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決(jue) 魚爛的鹹豐(feng) 、同治年間，曾國藩反複強調“血性為(wei) 主，廉明為(wei) 用”。曾國藩多次表態，他最欣賞的將領必具備兩(liang) 點素質：一是“有血性而不忘本”，二是“有誠意而不擾民”。

　　鹹豐(feng) 十年五月中旬，曾國藩回複彭玉麟，暢論血性與(yu) 官氣：“連日與(yu) 希庵暢談楚軍(jun) 水陸之好處，全在無官氣而有血性。若官氣增一分，則血性必減一分。八、九兩(liang) 年餘(yu) 過湖口時，彼此皆不免有官氣。此次餘(yu) 與(yu) 厚庵及閣下皆當力戒，以挽頹風。”湘軍(jun) 將領中有數個(ge) “庵”，個(ge) 個(ge) 著名，迪庵是李續賓，希庵是李續宜，厚庵是楊嶽斌，克庵是劉典，餘(yu) 庵是陳大富，退庵是吳士邁，前五人皆具足血性，不怕死，不貪財，惟吳士邁較為(wei) 遜色。鹹豐(feng) 十年閏三月，胡林翼寫(xie) 信告訴閻敬銘：“退庵在嶽州見，十日不發一言，弟運神力慧眼，決(jue) 其必不可用。”同治年間，吳士邁追隨左宗棠，效力於(yu) 西北，造化不大，果然被胡公料見。具血性者必剛直純樸勇毅真誠，具官氣者必裝腔作勢端架擺譜，曾國藩希望湘軍(jun) 將士具足血性而警惕官氣。他回複胡林翼，稱讚湘軍(jun) 將領葉介唐“有血性而無官氣，是有用之才”。他回複左宗棠，稱讚屬員姚體(ti) 備“正派而有血性”。二者都決(jue) 非泛泛之評語。

　　血性不可無，官氣則不可有。曾國藩要去湘軍(jun) 水師檢閱將士，派人提前通知水師統領楊嶽斌：“國藩赴水營，請閣下誥誡各營，無迎接，無辦席，無放大炮……方今東(dong) 南糜爛，時局多艱，吾輩當摒去虛文，力求實際。”鹹豐(feng) 十年六月中旬，曾國藩回複李元度，信中再論官氣之敗壞營風，直接舉(ju) 綠營兵為(wei) 例：“國家養(yang) 綠營兵五十餘(yu) 萬(wan) ，二百年來所費何可勝計。今大難之起，無一兵足供一割之用，實以官氣太重，心竅太多，離樸散淳，真意蕩然。湘勇之興(xing) ，凡官氣重、心竅多者，在所必斥。曆歲稍久，亦未免沾染習(xi) 氣。”曾國藩對官氣保持警惕，多加防範，經常讓將領提醒手下辦差人員：“不可沾染官氣，宜常守樸實規模。”這方麵，他的顧慮很多，屢屢形諸筆墨。“有操守而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他以此法則衡人，不易走眼。後來，他將這十四字定為(wei) 擇吏之道，“從(cong) 吏治人心上痛下工夫，滌腸蕩胃”，也相當穩妥。

　　與(yu) 官氣相對應的是什麽(me) ?是鄉(xiang) 氣。對官氣和鄉(xiang) 氣如何區處?曾國藩也有很好的解釋和指點：“求人之道，須如白圭之治生，如鷹隼之擊物，不得不休。又如蚨之有母，雉之有媒，以類相求，以氣相引，庶幾得一而可得其餘(yu) 。大抵人才約有兩(liang) 種：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xiang) 氣較多。官氣多者好講資格，好問樣子，辦事無驚世駭俗之象，語言無此妨彼礙之弊。其失也奄奄無氣，凡遇一事，但憑書(shu) 辦家人之口說出，憑文書(shu) 寫(xie) 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事上體(ti) 察一番。鄉(xiang) 氣多者好逞才能，能出新樣，行事則知己不知人，語言則顧前不顧後，其失也一事未成，物議先騰。兩(liang) 者之失，厥咎維均。人非大賢，亦斷難出此兩(liang) 失之外。吾欲以‘勞苦忍辱’四字教人，故且戒官氣而姑用鄉(xiang) 氣之人，必取遇事體(ti) 察、身到、心到、口到、眼到者。趙廣漢好用新進少年，劉晏好用士人理財，竊願師之。”鄉(xiang) 氣不佳，官氣更差，曾國藩“姑用鄉(xiang) 氣之人”，說明他對官氣之人的好感度甚低。

　　曾國藩的好友胡林翼也討厭官氣，他說：“吏治之壞，由於(yu) 官氣太重，不複知有民情。”官氣還會(hui) 與(yu) 客氣打成一片。鹹豐(feng) 十年七月下旬，曾國藩回複李瀚章，叮嚀再三：“閣下今既補贛南實缺，尤可不必過涉客氣，凡正話、實話多說幾句，久之人自能亮其心，即直話亦不妨多說，但不可以訐為(wei) 直，尤不可背後攻人之短，除此二戒外，概宜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李瀚章在江西辦理厘金，頗有實績，曾國藩欣賞他的執行力，但李瀚章性情柔和，難免處處客氣。曾國藩要他多講正話、實話和直話，便是指點他在務實的道路上還可以邁出更大的步子。日後，李瀚章成為(wei) 封疆大臣，主人翁意識肯定更足了，但他從(cong) 未像李鴻章那樣頂撞過曾老師，直話總是拐著彎說。他知道，直性子在曾老師麵前不會(hui) 吃癟，但在別人麵前會(hui) 吃癟，這仍是官氣在暗中起阻礙作用，官氣的頭號“體(ti) 表特征”就是世故。■