國。

　　除此之外，耶穌會(hui) 士最重要的貢獻莫過於(yu) 當時的國之重器-火炮了。1619年薩爾滸之戰爆發，明朝一敗塗地，滿人勢如破竹連克遼東(dong) 70餘(yu) 城，迫使明軍(jun) 轉入守勢。為(wei) 了扭轉遼東(dong) 的危局，時任明廷詹事府少詹事的徐光啟派人從(cong) 澳門購買(mai) 了4門紅夷炮以禦外侮。

　　徐光啟購買(mai) 的紅衣炮

　　崇禎二年，後金軍(jun) 逼近北京，徐光啟和耶穌會(hui) 士上下撮合，在澳門招募葡兵助戰，這批葡兵帶著大鐵炮7門、3門大銅炮、鷹嘴銃30門於(yu) 崇禎三年正月到達京師。但明廷上下普遍認為(wei)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且“窺我虛實，熟我情形，笑我天朝之無人也”。洋器可以用，洋人則萬(wan) 萬(wan) 用不得成為(wei) 明廷上下的基調。

　　除了購買(mai) ，明廷也積極仿造紅夷炮，並在耶穌會(hui) 士的幫助下，終於(yu) 獲得了製造和使用紅夷炮的技術，還依靠他們(men) 訓練出了一隻能夠熟練使用火器的部隊，隻可惜這隻火器精銳在登州之亂(luan) 後被孔有德裹挾而去，孫元化自身也為(wei) 叛軍(jun) 所害，20餘(yu) 門紅夷炮盡歸滿人所有。傳(chuan) 教士們(men) 的一番心血，都被明軍(jun) 這幫運輸大隊長糟蹋了個(ge) 幹淨。

　　學歸學，用歸用，明朝隻想拿來的是歐洲人的技術和知識，別的一概不要，亦不願花費更多時間了解他們(men) 的風土民情，可以說這種狂妄自大的心態並非清朝所獨有。

　　比較來看，清朝所受到的是明朝不能比擬的衝(chong) 擊，和明朝遇到的隻是規模較小的遠征隊不同，清朝遇到的是歐洲殖民者的正規軍(jun) 。麵對經過拿破侖(lun) 戰爭(zheng) 錘煉的英軍(jun) ，武備廢弛的清軍(jun) 一敗塗地，隨著中英《南京條約》的簽訂，標誌著清朝從(cong) 此開始被迫打開國門，迎接一波又一波的衝(chong) 擊。

　　然而僅(jin) 僅(jin) 一次打擊根本不足以動搖根深蒂固的天朝上國觀念，在鴉片戰爭(zheng) 後的14年裏清朝對外國的情況仍然是一團漿糊，麵對洋人的侵犯，要麽(me) 反應過激給人以侵略口實，要不則卑躬屈膝，完全跪倒在洋人的淫威之下。從(cong) 某種程度上來說，第二次鴉片戰爭(zheng) 的爆發就是清廷過度反應的結果。皇帝亡命而逃，國都幾近淪喪(sang) 的危險才終於(yu) 打醒了清廷，迫使他們(men) 開展洋務運動以圖自強，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看，不是迫於(yu) 巨大的外部壓力，明清這樣的老大帝國仍然會(hui) 依照原來的慣性繼續航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